人們從出生開始便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在這個世道上活下去,是一件最不容易的事了。
陳長生搖頭道:“沒什麽。”
他話音一轉,問道:“你來這裏多久了?”
“十來天了。”
狗兒答了一句,他是被抓來的,但其實,他也是自己願意來的,因爲沒有吃的,若是不來,或許他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陳長生說道:“這裏的勞役這般艱苦,你一個十來歲的小娃娃又怎麽挺得住。”
狗兒說道:“挺不住也要挺啊,不吃東西,不吃東西,會餓死的,之前與我一同來的有十來個人,要麽是被鞭子抽死了,要麽就是被人搶了吃的餓死了,這裏每天都在死人,每天又有新的人進來。”
“大多數人都是像我一樣是家裏遭了災禍,沒東西吃了,無奈才來了這裏。”
陳長生心道這裏比他想象的要艱苦許多。
“這樣嗎……”
他繼而問道:“這又是要修築什麽?”
狗兒眨了眨眼,問道:“大人,你……”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先前便說了,我不是大人。”
狗兒抱着懷疑的态度,也沒多問,而是答道:“修的是城台。”
“城台?類似于祭台嗎?”
“對。”
狗兒答應道:“隻有修好了城台,這兒的人才有機會被上天選中,成爲神子,這樣便能擺脫疾病避開災禍,我聽人說,要是被上天選中的話,之後就能住進很大的宅子,每天有好多好多的幹餅吃。”
“幹餅?”陳長生笑着搖了搖頭,随即他問道:“你覺得幹餅就是最好吃的東西了?”
“是啊。”狗兒點了點頭,說道:“幹餅是好東西,吃半個就能管飽。”
陳長生思索了起來。
這所謂的城台,倒是有幾分蹊跷。
上天選中,神子,避災避難,似乎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這城台還需多久完工?”
“不知道,要是快的話半年興許就修好了。”
這所謂的城台并非小工程,就算是數千人輪流工作也需要一年之久才能完成。
陳長生打算留下來瞧瞧,半年其實也不算太久。
陳長生說道:“往後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從這裏走出去三百米,見到第一座山後走進去,陳某便住在那湖邊。”
狗兒愣了一下,“你真不是大人?”
陳長生站起身來,笑道:“我隻是路過罷了,不是大人。”
他擺了擺手,随即便離開了這裏。
狗兒望着這位穿着素雅的人,說起來,這是他見過最爲幹淨的人了,就算是一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也沒有這位顯得幹淨。
狗兒見那人走遠之後自己也回去了。
其實這裏根本就沒有設防,想要進來,想要出去都是尤爲簡單的事,可外面便是走不完的路,也有人試過離開,可最終都隻是死在了路上,沒有吃的,便是死路一條。
入夜的時候,狗兒腦海中回憶起下午見過的那個人,這人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同。
大概是因爲他太幹淨了吧。
如今的狗兒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麽,在這樣一個沒有規矩的地方,幾乎是很難活下來的。
往後的日子,果然就難了起來。
狗兒起初還能靠着那半個幹餅果腹,但過了幾日過後,他便感到自己頭昏腦漲,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有時候做工都是氣喘籲籲的。
沒了力氣,他也被另外做工的人盯上了。
某一日領幹餅的時候,一夥人将他團團圍住。
狗兒連忙将那幹餅塞進了嘴裏。
但很快便有人一拳砸在了他的腹部,口中的幹餅也落了出來。
幹餅落地的時候,周圍好幾個人眼中發紅,朝着那幹餅沖了上去。
“我的!”
“滾開,全都給我滾!”
六七個人打成一團,場面尤爲混亂,甚至還見了血,幹餅上也沾了些許。
“哈哈哈,是我的了!”
搶到幹餅的人卻一點都不在意幹餅上的血,就要将其塞進了嘴裏。
卻不承想,一塊石頭忽的砸了過來。
“嘭!”
頓時之間,那人的頭頂流出了血,倒在了地上。
狗兒快速撿起了那塊幹餅,他的目光掃視着衆人,方才拿着石頭的手亦是有些顫抖。
他立馬又撿起了那一塊帶血的幹餅,凝視着面前對他虎視眈眈的幾人,說道:“誰敢過來!!我就砸死他!”
有人上前去試探倒地之人的鼻息。
“沒,沒氣了……”
衆人這時都有些忌憚了起來。
他們也不承想過,這娃娃下手竟這般歹毒,随即他們心中也萌生了退意。
狗兒眼露兇惡,他往後退着,逐漸遠離了這裏。
而一旁拿着鞭子的大人卻隻是對這一幕冷眼相望,因爲這本就是平常。
可就當狗兒後退的時候,卻是被絆了一下。
他連忙穩住身形,一低頭就看到一個瘦骨嶙峋喘息着的老者。
那是一個要餓死的人。
……
山林中的小湖邊立着一間竹屋。
陳長生喝着酒,手中拿着長杆等待着湖中的魚兒上鈎。
一旁立着火堆,柴火炸響聲持續不斷。
此刻已至半夜,天色低沉,星月若隐若現,被雲層遮擋。
一道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來到了湖邊。
陳長生轉頭看去。
卻見那狗兒虛弱無比,每走一步都好像尤爲吃力。
“你說,可以,找你……”
狗兒的聲音微小,說完後便倒在了陳長生的面前。
陳長生收起了竿,搖頭一歎。
……
陳長生喂了他一些水,借着火堆烤了兩條魚兒。
“啪嗒,啪嗒。”
柴火噼啪作響冒出火星。
待到狗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陳長生将烤好的魚遞給了他。
“吃吧。”
狗兒如狼似虎,此刻他的眼中也唯有這條魚,甚至連那魚尾也一并嚼碎吞進了肚裏。
陳長生慢慢的吃着,待到狗兒慢慢回神時,才開口問道:“怎麽會餓成這樣?”
狗兒砸吧砸吧嘴,說道:“原本不會的,隻是……”
他看着眼前的亂竄的火苗,一時間竟也想不明白自己當時爲什麽要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