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滄溟不鹹不淡的瞥了她一眼:“正因爲是年三十兒,所以才不得不如此。”夏侯霏想到幾乎全部閉門謝客的馮家鎮,輕歎一口氣,放下了簾子。
他們剛剛走過六和縣馮家鎮,算一算,距離安平縣恐怕還需要不到三日的行程。如今天色已晚,又恰巧路過這麽一個樹林,夜間趕路總歸是不安全的,索性就地休息。比起夏侯霏的不淡定,蔺滄溟的下屬們就顯得雲淡風輕的多了,到底是經過風吹雨打的曆練,這點苦已經算不得什麽了。于是訓練有素的各自行動起來,打獵的打獵,撿柴的撿柴,生火的生火,忙的是熱火朝天。
這個時候,自然不需要夏侯霏做什麽,就有人将熱氣騰騰的食物送到他們面前。如果今天是普通的年三十兒也就罷了,偏偏,還是他蔺滄溟的生日,如果沒有這次的意外,說不定現在她已經爲他準備好了生日歌,跳起了生日舞,開起了生日宴,可如今,除了荒涼的樹林清冷的月光外,就什麽也沒有了。就算她有這個心,恐怕也沒喲那個力氣。
遠遠的,依稀能聽到‘噼裏啪啦’的炮竹聲,雖然距離遠,但壓不住齊奏出來的聲響,聽到這新年伊始的美妙聲響,夏侯霏唇角勾起了一抹幸福的笑意,如果一輩子都能過着這樣簡單而随性的生活,該有多好?
眸光流轉間,蔺滄溟高大的身軀逐漸隐入樹林深處,看着他略顯孤寂的背影,夏侯霏輕輕的蹙了蹙眉,他這是怎麽了?似乎從昨日開始,就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自内而外散發而出的陰暗氣息,那幽暗的鳳眸,總帶着一股淩冽懾人的煞氣,讓人不敢靠近。
轉眸看向搭在他馬匹上的那件黑色的大氅,夏侯霏抿了抿紅唇,眼光漸漸凝起……
——
冬日的夜晚寒冷而刺骨,凜冽的寒風刮的臉頰生疼而僵硬,在這舉家團圓的日子裏,可憐他們還要站在寒風中眺望遠處璀璨的夜空,即便不時有炮竹聲傳來慰藉他們這顆落寞的心,卻彌補不了他們心中的遺憾。
夏侯霏站在一棵大樹邊上,靜靜的看着月光下那道孤寂清冷的背影,在那此起彼伏的微弱炮竹聲中,一道凄清的箫聲,帶着些許悲涼,伴随着凜冽的寒風吹了過來,生生的壓過象征團圓與幸福的炮竹聲,這箫聲似是夾着冰泉之氣,如海浪般層層疊疊推進而來,又如雪花般打着旋緩緩紛飛落下,再如峽谷内倏地刮起的旋風,急劇而上……
原本還沉浸在這箫聲中的夏侯霏,正覺鼻間一陣酸澀,潸然淚下之際,箫聲卻陡然急轉而上,帶着猙獰的淩厲破空而來,耳中一聲長鳴之後,夏侯霏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痛苦的抱住自己的頭癱軟在地,可即便如此,箫聲也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且一調高過一調,直逼得人呼吸困難,胸腔頭顱之中壓力不斷擴大擴大,再擴大……
就在夏侯霏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了的時候,幾道黑影倏地從四面八方飛躍而下,齊刷刷的跪在蔺滄溟的身後,聲音急切而沉重的沖着仍然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蔺滄溟喊道:“殿下,不能再吹了,太子妃沒有内力,她會爆血管的,殿下!”
可無論幾人如何勸說,蔺滄溟始終穩若泰山,仿若未聞,四人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再看彼時已經痛苦的躺在地上打着滾的夏侯霏,他們咬了咬牙,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倏地出手朝蔺滄溟周身的幾處大穴點去。
似是感覺到危險來臨,箫聲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四名黑衣手下正待松口氣之際,眼前黑影一閃,其中兩人的脖頸已被蔺滄溟死死扣住,他們睜大瞳眸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正冒着紅光眸子,腦中警鈴大作——
太子殿下,走火入魔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們開始反抗,可是越反抗,那雙修長如玉的手就越發扣得死緊,身後的兩人見同伴已經開始窒息,瞳孔猛然放大,手中緊握的長劍一掃,朝蔺滄溟的左右後方刺了過去,蔺滄溟絕世而妖娆的眸子一凜,那兩名被他扣得死緊的黑衣人竟被他生生的甩了出去,攔腰撞到樹幹上,重重的跌落了下來,連動都未動一下,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蔺滄溟要朝剩下的兩人下殺手之際,聞訊趕來的其他手下齊齊朝這邊飛跑過來,其中一人看到此情形,立即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大聲喊道:“太子爺這是走火入魔了,快,将他打暈,打暈!”
