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妖生的嬌小,而龍羿斐又身材高大,遠遠看去,隻覺得他整個人将她都擋住了,仿佛就龍羿斐一個人站在城門那裏,微微彎着腰,對着空氣說話似的。
劉福一直耐心的等着,原以爲龍羿斐搜完了身,他們便要進宮,卻沒想到他們兩個互望着在城門那發了會呆,緊接着,劉福看見安小妖退後兩步,轉身面對城門守衛,大聲質問他們:“你們,都看見玥王爺搜身了吧?”
龍羿斐搜身時,安小妖有意面對他們,并且要求他們擡起頭來親眼見證。城門守衛都被逼着擡頭,看着王爺做着他們每天做的事,羞愧難當。
特别是看到安小妖坦坦蕩蕩的張開雙臂,一點避諱都沒有的讓龍羿斐做足程序,這些城門守衛們,更加的汗顔。
突然的,被安小妖這麽一問,都懵了。
其中,有個膽大的,小聲應道:“安姑娘,我們兄弟都看清楚了,玥王爺沒有假公濟私,也沒有徇私舞弊,我們兄弟都能做證的。”
其它人再次點頭,表示他們都可以做證人,來證明龍羿斐是按照規定和程序搜身的,沒有徇私。
安小妖見有了證人,這才得瑟的拉着龍羿斐大步往前走。
龍羿斐見她心思缜密,擔心他會被德納太後拿搜身的事來做文章,這才留了心眼,逼着守衛當場保證能做證人。
望着安小妖笑靥如花,龍羿斐忘記了甩開她的手,而是跟着她往宮裏走去。
爲了盡快忘記剛才在城門搜身時的失态和遐想,龍羿斐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找話題。突然,他想起安小妖在馬車上沒有說完的半句話,便問她:“你還沒有告訴我,哄女孩最後一個辦法是什麽?”
安小妖扭頭看着她,狡黠一笑,說道:“你想哄的人是殷羽真吧!你娶了她,不用哄她就開心喽!”
龍羿斐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被安小妖耍了,原來她早就猜出來,他是想哄殷羽真,卻佯裝不知,教了一堆的方法,最後還叫他娶她。
龍羿斐惱羞成怒的甩開了安小妖,其實,他在甩開她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他們兩個是手牽着手着。
當時安小妖很開心自己想到辦法回擊德納太後,得意忘形了,便拉着龍羿斐往裏面走。龍羿斐也是暗自高興,所以被安小妖拉着的時候,他很自然的牽着她的手。
安小妖的手很軟,握在手心裏時,略帶涼意的感覺很舒服。龍羿斐被她拽着,隻顧着配合她的腳步,卻忘了,他們在大庭廣衆之下,牽了手。
龍羿斐和安小妖都下意識的扭頭往城門那看去,他們走了一小段路,但還是能遠遠的看見,那些城門守衛們,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倆。
龍羿斐低聲咒罵了一聲,他知道,這個時候,那些守衛們肯定都在感慨,認爲外面的傳言是真的。
但這事,也隻有他和安小妖心知膽明,是意外,是誤會,是不小心,牽到一起去了。
龍羿斐再次惱羞成怒,重重的歎氣之後,看見有太監擡着宮轎過來。他站在原地,等宮轎到了眼前,才說:“你們把安姑娘送到尚儉殿去,小心伺候!”
