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刷人剛結束,還未來得及清場,房裏除了他們和安家的人,還有皇宮裏派來的太監和嬷嬷,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德納太後派來的人。他們平時被龍羿斐和安小妖都壓制着,突然的,被殷羽真喊了出來,當然趁機要作亂。
眼看有人當場要反水,龍羿斐立刻站了起來,對着殷羽真說:“此乃朝廷大事,你一無知婦孺瞎嚷嚷什麽!快回去!”
殷羽真還想反駁,築骨已經趕緊的拽着她,想帶她離開了這裏。
可是,殷羽真這時候正義感大發,她說什麽都不走,還不斷的大聲喊道:“你哪裏是在替朝廷做事!你分明是亂來!别人怎麽答都是要死在你手裏,你就是個劊子手!”
現場有一半的人變了臉色,有人在幸災樂禍,有人在暗自擔憂,有人暗岸觀火,有人心急如焚,有人事不關已,高高挂起。
龍羿斐真恨不得立刻離座狠狠的抽殷羽真兩耳光,平時在家裏胡鬧,都是小事,大家都由着她。
但這是在驿館,是在爲皇上選秀女,說起來也是天大的事,她當衆批評安小妖,也就是在否認他和他們所做出的決斷。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殷羽真完全不知道情形危急。
在外人眼裏,殷羽真是屬于他和安小妖這個陣營的,如今他們内讧,隻會令他們的處境更加爲難。
前有龍羿禹各種挑剔,後有德納太後虎視眈眈,周邊無數秀女背後的勢力暗自較勁,這一切,都令他和安小妖在處理選秀之事時,小心翼翼之時還要大刀闊爺,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以防是非太多,難以應付。
總之,其中的艱難,隻有做了這件事的人才知道。
而殷羽真,根本不懂。她隻是單純的認爲,安小妖在玩手腕,耍手段,用了不正當的方法,令選秀變得更加不公平。她在替那些被刷下去的秀女叫冤之時,卻不知,有多少人正躲在暗處,冷嘲熱諷,看着笑話。
安小妖見龍羿斐雙手握成拳頭,青筋暴裂,便悄悄的伸出手來,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背。
安小妖手指冰涼,她并沒有将整個掌心都覆在龍羿斐的手背上,隻是,如彈鋼琴似的,手指尖,輕輕的,如鍾表滴嗒,輕盈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每一次,都輕拍兩下。停下,再輕拍兩下。
龍羿斐正往上串的火氣,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她拍沒了。
龍羿斐知道,那兩下代表了很多意思,但現在最直接的意思就是要他平靜、淡定、從容。
安小妖的眼,一直盯着殷羽真。她的臉上,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她根本沒有看龍羿斐的,但她一伸手,就能準确的觸摸到放在椅把上龍羿斐的手背。
有些人心細,發現安小妖的手若有若無的輕輕放在龍羿斐的手背上,好像是在從他那裏獲得力量來鎮靜的對待這突如其來的内讧。也有細心的人發現,龍羿斐的手掌正悄悄的反轉,在安小妖的手指再次落下時,輕輕的握住,無聲的捏了一下,才放開。
安小妖嘴角的笑意更加濃郁,就在龍羿斐放開她之後,她縮回了手,起身,走到殷羽真面前,對着築骨說道:“築骨大人,殷姑娘是自己人,你且放開她。再說,她也不是囚犯,你這樣抓着她,待會她會說不公平了。”
說完,她又轉身看着躲在人群之後的柳井風,笑道:“這位是我表哥,皇上欽定的記錄官。各們可以站在他的身旁,仔細看他記錄的内容,免得說我私人親信,又不公平了。”
築骨沒想到安小妖言詞如此犀利,壓根沒有半點要回避的意思,反而迎風而上,大有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誰也不會放過的意思。
築骨看向龍羿斐,畢竟,他才是選秀的主事官,一切都由他來決定,關鍵時刻,隻有他的首肯,才能繼續下去。
龍羿斐也離座,他掃了一眼還站在屋裏的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那些還在議論的從宮裏派出來的太監和嬷嬷們。
龍羿斐的眼神仿佛一塊巨大的冰塊,令屋裏的溫度驟然下降,那些想趁火打劫的有心之人,頓時感到背脊一涼,噤若寒蟬,哪裏還敢再煽風點風,造謠生事。
龍羿斐走到安小妖身邊,與她肩并肩的站着。
殷羽真下意識的往築骨身邊挪去,她膽怯的望着龍羿斐,因爲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陰寒的眸子裏,冒着熊熊之火。
“别吓着小姑娘了。”安小妖笑臉盈盈的看着龍羿斐,其實,殷羽真比她還長兩歲,但爲人處事都不如她。所以,當安小妖擺起長輩的架勢之時,竟無人覺得哪裏不對勁。
有了安小妖的話,龍羿斐的臉色才稍有緩和,看着殷羽真問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剛才是指控!很嚴重的指控!”
