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氏陵園,曾經爲沈流書留了一席之地,後來他和喻鳳嬌離了婚,喻老爺子就讓人把那塊墓地給填上了,最終他葬在西山公墓的一處,是他生前爲自己挑選的一塊風水寶地。
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南頌陪着喻晉文爲沈流書舉辦了簡單的葬禮,送了他最後一程。
沈流書老家的親戚大多數都失去了聯系,他生前舊友也并不多,葬禮上隻有環亞台的一些老部下前來送别祭奠他們的老台長,但有一個人的出現,還是讓南頌留意了一下。
五月天裏,氣溫并不算冷,他卻戴着皮質的手套,手裏撐着一把大傘,輕輕咳嗽了幾聲。
傘微微擡起,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卻讓南頌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撐着傘,朝那人走了過去。
“王廳長。”
那人看向南頌,一雙狹長的眼眸閃動着淡淡冷光,嘴角不輕不重地扯了下,“南小姐,請節哀。”
此人叫做王平,是賀曉雯的前夫,也是卓萱的前前任金~主。
她曾經一度以爲王平和喬冷是一夥的,後來才知王平下了一局大棋,當初若沒有他的參與,喬冷不會死,可也因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喻晉文和言淵都差點死在那場局裏。
王平的資料至今還保存在她的郵箱裏,可是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南頌卻看不透。
“聽說王廳和沈台長是老鄉?”
王平淡淡“嗯”了一聲,“認識很多年了。”
他隻說了這一句,沒有再說任何他和沈流書之間的交情,甚至看不出一絲緬懷之意。
這個人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表情,像是一條死魚臉。
就在南頌琢磨着怎麽問他當初之事的時候,他忽然開了口,問的卻是他的前妻。
“曉雯最近怎麽樣?”
南頌蓦地擡頭看了他一眼。
王平臉上的神色依舊平淡,像是對此事并不關心,隻是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聽說你們成爲了好朋友,還很合拍。”半響又補充一句,“那丫頭,可不是随随便便交朋友的人。”
南頌心中一怔,她怎麽在他平淡的口氣裏聽到了一絲寵溺呢?
是錯覺嗎?
她也淡淡回他一句,“女人的友誼通常比男人單純,隻要有共同讨厭的人,有共同的經曆,都容易産生磁性。托你們這些男人的福,讓卓萱架起了我們友誼的橋梁。”
王平聽到這裏,寡淡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這口氣,倒和她如出一轍。”
南頌又回眸看他一眼,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怎麽聽出了個前情未了的感覺呢?
如果真的還有情,當初又爲什麽會離婚?
王平和賀曉雯之間,當初不是爲了利益才聯姻的嗎?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南頌就敏銳地意識到王平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将她的注意力扯遠了,她神情倏冷,暗罵這人狡猾,正要怼他兩句,王平就偏過頭去,捂着嘴輕咳了幾聲。
“小頌。”喻晉文輕喚她一聲,邁步走了過來,“這位是?”
王平咳完,轉過頭來,喻晉文看到他的這張臉,也反應了過來,“王廳長?”
喻晉文眸光微閃,沒有想到他會來。
王平朝他微微點頭,“和你父親相識一場,過來送他一程,節哀順變。”
他朝喻晉文鞠躬緻禮,喻晉文又彎身回了個禮。
王平朝墓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南頌和喻晉文微微颔首,而後就撐着傘走了。
南頌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莫名不爽,神色冷清。
喻晉文見她情緒不對,“怎麽了?他和你說了什麽?”
“問了幾句曉雯,重要的事一概沒說。我本來還想問問他,當年押送喬冷途中遇襲的事。”
南頌看着王平的車緩緩駛離,斂了下情緒,“算了,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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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前來吊唁的衆人,雨到了傍晚時分才稍停。
收了傘,喻晉文和南頌并排站在墓碑前,看着碑上沈流書的照片,是他年輕時的模樣,那個時候的沈台長,事業愛情雙豐收,是外人眼裏的人生赢家,模樣也是意氣風發。
隻是老天爺給一個人的眷顧是有限的,若是一味地揮霍,不知珍惜,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你要問沈流書,他後不後悔當年的一念之差,南頌想,他應該是悔的。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年輕時犯下的錯誤若不及時修複,到了晚年才知道什麽是凄涼。
“我們走吧。”喻晉文輕撫了一下南頌的頭,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公墓。
晚上是回老宅吃的飯。
沈流書雖然早已不是喻家的女婿,可他的死也并沒有給喻家帶來絲毫歡愉,人一走,曾經那些仇恨和傷痛,似乎也都化作塵土随風去了,沒必要再放在心上,耿耿于懷。
吃過晚飯,南頌和喻晉文到喻鳳嬌的院子,陪了她好一會兒。
喻鳳嬌看着他們,輕輕扯開嘴角,“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沒什麽。”
她拍了拍喻晉文的手,“倒是你啊,别太苛責自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沈流書的命數到頭了,跟你沒關系。醫生都救不了的癌症,你就算花再多的錢,也救不回他的命。”
喻晉文垂眸點點頭,“我知道的。”
晚上喻晉文和南頌沒有回喻公館,折騰了一整天,兩個人都累了,一起洗了個熱水澡,就躺到了床上,喻晉文緊緊地摟着南頌,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在索求溫暖的懷抱。
“我曾經有一度很恨他,恨他對不起母親,也恨他對不起我。”
喻晉文在南頌懷裏,低低道:“我甚至一度很害怕,怕我身上有他不安分的基因,會步上他的後塵,我也差點真的走錯了路。可像這樣把他送走,我又有些莫名的難過。”
南頌安安靜靜地聽着他說話,直到他停下來,她才道:“難過是正常的,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不必覺得,你爲他難過便對不起喻阿姨。我們是人哎,人就是感情複雜的動物。你和沈流書不一樣,他是他,你是你,基因再強大,也強不過内心,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夠了。”
喻晉文在她懷裏蹭了蹭,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累了,睡吧。一覺醒來,就都好了。”
喻晉文幾乎兩天沒有合眼,南頌輕輕拍着他的背,慢慢哄他入睡。
*
翌日一早,他們剛從屋裏出來,就見傅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進了院子。
後面還跟着蘇音。
喻晉文見到傅彧,眉頭一皺,“你不在醫院養傷,跑過來幹嘛?”
“兄弟!”
傅彧扔了拐,單腿朝喻晉文跳了幾步,猛地抱住了他,發自肺腑地說,“不要悲傷,不要難過,以後,我爹就是你爹,我們共享一個爹!”
喻晉文:“……”
南頌和蘇音皆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此刻姑侄倆的想法是一樣的:
世界上怎麽會有傅彧這樣的缺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