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提醒紀珑珺,下巴沒掉,隻是還記着那晚的傷痛。
紀珑珺沒有期待過愛情,在她有限的生命裏,她考慮最多的是如何治好父親的病,如何讓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能繼續存活下來,陪伴自己。
所以,她不懂愛,也沒有期待過愛。
她第一次親身感受到的愛情,是從琪玉身上看到的。琪玉隐忍的等待和期待,沉默的付出和絕望,是她愛情的全部。當她投湖的那一刻,帶走了生命,也帶走了紀珑珺對愛情的幻滅。
如果,愛情隻會有這樣的結果,她甯願不要。
惹塵的提議,不是愛情,隻是以愛情爲幌子的交易。如果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或許會驚詫的不能接受,又或許會爲了别的原因,欣然接受。
隻有紀珑珺,在聽完惹塵的提議之後,滿腦子想到的是,琪玉跳湖的消息和她當初死活要偶遇惹塵的目的——魍魉葉。
“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紀珑珺擡起頭來,目光堅定又坦蕩。
惹塵似乎早就猜到紀珑珺會說這話,他笑笑,安然的等着她剩下的半句話。
“我要魍魉葉。”
“不行。”
“那就算了。”紀珑珺想都不想的轉身,在龍*附近翻翻找找。
平安看得是目瞪口呆,這世間多了去女子想嫁惹塵,哪怕沒有冊封,也沒有實質的行爲,但有個名分啊!有了名分就有了機會,有了機會就有了未來,說不定,還能趁機虜獲惹塵的心,坐上皇後的寶座。
可是,紀珑珺壓根不在乎。她的眼裏心裏,隻有魍魉葉。當惹塵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的要求時,她也利索的不假思索的也拒絕了惹塵。
平安趕緊上前打圓場:“紀姑娘,您在找什麽?”
“我的衣裳。”紀珑珺在龍*上翻找不到,又轉身去别處找,把惹塵晾在一邊,好象她是在珑珺閣,而不是在隐憚殿裏:“我要換回我自己的衣裳出宮,我爹還在家裏等我呢。”
平安傻眼了。
别人是削尖了腦袋要進宮,她是上蹿下跳的要出宮。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連平安也看不懂了。
惹塵一直靜靜的坐在窗前,一場大雪後的太陽,顯得這樣的明媚又虛弱,反射着地面的雪光,刺眼又冰涼。
“紀姑娘,你的衣裳送去浣衣局去了,還未送回來。”平安扯謊。他是多麽希望紀珑珺能留下來,不管怎麽說,堅持吃素的君王終于有開葷的意願了,如果葷菜都跑掉了,叫他們這些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他們,又到哪裏去找葷菜啊。
紀珑珺險些相信了平安的說詞,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我騙我,我在宮裏住了有二十天了,怎麽可能還沒有把衣裳洗好。公公,我求你了,快些把我的衣裳拿來吧,我趕着回家。”
惹塵冷眼旁觀,他原本以爲,紀珑珺不過是耍耍花槍,好借此跟他談談條件。
誰知紀珑珺找不到衣裳,提着衣裙徑直離開。如果不是平安攔着,隻怕她已經穿着這身長袍短褂拖拖拉拉的跑出宮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激動,這樣會要了她的性命。可是,她還是急着想跑出去。這個情緒,不是裝出來的。
“你要魍魉葉做什麽?”終于,惹塵開口問她。
紀珑珺瞥他一眼,不想理他。
反正是不給,何苦告訴他自讨沒趣。
平安見惹塵開口了,知道還有一線希望,他趕緊的将紀珑珺拉到一邊,小聲說道:“魍魉葉宮裏有,你好好說,王會給你的。”
“他不是要送到龍殊國麽?”
平安愣住,後來一想,這件事也不是特别秘密,惹塵與龍殊國的安小妖的故事,在嘉谕國早就傳開了。紀珑珺知道,也很正常。
“龍殊國那邊早就傳來消息,說安姑娘的身體已經調理得差不多,是她夫君擔心她大病初愈立刻懷孕會有危險,這才舍不得讓她受孕的……”平安原本不想說這些,但爲了挽留紀珑珺,他隻能把這個真正的秘密告訴她。
紀珑珺大吃一驚,她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看來,用錢買來的消息,往往不夠準确。
有了可以得到魍魉葉的希望,紀珑珺的臉色變得好看了許多。
“那他……爲什麽還要送魍魉葉去?”
