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腰斬,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吧。
腰以上,和腰部往下,好像是分離的,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女人生孩子,就是從鬼門關走上一遭,她這次也是去鬼門關轉了一圈,隻可惜,沒有把孩子帶回來。
胎死腹中,硬生生被引了出來。
看着癟下去的肚子,說不傷心是假的,可是這大概就是那孩子的命,就這樣無知無覺地死了,總比一生下來就是殘廢的好。
他不用受苦,他們也不用陪着他受苦。
她最慶幸的是,趁着這個孩子還在的時候,她跟沈流書扯了證。
那這個孩子,就沒白白在她肚子裏待上五個月。
也算是成全了她的一番心願。
睜開眼睛,她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沈流書,與他一雙隐晦不明的眸子撞上。
“老公……”
她虛弱地喚了他一聲,身上痛、心裏委屈,剛一開口,就哭了出來,眼淚瞬間流了滿臉。
沈流書神色平淡,抽過紙巾給她擦了擦臉,平靜地問她,“要喝水嗎?”
他的冷淡讓卓月有些不悅,但更多的是心慌,想起他在喻家老宅門口對她的兇狠,那眼神,現在想起來都不免打一個冷戰。
雖然他們現在是夫妻,但不知爲何,她反倒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有談戀愛的時候好了。
現在,她又沒了孩子……
卓月心髒不免突突,忐忑得很,就着他的手喝着水,餘光朝他瞥過去,卻是瞥見了他一側的頭發,一片花白。
“咳……”
她一個呼吸不暢,重重咳嗽起來,牽動着她身上的疼,讓她一時間差點再次昏過去,然而她顧不得痛,驚愕的眼神瞪着沈流書。
杯子裏的水灑了大半,沈流書手上衣服上都濺到一些,他隻是微微擰了擰眉,抽了幾張紙巾去擦。
“你、你的頭發……”
卓月大駭,看着沈流書腦袋兩側的銀發,就好像一夜之間落了兩層霜,連成了片。
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跟這個男人好了這麽多年,他在她心裏一直都是英俊的、年輕的,好像永遠都不會老的樣子。
可是不過一個晚上,他就老了。
不光是頭發,就連臉頰的兩側都凹陷了進去,顴骨和下巴,還留着被打的淤青,整個人全然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反而,蒼老得像個老頭。
沈流書今早洗臉的時候,對着鏡子就看到了自己的頭發,心中卻沒有太多感覺。
“人終究有老的一天,我也不例外。”
昨天醫生開病曆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的年齡,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以爲自己還是三十幾歲,沒想到轉眼間,已經五張多了。
這些年,都活了些什麽呢?
他竟想不起來。
沈流書将紙巾團成一團,丢進垃圾桶,口吻淡淡,“孩子沒了,醫生說,是個畸形胎。”
“……”
卓月尚未平複下來的心,又開始上下翻湧,噗通噗通地跳着。
她最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爲什麽要瞞着我?”
沈流書冷清的眼眸落在卓月臉上,那雙如秋水般的瞳仁中沒有半點溫度,他面容平靜,眸色染寒。
“我……”卓月知道方主任肯定把她賣了,裝作不知情已經不現實。
她緊緊抿了抿唇,微微垂下頭,一副舐犢情深的模樣,“我舍不得他,也怕你……不要他。”
“糊塗!畸形胎兒,當然不能要!”
沈流書神情又變得陰沉鋒利起來,“你要是一早告訴我,我早就帶你來醫院流掉了,也好過拖到月份這麽大,想流都流不掉!你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你無非是想借着孩子讨一個名分,你是在利用他!引産會給身體帶來多麽大的傷害,你知道嗎?”
他氣得将手中的水杯“啪”的一聲摔落于地,一聲脆響,驚得卓月一個哆嗦。
卓月本就是高齡産婦,以前不是沒做過人流,子宮壁本來就比較薄,能夠懷上這個孩子非常幸運了,卻又做了一次引産。
醫生說,她以後再也沒有辦法生小孩了,後期還得注重保養,不然還會引發很多并發症。
卓月又驚又怕、又痛又悔,嗚嗚地哭起來。
護工進來收拾一地的碎片,沈流書沉着一張臉走了出去,捂着心髒處,扶着牆,隻覺得心一個勁兒地絞着痛。
他閉了閉眼,想起醫生對他的判決——
“沈先生,您的病情基本可以診斷爲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髒病,也就是心肌梗塞,目前情況不容樂觀,您的胃也出了些毛病……”
沈流書踱步去了趟洗手間,摘下眼睛,洗了把臉。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間有些認不出來,這個面容醜陋、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男人,是他嗎?
他爲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他迫切地,想找回以前的自己。
***
時間在指縫間悄悄溜走。
很快到了4月底。
民政局門口,南頌和喻晉文坐在車裏等着。
今天是喻鳳嬌和丁卯領證的日子,一大清早的,真是兵荒馬亂,不是她忘記拿照片了,就是他忘記拿證件了。
喻晉文開着車,一來一回地跑了好幾趟。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不要緊張。”
南頌一路嘟嘟囔囔的,安撫着喻鳳嬌和丁卯,喻晉文則是笑個不停,總覺得她比他們看上去還要緊張。
“進去半天了,怎麽還不出來?不是說這個很快嗎?”
南頌鼓着腮幫子,不住探頭往民政局張望着。
喻晉文道:“今天是個好日子,估計來領證的情侶比較多。别急,怎麽也就辦完了。”
南頌拍着小鹿亂撞的心口,“我怎麽有種嫁女兒的感覺,神奇得很。”
“我跟你的心情不太一樣。”
喻晉文緩緩悠悠歎口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
“……”
南頌偏頭看他皺巴巴的臉,不由覺得好笑,“你怎麽跟三歲小孩似的?”
“我很快就要有一個後爸了。”
喻晉文一臉認真地看着南頌,“要是以後我後爸欺負我,你可一定要保護我啊。”
“呵呵。”南頌無情道:“這你放心,老丁要是欺負你,我肯定幫他的忙,欺負死你。”
“這麽兇狠。”
喻晉文唇角輕輕勾起,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靠在椅背上,“那我就隻能找洛姨和南叔幫忙了。”
“我爸媽才不會幫你,我才是他們的親閨女好嗎?”
“我是他們的幹兒子。”
“拉倒吧!我可不認你這個幹哥,我的哥哥已經夠多了,再多就不值錢了。”
喻晉文偏頭看她一眼,話接的快,“既然當不了哥哥,那就隻能當老公了。”
“……”南頌沒懂,這是哪來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