說完,自己彎腰上了他的宮轎,揚長而去。
安小妖見他突然變臉,晴轉多雲,也覺得剛才太過親.昵反而别扭。眼睜睜的看着他冷冰冰的抛下自己離開,也不打聲招呼,安小妖頓生悶氣,憋在心裏很不舒服,郁郁的坐進宮轎裏,任憑太監将她擡到哪去。
劉福見沒有别的消息可以探聽,搓着手,一路小跑回聚祥宮彙報去了。
皇宮有三大殿,尚德殿爲第一大殿,裏面的金銮殿便是上早朝的地方。尚勤殿則爲龍羿禹批改奏折,早朝後與大臣們議事的地方。而尚儉殿主要用于接待外節使臣及國宴的地方。
不過,在尚儉殿的偏殿,龍羿禹特地空出了幾個房間,一間是留給自己休息之用,另一間則是留給龍羿斐在皇宮留宿所用。剩下的空房間,沒有特地的用途,但龍羿禹偶爾會在這裏接待客人,商議事情時用。
龍羿斐吩咐太監将安小妖送去尚儉殿,便是這個空房間。
安小妖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那些太監們都知道規矩,明白她會被安排到那裏與龍羿禹會面,就說明龍羿禹非常看重她,視她爲親近之人。
于是乎,見風使舵的太監賣力的将安小妖擡到了尚儉殿,一路上來很熱情的向她介紹了沿途的風景。安小妖進去休息時,太監殷勤的送來茶水果盤,然後靜靜的退了出去,在外面候着。
先前還覺得有些郁結的安小妖,被這些太監的殷勤弄得來了些興緻,方才的不快,也丢到腦後去了。
安小妖坐下來之後,才反應過來,龍羿禹是要下了早朝之後才會來這裏見她。百般無聊之下,四處張望,這房間,除了更爲寬敞之外,便是高,并沒有其它特色。
裏面的裝飾也很簡單,刷成白色的牆上,隐約還有一些灰色,應該是歲月留下的痕迹。
“原來,皇宮也不過如此。”安小妖自言自語。
上回進宮,去聚祥宮見德納太後,她一直處在南宮芙窈穿着夏天才能穿的齊胸襦裙的震驚中,後來又被德納太後羞辱,根本沒有好好的看看皇宮是什麽樣。
現在有時間看了,發現還不如自家的在江南的房子。
看來,坊間一直傳言國庫空需的謠言,是真的。
就在安小妖無聊的研究這牆上的印迹時,龍羿禹和龍羿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的身後。龍羿斐想叫她,被龍羿禹攔着,示意他不要打斷了她的冥想。
“唉,皇帝真窮……南宮妹子如果要嫁進來,怕是要吃苦……國庫空虛,這些年日子也不好過……唉,都上趕着要當秀女何苦呢,還不知道這裏是不是個火……”安小妖還在喃喃自語,卻不知,這句話實在大不敬。
龍羿斐聽見,立刻咳嗽兩聲,安小妖聽見轉身一看,隻見皇帝和王爺都站在她的身後,而她剛剛還有一句沒一句的念叨着皇宮有多窮皇帝有多可憐的話,差點說皇宮是火坑這種掉腦袋的話。
安小妖怔在那裏,連行禮都忘了。
龍羿斐正要訓她,龍羿禹去上前扶了扶她,說了聲“免禮”。
安小妖根本連禮都沒行,龍羿禹這麽說,無非是說給那些随從們聽,免得他們又去德納太後那裏嚼舌根,說安小妖對皇帝不敬,扣上這些帽子,也夠安家誅連九族了。
“小楊子,賜座。”龍羿禹随即坐上了暖坑。
雖說已是二月,喊着是春天,但房間裏還是要燒暖炕。龍羿禹坐好後,小揚子搬來兩張凳子,細心的在上面鋪了厚厚的軟墊。
龍羿斐是王爺,但在皇宮也不能與皇上平起平坐。他坐在安小妖的旁邊,側身看着她,無聲的做了一個口型:“小心說話!隔牆有耳!”
安小妖看着龍羿斐,又不自覺的想到剛才的種種,抿着嘴不理會他。聽到他提醒自己,也隻是矜持點點頭,端坐在那裏,乍一眼看去,她異常淑女。
小楊子見龍羿禹喝完茶水之後并不說話,識趣的退了出去,順便把其它人也帶了出去。清場之後,龍羿禹顯得輕松了許多,他見安小妖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裏,便開始寒暄:“這天真是怪,前兩日還風和日麗的,今兒刮了風,又冷得跟冬天似的。”
龍羿斐陪笑的點頭說是,安小妖見狀,也跟着說是。
一時間,三個人竟尴尬得無話可說。
龍羿斐正琢磨着自己該找個什麽借口離場,安小妖突然開口了:“皇上這次召民女來,應該是爲了選秀的事吧。”
龍羿禹本來是想找機會叙叙舊,隐晦的表達一下自己對安小妖的感覺。這還沒開口,安小妖就公事公辦的先說了選秀的事。
無奈,他點點頭,裝模作樣的,與安小妖和龍羿斐讨論起選秀之事。
其實,安小妖在挑選安家人馬時,就已經熟知了選秀的程序,并且将自己的計劃也告知了龍羿斐。這次來談,無非是自己插手親自處理這些事情,與龍羿禹達成協議而已。
龍羿斐等他們都商量完了,才說:“臣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安姑娘的表哥……柳井風,前些日子托人來求,說想在選秀的時候,謀點事做。”
安小妖愣住,心想:“表哥有事爲何不跟我商量?難道是不甘心南宮妹子參加選秀,所以急巴巴的想謀事情跟着她,然後趁機壞事?”
