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延續了南甯松的風格,很是古香古色,一整面牆都是書,另一面牆上是一副蒼勁有力的大字,“言必行,行必果”。
字畫、古董、玉器……這些玩意南雅和南琳都在父親那裏見過不少,但父親從來不許她們碰,也沒教過她們鑒賞,兩個人都是門外漢。
南頌坐着,手裏翻看着一本《雜記》,饒似漫不經心地聽着南雅背家規。
一百條的家規,南雅昨天沒怎麽背,今天爲了應付南頌,勉強背了背,但臨時抱佛腳,記得并不牢,磕磕巴巴地背了一通。
“背完了?”見她停了下來,南頌微微擡頭。
南雅點了點頭,臉上透着乖巧怯然,“對不起大姐,我沒能全部背下來。不過你放心,這些家規我全都記住了,會好好遵守的。”
“那是最好。自己算算,漏了幾條?”
見南頌把戒尺拿了起來,南雅爲之一驚,她以爲南頌隻是要她一個态度,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要對她動真格的。
“大、大姐……”南雅下意識把手背到後面去,緊張的冒汗,“你不會,真要打我吧?”
南頌淡淡擡眸,“不然呢,你以爲我在逗你玩?”
南雅面色一緊,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南琳站在她身後,看着這一幕,心中也不由一緊:大姐跟以前比變了好多,以前是陽光暖心大姐姐,現在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清冷,不好接近。
“一共一百條家規,背了七十條,漏了三十,錯了十四,按照我給你定的規矩,該打四十四下。”
南頌像是古代的包青天鐵面無私,無情地判了刑,“手伸出來。”
南雅一千一萬個不願,卻還是拗不過南頌,結結實實地挨了四十四下戒尺,眼睜睜看着白皙的手掌心由紅變紫,像發脹的饅頭一樣腫了起來。
她又疼又委屈,哇哇直哭,眼淚撲簌簌地落,紅腫的手連帶着胳膊都跟着顫抖了起來。
十指連心,這真是鑽心的疼。
“回去上藥吧。”
南頌把戒尺還給南雅,沒有一絲不落忍,“明天晚上繼續過來找我背誦,規矩不變。你要是不怕疼,就盡管偷懶敷衍我。”
她又将目光落在南琳臉上,“南琳也一樣,在這住就要守我的規矩。明晚和你二姐一起過來,找我背家規。”
“是。”南琳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讷讷地将手舉起來,“大姐,我……背過了。”
南頌和南雅都朝南琳看了過去,南雅哭花了妝的臉上寫滿震驚。
“什麽?你都背過了?”
南雅拼命給南琳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現在的南頌可不是小時候那個寵她們的大姐姐,完全就是一個兇狠惡毒的劊子手。
南琳卻像是沒看明白南雅的眼神,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無辜地看着南頌。
“二姐今天背家規的時候,我和她一起來着。”
南頌點了點頭,把南雅打發走,将南琳招呼了過來,“背來聽聽。”
她拿過剛才看了一半的書,繼續看起來。
南琳緩了緩心中緊張的情緒,像上學的時候背課文那樣,平穩又流暢地将一百條家規都背了出來,連一個字都沒有錯。
跟剛才磕磕巴巴的南雅一對比,完全就是學霸和學渣的區别。
“不錯。”
南頌該誇就誇,饒有興味地看着南琳,“我記得你一直學習就挺好的,當年考上S大也是拿的一等獎學金。專業學的是珠寶設計對嗎?”
南琳小雞啄米地點頭,圓圓的眼睛亮亮的,“是的。姐姐都記得!”
“我隻是離開了三年,又沒有失憶,怎麽會不記得呢。”
南頌态度平和,“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就是記憶力好,記恩,也記仇。從前我們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沒有忘,以後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忘。”
她淡淡道:“對我好的,我也會對他好;對我不好的,哪怕是瞪我一眼,罵我一句,我都會記住,并要他好看。”
南琳心一緊,總覺得南頌好像知道了南雅對她說的那些話一樣,她不傻,從今天南頌冷淡疏離的态度,還有她的話中,都能窺探到一二。
她不是傻子,南頌更加不會是傻子,南雅八百年不聯系她,這次突然打電話給她要她搬來玫瑰園住,目的簡直昭然若揭。
“我知道,姐姐一向愛恨分明,非黑即白。”
南頌搖了搖頭,“以前是這樣,以爲世界除了黑就是白,可現在長大了,知道在黑白之間,還有一抹灰色。”
她定睛看着南琳,口吻冰涼,“那抹灰色,叫做親人的背叛。”
南琳眼睛蓦地睜大。
……
南琳的房間安排在南雅的隔壁。
南雅往手上糊了厚厚的一層藥膏,可那份火辣辣的疼痛一點沒有減輕,依舊鑽心,嘴裏罵罵咧咧的,問候着南頌的全家。
“你現在看到她是怎麽欺負我的了吧?真是太過分了,那麽厚的戒尺,她也真下得去手,我爸都沒這麽打過我!等着吧,這個仇我早晚會報的!”
南雅喋喋不休地控訴着南頌,南琳卻是持續發呆,不停地回想着南頌跟她說的那番話。
親人的背叛……難道說,大伯父大伯母的死,真的跟二伯和父親有關?
“南琳,我跟你說話呢。”
南雅把南琳喚回神,“想什麽呢你?”
南琳扯了扯嘴角,“沒什麽。就是覺得,大姐跟以前,确實不太一樣了。”
“是吧!”
南雅總算是找到知己了,“她現在就跟一個……一個從陰間回來的女鬼一樣,渾身都陰森森的,真不知道她失蹤那三年到底幹什麽去了。”
“對了,她沒爲難你吧,那一百條家規,你真的都背過了?”
南琳眸光閃了閃,道:“沒有,背錯了幾條,大姐念我今天剛到,沒跟我計較。”
在一個沒有愛的環境下長大,僞裝一直都是她的保護色。
南雅聽到這,心裏舒服了很多,“本來就是嘛,那麽多條家規,就給我們兩天時間,怎麽可能背的過,以爲我們是天才呢。分明就是故意爲難我們!你别怕,以後有我罩着你,我們一起來對付她。隻要你聽我的,先在她面前乖乖表現,等到她對你卸下心防的時候,我們再聯合起來,一舉滅了她!”
南琳看着南雅滿臉的恨意和戾氣,突然明白了南頌說的“灰色”是什麽意思。
外敵再強,隻要一家人心連着心,也沒有什麽好怕的;最可怕的,是内讧,是自相殘殺。
書房裏,南頌喝着水,蜷着腿坐在椅子上靜靜看着視頻裏算計着她的兩個妹妹,聽到南琳說的話,沉靜的眼眸中升起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她将視頻關掉,十指在鍵盤上噼裏啪啦地點着,有關于南琳的信息一頁一頁地展現在她面前。
南頌看着南琳這些年的經曆,心中很感慨:三叔和他新娶的那個老婆,真是不做人啊。
夜深人靜,萬籁俱寂。
玫瑰園除了值夜的保镖和傭人,大家都歇下了,南頌卻沒有睡,倚在床頭看着一本古玩雜錄,像是在等着什麽人。
時針轉到了午夜12點,她房間的門被輕輕叩響。
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