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妖的潛意識裏,不去看他腰上别着的冥王。眼看剛攏在他手裏的那把烏發被風吹散,又與他的頭發糾纏在一起,幾乎擰成了麻花打成死結,怎麽也理不清楚分不開的時候,安小妖在夢裏輕聲呢嘀:“别用冥王……我害怕……不要用冥王,你會死的……”
龍羿斐一聲屏着呼吸,不敢大口出氣,就怕會吵着她睡覺。
忽然的,聽她不停的小聲重複着一句話,卻又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
龍羿斐扭頭看她時,才發現,她的雙手不知何時放開了披風,而是在空中不停的舞着,似乎想抓住一個結實又穩固的東西來保證她的平衡。眉頭緊鎖,細細的兩道柳眉都快要連在一起,沒有血氣的雙唇,輕輕的蠕動着,好像夢到了可怕的東西。
龍羿斐伸手握住她的雙手,一如往常的冰涼。小手被他抓住之後,她明顯的平靜下來,隻是,愁容滿面,就好像看見了一場即将發生的悲劇,卻無力改變。
龍羿斐正在猶豫是不是該把她叫醒,又怕叫醒了她會令她休息不好。他也沒想到,這點小事竟然也難倒了他,握着她的手,輕輕的不敢使力,目光盯在她的臉上不敢挪動分毫,無聲的觀察着她,怕她睡得不安穩,怕她會突然驚醒,也怕她頭更加沉,沒有靠好會摔下去。
就在龍羿斐胡思亂想之時,他聽見甲一和丙三竊竊私語的聲音。聽上去,他們似乎有急事要報,但又害怕吵醒安小妖,躊躇不前,猶豫着要不要來打擾他們。
龍羿斐伸手,輕輕的捂着安小妖的耳朵,然後,低聲問道:“何事?”
聲音,透過車窗,傳到丙三的耳朵裏。
他這才上前,隔着車簾子,小聲回道:“回王爺,查到放火之人的蹤迹。”
“哦,在哪?”
“回王爺……屬下無能,跟丢了……”
“跟丢了!”龍羿斐勃然大怒,虎軀一震,忘記了肩膀上還靠着一個安小妖,伸手将車簾了掀了起來,怒目相對,恨不得要把丙三吃了的樣子。
安小妖正在夢裏糾結那冥王何時出鞘要砍了龍羿斐的腦袋時,突然身體一歪,整個人往後倒去,撞到了車壁,呯的一聲發出巨響。
龍羿斐剛吼完就聽到聲響,回頭一看,安小妖已經睜開雙眼,正摸着後腦勺,沒有回過神來。
“你不要緊吧。”龍羿斐已經顧不上追究丙三的失職之責,趕緊的将安小妖扶了起來,剛要給她檢查傷勢,安小妖卻迷迷糊糊的問道:“我隐約聽見你們說跟丢了人?是跟丢了縱火犯嗎?”
丙三一聽,越發愧疚,一條腿跪了下來,說道:“屬下無能,聽聞安家護院來報,說在驿館西邊發現可疑人的蹤迹便跟了去。誰知那你狡猾,竟帶着我們在城時兜圈圈。屬下感覺不對勁,正想上前去追捕時,那人在夢裏水鄉的附近沒了蹤影……”
安小妖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漸漸的回過神來。大腦,也開始慢慢的動作,聽完丙三的話之後,她突然問道:“那人是不是一個男人?”
“是!”丙三很肯定的回答。
龍羿斐吃驚的望着安小妖,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表哥說,他半夜起來小解時曾瞄到一個黑影。丙三,你待會回去可以跟我表哥核實一下,假如身材相似,或許,會是同一個人。”
龍羿斐點點頭,過了會,他又搖頭,說道:“救火時,我曾暗中探勘了現場,也詢問了不少人。這次縱火,不隻有一個放火點,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不是一人所爲。”
“是啊,剛才聽丙三的話,我覺得那人似乎知道我們已經在埋伏他們,所以才故意派了一個人來引開我們的注意,方便其它同夥逃跑……他們還真是狡猾……”安小妖揉着眼睛,打了兩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慢悠悠的說道:“不過,既然這個人是在夢裏水鄉附近消失的,相信他們應該會跟夢裏水鄉有點瓜葛。”
說完,安小妖沖着龍羿斐直眨眼睛。
夢裏水鄉有密室和暗道,那裏打開門來做生意,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進出秘道,進入密室拍賣物品。如果是有心人,就算不知道秘道的開關,也會觀察地形,尋找有利的隐身場所。
再往深處想,或者正是夢裏水鄉裏的人幹了這等缺德事,逃跑時以爲甩幹淨了尾巴,所以才會消失在夢裏水鄉。
又或者,根本與夢裏水鄉無關,隻不過正好丙三追到那裏就跟丢了人。
但是,無論怎樣,夢裏水鄉都是值得一個去調查的地方。
隻不過,龍羿斐和龍羿禹都假扮成客人去過夢裏水鄉,他們是不方便出面再去查,隻能派别人去。
這些都是後話,安小妖現在隻想睡覺。
龍羿斐見安小妖就是昙花一現的精神了一下,這會子又開始半眯着眼睛要睡覺的樣子,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你已經到了安府,自己進去吧。”
“嗯。”安小妖點頭就着,正準備下馬車,突然覺得腿腳一麻,卟嗵一聲,跪趴在地上了。
原來,她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睡覺,血氣不暢,四肢早就麻木。剛才她光顧着問縱火犯的事,興奮的忘記了這事,現在想起來,已經出糗,整個人以狗啃屎的姿勢,趴在龍羿斐的腳下。
龍羿斐急忙把安小妖拉起來,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沒有繃住臉,捂着臉偷偷的笑了。
安小妖那個火啊,蹭蹭蹭的直往上冒。
不等她開口罵人,外面,又傳來一個聲音:“小妖,你在裏面嗎?”