平安白了她一眼,不說話。
君王的心思,豈容他這個太監去揣摩,就算揣摩出來了,也這個時候告訴紀珑珺。惹塵還坐在窗邊,靜靜的看着他們兩個在耳語呢。
紀珑珺見平安緊閉雙唇,眼珠子卻不停的亂轉,立刻明白了。
原來,是惹塵自己還餘情未了,總想通過魍魉葉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可惜人家已經嫁人,還嫁了個*愛自己的相公,怎麽可能爲了魍魉葉來愛他。
不過,紀珑珺會爲了魍魉葉,來配合他演這場恩愛的戲。
或許,惹塵所說的,隻是爲了應付臣子,并不是真話。他除了想應付臣子外,大約也想讓遠在千裏之外的安小妖知道,他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執着,重新開始。
紀珑珺推開平安,提着衣裙往惹塵那裏跑去。
可是,沒跑幾步,她就開始大口喘氣,心跳得厲害,胸口脹痛得厲害,就好象有無數把鐵捶在胸口敲打着。紀珑珺一口氣續不上來,跑到一半,整個人癱了下來。
惹塵到底沒有再坐在那裏無動于衷,他蹙眉,上前扶起她,略有些嗔怒:“知道自己不能激動不能跑動……你是故意跑給我看的麽?”
“誰有空……咳咳……給我魍魉葉……”紀珑珺話不成句,但她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安小妖不需要了……咳咳,你不給别人救命……隻管拿去浪費……你……咳咳……”
平安緊張的盯着惹塵,紀珑珺隻顧着喘氣,沒有注意看他的臉色有所變化。
惹塵沒有打斷她的話,但聽到最後,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眉心的結,深刻的猶如刀刻,深深,長長,是他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痛苦的綿延。
紀珑珺的半邊身子幾乎都隐在惹塵的懷裏,無關情感,實在是痛得無力站穩,惹塵紳士的扶着她的手肘,仍不足以令她站穩,這才伸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則不動聲色的在她的背上點了幾個xue位,才讓她穩住氣息。
平安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忙不疊的将紀珑珺扶回到龍*,叫來宮女,服侍她躺下。然後又召來禦醫,一頓忙乎,等她真正的平靜下來,一個時辰過去了。
惹塵又恢複了平時的神情,他看見宮女們手忙腳亂的将那些帶血的手帕藏起來,悄悄的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下去,别在這裏礙事。
紀珑珺虛弱的睜不開眼,她不明白不就是被别人打了兩拳,自己就這樣沒用,躺了二十天都不見好。
剛才咳嗽時,她覺得喉間腥甜,應該是咳出血來,可是宮女們都小心翼翼,她看不到帕子,便自欺欺人假裝不知。
“我爹有肺病,有個偏方,需要魍魉葉做藥引,才能好。”紀珑珺閉着眼睛慢慢的說。現在,她不敢激動了,說一句,休息一下,反正也不睜開眼睛,看不到惹塵的反應,自己也說得自在:“如果你要拿魍魉葉去治安姑娘,我也不敢開口問你要。咳咳,人家不要,何苦浪費,不留給有需要的人,也是功德一件。”
惹塵沒有立刻回答她,如果這事能這麽快的就解決了,他也不至于糾結這麽久的時間。
“你先休息,等身體好點,再決定。”惹塵說。
紀珑珺想都沒想的回答他:“隻要你給我魍魉葉,我什麽都答應。”
惹塵面無表情的盯着紀珑珺半天,好象根本不能理解紀珑珺的想法。紀珑珺也無畏的看着他,似乎在用眼神告訴他,她很瞧不起他的癡情。
平安怕他們又談崩的,趕緊的,端來了藥。
黑黑的,濃濃的,一聞就想嘔吐的中藥。紀珑珺給紀正儉熬過無數次,但每次一聞到這種味道,還是很不舒服的想幹嘔。
惹塵接過碗,吹了一下,然後扶起紀珑珺,要喂她喝。
“不喝。”紀珑珺不是裝清高,她隻是覺得,自己與惹塵并無太大的關系,讓他喂藥,既不合規矩,也不合情理。
惹塵沒想到她會拒絕,怔住。
紀珑珺無所謂的探頭看着平安,問他:“我爲什麽會病得這樣厲害?”
“呃……”平安瞟了眼惹塵,不知道該不該說。
“上次不是告訴你了嗎,被打斷的肋骨刺傷了你的心肺,所以你要好好養着。”惹塵不緊不慢的回答。
紀珑珺歪着頭,想了許久:“我會死嗎?”
良久,惹塵才反問他:“誰,又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