龍羿禹見這不是件大事,又是安小妖的表哥,正是巴結她的好機會,想都不想的便應允道:“皇兄覺得有何合适的差事就給他吧,既然是安姑娘的表哥,也不是外人,多個人多份力,挺好的。”
安小妖抿着嘴沒說話。不是外人這個定義對她來說太重了些,但她也不好反駁。她隻能保持中立,既不替柳井風說話,也不給他使絆子。
龍羿斐見安小妖面色平淡,沒興趣的樣子,便中規中矩的應了聲是之後,想了想,又說:“目前,還缺一個記錄官……柳井風是典籍官,做這事,應該綽綽有餘。”
所謂的記錄官,說起來是官,做的事,其實跟太監嬷嬷們沒什麽區别。就是整天跟在秀女身邊,默默的記錄下來各位秀女的表現,看看哪位秀女私底下的言行舉止不當,哪位秀女有失德失言之處,然後歸納整理之後,再呈給皇帝以作參考。
這活,看似沒有地位,做起來又累又費心力,但做得好,能撈不少錢子,左右逢源,說不定從此風生水起,也是有可能的。
龍羿斐推舉柳井風做這事,安小妖直覺,他是在還她人情。
龍羿禹一聽,樂了,連聲贊好,當即就決定,由柳井風當記錄官。
安小妖又喜又憂,當下謝恩,對着龍羿禹是一陣子的猛誇,哄得龍羿禹開懷大笑,就連外面的小楊子都覺得,今天龍羿禹的心情不錯。
因爲柳井風的事,氣氛變得活絡起來。
安小妖也沒有拘束的隻談公事,龍羿禹本就是想跟安小妖套近乎,兩人便一會聊聊選秀的事,一會又聊聊玩樂的事,不知不覺的,事先因爲龍羿禹有抵觸情緒造成的懸而未決的事情,都在安小妖這胡說八道之中,全部得以解決。
龍羿斐并沒有參與到他們的聊天之中,他安靜的聽着,将自己需要的内容記往,剩下的事,他便是裝聾作啞,不予理會。
眼看他們聊得越來越歡,選秀之事也談得**不離十了,龍羿斐逮到他們空歇時,趕緊問道:“皇上,秀女的花名冊,再過兩日就能準備好,不知皇上是否定好選閱的日子?”
龍羿禹一聽到龍羿斐重提選閱之事,當下皺眉,很是不快。
在他看來,假如定下了選閱的日子,那就意味着,選秀的日子不可阻擋的到來。龍羿禹也知道,選秀女充盈皇宮是必須的,選一個可人心的人做皇後主持大局也是必須的,可是他的内心,偶爾還是會孩童似的渴望着,能夠晚點,推遲點,或許,哪天安小妖和德納太後都會改變心意,讓他得償所願。
可是,龍羿斐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他,他的這個想法是不實際的。
“皇上,不如等玥王爺帶着民女,先替皇上刷掉了一部分秀女,再請皇上和德納太後最後複選。這樣,既然不用急着定選閱的日子,也不必花費皇上和德納太後太多的時間。”
安小妖大膽的提議得到了龍羿禹百分百的贊同,龍羿斐也不好當面反對,隻能應允。
安小妖又小坐了一會,這才離宮。龍羿斐要陪着龍羿禹去聚祥宮向德納太後彙報選秀的最後決定,兩人便在尚儉殿分道揚镳。
安小妖回到安府之後,氣急敗壞的叫護院把柳井風給抓了過來。柳井風一看安小妖的臉色就知道,她已經進宮聽說了他想在選秀之事謀差事的事情。
當下,柳井風卟嗵一下跪在安小妖面前,開始痛哭流涕。
安小妖一個字都沒問,柳井風已經是哭得一塌糊塗。安小妖看着頭痛,罵道:“你是跟南宮妹子混得時間太長了是不是!一大男人!竟然連小女子的哭功都學過去了!”
“人家怕你罵我嘛!”柳井風委屈死了,說到底他是表哥,但在安小妖面前,經常是表現得連孫子都不如。
從小,柳井風就下定決心,要在她面前争口氣,給她看看他的本事,從此揚眉吐氣。
可是,直到現在,他還是一堆扶不上牆的稀泥,被安小妖從這堵牆上甩到那堵牆上,痛歸痛,但自己省心省力不少,柳井風也習慣了,甘之如饴。
安小妖擡起腳想踢他,看得哭花臉的樣子,像極了流浪狗,又下不了腳,隻好悻悻然的收了回來,恨恨的說道:“玥王爺給我面子,在皇上面前給你求了一個記錄官的事做。這事,做得好,飛黃騰達,做得不好,你死無葬身之地!表哥,安家不缺銀子也不缺生意,你捐了個典籍官去做,名聲也夠了,爲什麽還要巴巴着去求這個差事?”