是惹塵。
安小妖半跪在車裏,伸手掀起車簾,隻見惹塵慌亂的往裏面看。因爲甲一和丙三都攔着他,不讓他靠近馬車,他們險些要打架。
“惹塵,你怎麽來了?”他分明住在萬音寺,就算城門一開,驿館着火的事傳了過去,他下山再進城,再來安府找她,也需要一點時間的。
惹塵見安小妖的臉上髒兮兮的,身披着龍羿斐的披風,正以一個難看的姿勢趴在地上。雖然感覺很古怪,但看到她沒有受傷,這才松下一口氣,解釋道:“昨晚我在山上看風景,忽然看見城裏着火,心裏着急卻又進不了城,就一直守在城門外。城門一開我就去了驿館找你,他們說你回府了,我這才又追過來。”
萬音寺建在京城鬧郊的最高峰處,站在那裏,可以俯瞰整個京城。夜半着火,火光沖天,惹塵一眼就認出那是驿館。他不知道安小妖有沒有留宿在驿館,急得惹塵立刻下山守在城門外,一直等到天亮城門開就進來尋人。
安小妖一聽,心裏暖烘烘的。她覺得,惹塵比龍羿斐細心多了。
“我沒事,我是昨晚聽到驿館失火這才趕緊去的。”安小妖試着想動動身體下馬車,可是,正在蘇醒的肌肉并沒有她的大腦運轉得快,明明很想爬下去,可是,腿腳卻麻得沒有知覺,壓根動不了。
龍羿斐幾次想幫助她,但看到惹塵在,就縮回了手,不肯輕易施予援手。
反而是惹塵,看出安小妖的異樣,便問她:“你怎麽了?”
“我剛才在馬車裏睡着了,坐麻了腿。”安小知尴尬的笑着。
惹塵推開甲一和丙三,他們見龍羿斐沒有出聲,也不好再阻止,隻能退讓到一邊。
惹塵上前,伸出雙手,禮貌的問道:“介意我抱你回去嗎?”
“呃……”安小妖面對這樣直接的問話,竟有點害羞。
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龍羿斐,發現他正一臉鄙夷的望着他們兩個,好像他們是jian夫yin婦,正當着他的面做了什麽不正當的勾當。
“行,你抱我回去吧!”安小妖一股無名火冒了出來,伸起雙手勾住惹塵的脖子,讓他把自己抱下了馬車。
惹塵抱起安小妖之後,突然發現她腳上穿着一雙大大的男人的黑布鞋,他眼睛銳利的瞥了龍羿斐的腳一下,頓時了然,也不出聲,隻是騰出一隻手來,輕輕的在安小妖的腳背上一拍,那些布條應聲而斷,那隻大黑布鞋,也掉在地上。
惹塵本來還想把安小妖這身上的黑披風也給脫了,但他看見安小妖疲倦的打着呵欠,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好做罷,抱着她,潇灑的轉身,給了龍羿斐一個奚落的背影,帶着安小妖回到了安府。
龍羿斐坐在馬車裏發了一會呆,直到丙三将他的鞋撿了起來,重新幫他穿回到他的腳上時,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郁郁寡歡的瞟了眼大門緊閉的安府,伸手輕輕的撫着自己的肩頭,好像安小妖此刻還靠在他的肩上休息。
甲一和丙三從未見過他這樣失态過,低着頭佯裝沒看見。
龍羿斐心事重重的望着安府大們,直到聽見街上有行人正在議論驿館着火之事,這才回過神來,沖着甲一揮了揮手,不苟言笑的命令道:“回驿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