殷羽真低下頭來不說話,她就是看安小妖不順眼,才這樣魯莽的叫出來的。
假如剛才龍羿斐不說她是無知婦孺,她或許會就此罷休,但殷羽真一想到龍羿斐爲了安小妖罵她無知,她就火冒三丈,犟脾氣一犯,就跟到了邊關非要把敵人殺光了才解氣似的,非要争個高下。
安小妖見殷羽真一揚頭,又要叫嚣,上前一步,立刻說道:“殷姑娘别急,其實,剛才殷姑娘說的,也是在場的許多人想說的。與其讓大家悶在心底裏亂猜,不如借這個機會說清楚,免得以後還在類似的事情發生,會引起誤會。”
安小妖說完之後,轉身,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龍羿斐緊跟其後,他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懂安小妖。
她不怕惹事,膽大心細,她做事總是另辟蹊徑,喜歡打擦邊球,但每次都能成功的達到她的目的。她看似做事随性無章法,但實際上卻是深謀遠慮思前想後之後的決定。
方才她出此計策,快速有效的刷走了剩下的秀女,實爲一功。但假如她不能擺平殷羽真,功勞就會變得一個威脅。
龍羿斐重新坐下來的時候,他毫不避諱的“深情”的望着安小妖,一顆心提在嗓子眼裏,隻等着安小妖無力招架之時,他就出手相助。
龍羿斐本想自己來解決這件事,畢竟殷羽真是他帶來的人。
可是,他能感覺到,安小妖是想借這個機會,敲山震虎,殺雞給猴看,那麽,他的旁觀,就是給她最大的幫助。
“殷姑娘,你爲何會在這裏?”安小妖問她。
殷羽真指着正在忙碌記錄的柳井風,大言不慚的說道:“我和你表哥一樣,是在這裏謀了份差事。隻不過,你表哥是記錄官,我是玥王爺的随從。”
“既然是玥王爺的随從,那就好說了。”安小妖側頭沖着龍羿斐笑笑,不知爲何,龍羿斐竟然心神一漾,險些也跟着側臉笑笑。
安小妖笑完,突然的,收起了笑意,繃着臉,說道:“殷姑娘覺得我對這些秀女選拔不公?難道玥王爺沒有告訴殷姑娘,選秀之事乃朝廷大事,非朝廷命官不得決策和非議。如若是坊間閑雜人等,茶餘飯後拿來說着玩,倒也罷了。偏偏殷姑娘是從玥王府出來的人,按理應該是個明事理之人,卻不懂這規矩了?”
殷羽真一聽,急了。她本來就沒有想到過要來惹事的,隻是一時氣憤才沖口而出。現在,安小妖句句沖着龍羿斐來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和龍羿斐内讧了。
隻有龍羿斐知道,安小妖是捏準備了殷羽真害怕連累他的心态,才拿着他說話。她知道,他腦袋夠大,不怕多戴幾頂帽子,但殷羽真關心則亂,亂了,就不敢太過理直氣壯。
“罷了,殷姑娘會有如此想法,本姑娘也能理解。其實,本姑娘也想借這個機會,好好的告訴在場的各位……”安小妖說到這裏,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水,潤潤喉嚨,然後放低了嗓音,慢慢說道:“我叫第一位秀女進來的時候,她分明是知道了先前玥王爺問前面秀女的問題,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她沒料到本姑娘會問别的。本姑娘把她打發走後,你們說怎麽這麽巧,第二位進來的秀女,好像知道本姑娘要問什麽事,立刻選擇了相反的答案?再來第三位,又選擇了前兩位秀女不同的答案……嗯……你們說,是本姑娘多疑了麽?”
沒有人敢來應話,就連龍羿斐,都在耐心的等着。
安小妖鳳眸一掃,眼神裏,竟帶着一絲厲色。
她很少這樣威嚴,即使是公事公辦時,最多顯得沉穩大方,但從不輕易使嚴厲之色。
但這次,她的冷峻之色,令在場所有的人,都爲之起敬。
安小妖将手中的花名冊扔到地上,揚聲說道:“還有誰想知道内情的,盡管看看這花名冊上被紅筆勾了的秀女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