柳井風見安小妖說到最後,已經是唉聲歎氣,知道她是在替他擔心,心裏一暖,拉着安小妖的手,哽咽的說:“我是爲了南宮妹子!”
“呸!你哪裏是爲了南宮妹子,你是想害了她吧!”安小妖心想着,柳井風一定是想打入敵人内部,從中做梗,阻止南宮芙窈選秀。
憑着這麽多年來,他死不悔改的暗戀南宮芙窈的感情,以及他那死不悔改的腦子,他很有可能做這種傻事。
安小妖隻想在築成大錯之前,将柳井風挽回。
“錯!表妹,你看錯我了!”柳井風突然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盡管他臉上的淚痕縱橫交錯,鼻子下面鼻涕凝結,但安小妖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柳井風變成了男子漢:“雖然我很愛很愛南宮芙窈,但我柳井風也知道,愛不一定是占有!南宮妹子她立誓要當皇後,我就立誓要幫助她,成爲皇後!”
安小妖呆在原地,看着柳井風那誓死如歸的樣子,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表哥,你以爲皇後是我們小時候過家家,南宮妹子吵着要當娘嘛!别說這皇後難當,就算是好當,你也幫不上忙啊!”
柳井風正要反駁,安小妖擺擺手,又說:“這是其一。其二,我見過德納太後,她很喜歡南宮妹子。我想,就算南宮妹子這次不能成爲皇後,但也一定會入選。表哥,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南宮老爺不是吃素長大的,他有這個打算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達成……南宮妹子是否能成爲皇後這件事,在我看來,你根本幫不上忙的。”
柳井風憂傷的看着安小妖,搖頭感喟:“小時候姨丈就說過,你是三姐妹當中最不懂兒女情長的人了,如此看來,果然如此。”
安小妖被柳井風難得正經的話逗樂了,反問他:“我如何不懂了?”
“你如果懂,就能明白我的苦心。總之,我還是那句話,愛不是占有,我不能成爲讓她幸福的人,就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幸福!”柳井風從未這樣堅定過信念,就算是吃喝玩樂之時,他也未曾這樣堅定過。
安小妖一直覺得,他屬于那種扶不上牆但又勉強有用的爛泥,好在心底善良爲人老實,所以也不是一無是處。但要指望他能怎樣光宗耀祖,或者出人投地,那是妄想。造成這個局面的最大原因,是因爲他沒有毅力,沒有恒心。
突然的,他這樣堅定的說要給南宮芙窈幸福,安小妖将信将疑。
“你打算,怎麽讓她幸福?”
“我要助她爲皇後!”
安小妖噗哧一下笑了起來,歎道:“表哥,你又魔怔了……”
“不,表妹,我沒有魔怔,我早有計劃!”柳井風抹着淚花,緩緩說道:“我早就知道,玥王爺看在你的面子上,會給我記錄官這個差事,所以我去求了他。如今果然得了這差事,我就要替南宮妹子做點事,以盡綿薄之力!”
安小妖的心,忽然的漏跳一拍。原來,龍羿斐給柳井風記錄官當,并不是真得有空缺。
“南宮妹子多嬌氣啊,叫她學規矩,肯定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會抱怨。她是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的千金小姐,委屈她跟别人擠在一起,被那些太監嬷嬷們訓斥,多可憐。假如是别人當了記錄官,一定會把她這些都記錄下來,萬一被皇上看到了,多慘!”柳井風第一次這樣深謀遠慮,把事情考慮到如此深遠的地步:“南宮妹子又單純無邪,别人一哄她就會亂說話,萬一說了些大不敬的話被别人聽見拿去編排,又如何是好!我做了記錄官,就能時時守着她,防止她出錯。”
安小妖被柳井風氣勢磅礴的這番話弄得,竟覺得自己枉做了小人。
“表哥,你真得能堅持住嗎?”選秀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記錄官從頭跟着尾,少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都跟在這些秀女屁股後面。
南宮芙窈在南宮老爺的鼓吹下,已經下定決心進宮争後。她眼裏根本沒有柳井風,但柳井風無論是眼裏還是心裏,卻滿滿的全是南宮芙窈,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上趕着要跟别的女人一起搶男人,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安小妖的問話,再次令柳井風潸然淚下。他已經是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流,紅着眼睛,委屈得跟哭喪似的,看得安小妖哭笑不得,又不好罵他沒出息。
“我隻要她開心,隻要她開心,我就沒事……”最終,柳井風還是堅持如此說。
安小妖再也笑話不了他,她忽然的感覺到,柳井風這句話裏沉甸甸的份量。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最後說道:“好吧,看在你是癡心漢的份上,我會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