彼時的蔺滄溟猶如一隻發了瘋的獅子般,血紅着雙目,釋放着他渾厚的内力,饒是他們來了二三十号人,卻還是被他打的七零八落,折騰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将這頭暴怒中的雄獅制服。
夏侯霏顫顫悠悠的站起身,揉着自己發疼發暈的腦袋,看向已經被他的手下抱過來的蔺滄溟,擰着眉聲音沉重的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名喚白楊的隐衛首領,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後,他們帶着蔺滄溟消失在原地,而他則關切的看着臉色刷白的夏侯霏:“太子妃,您,還好吧?”
“我,還好,他,到底怎麽了?”夏侯霏水潤的眸底,是濃濃的關切。
白楊沉默了片刻後,一臉悲戚的搖了搖頭:“太子爺這些年走過來,沒有人能真正的體會到他究竟經曆了什麽,每年的年三十兒,他隻要一吹那首曲子,就會習慣性的走火入魔,這已經成了走不出的魔障,今日,是屬下們該死,以至于讓太子妃,求您責罰!”話落,堂堂七尺男兒竟真的朝夏侯霏跪了下去,吓得她慌忙扶他:“你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我怎受得起你如此大禮?再說,若不是你們及時趕到,我焉有命在?我應該謝謝你,你怎還像我道歉?起來,本妃命令你起來!”
“那他怎樣?有沒有事?”待白楊站起身後,夏侯霏直接轉移話題,比起她自己,她更關心的是他的情況。
“您放心,太子爺無礙,一會兒就會醒來。倒是您……。”白楊眼底的擔憂,太過明顯,可夏侯霏用力的感受了一下,似乎真的沒什麽大的問題:“我真的沒事。”
白楊微微蹙了蹙眉,眸底劃過一抹詫異,但慎重起見,他還是讓夏侯霏伸出了手臂,待白楊細細診治後,眼底的驚異之色益發濃重,下一瞬他恢複正色,擡眸看向她:“太子妃真的無礙,是屬下多慮了。”
夏侯霏淡然一笑,客氣道:“好了,既然沒事,就趕緊過去吧!”話落,緩緩轉身離去。
白楊望着她的背影,抿了抿薄唇,目光漸漸凝起,這怎麽可能?沒有任何内力的情況下居然能抵得住太子爺的箫聲?
——
一個時辰後,蔺滄溟在夏侯霏的馬車中幽幽醒來,看着他一如既往冰冷的黑眸,夏侯霏猶豫着問道:“你……還好嗎?”
蔺滄溟隻覺後背傳來火辣辣的鈍痛,他擰了擰眉,緩緩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夏侯霏,眸底劃過一道暗芒,冷凝的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你當真不記得了?一個時辰前?”蔺滄溟蹙緊眉頭,看着夏侯霏那濃濃憂色的水眸,猛地想起了什麽,迅速朝他身上摸去,神色陰森而冷銳:“我的蕭呢?我的蕭在哪裏?”
夏侯霏見他如此這般,一下子就想到了剛剛,臉色倏地一白,身體下意識的輕顫,趕忙将白楊交給她的,用白色的絹布包好的長蕭遞給了他:“在,在這裏,你别擔心,它,它很好。”
蔺滄溟動作不慎溫柔的将它奪了過去,緊張的打開查看一翻後,寶貝兒似得貼身收了起來。
馬車内,一時靜谧無聲,盡管窗戶已經被她牢牢的關緊,可她依然能感覺到那淩冽的寒風順着縫隙鑽了進來,‘阿嚏’,夏侯霏緊張的打了個噴嚏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硬着頭皮對蔺滄溟道:“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怎料,她還未來得及轉身,手臂就被人用力攥住,緊接着眼前一黑,纖細的身子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後扯去,夏侯霏驚叫一聲,‘嘭’的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随着一聲悶哼響起,夏侯霏霎時捂住自己的鼻子,露出一雙小鹿斑比般哀怨的眼神看着蔺滄溟:“該死的,你拉我幹嘛?疼,疼死了,我若撞成塌鼻梁,你賠啊?”
昏暗的光線中,男人靜靜的看着她,那灼灼的目光幽深似潭,讓夏侯霏下意識的皺眉:“你……幹嘛?我的鼻子,真的……塌了?”說着,下意識的就要去摸,卻被蔺滄溟一掌拍開,眼底帶着濃濃的煞氣,一臉陰沉的看着她:“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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