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能看出築骨這件黑色夜行服的面料,明顯要比他那件月白色外衫差許多,但築骨能穿在身上美在心裏,而龍羿斐的那件,則成了垃圾早不知道扔到了何處。
龍羿斐覺得自己錯怪了殷羽真,晚飯時,有意逗她說話,都被她冷冷的瞪了回去。
耿良甫見他們兄妹之間鬧脾氣,反而很開心,哈哈大笑的多喝了兩杯,頭立刻昏昏沉沉,回房休息。
沒了長輩之後,殷羽真壓根不再給龍羿斐面子,隻跟築骨說話玩耍,還親自給他上藥,嘴巴也異常的甜。
龍羿斐無所謂的看着他們倆打鬧,他甚至有些高興。平時殷羽真對築骨總是不上心,築骨偏偏生了個木讷性子,憋死了也沒個屁來。如今殷羽真主動了些,築骨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什麽都說好,什麽都點頭,其樂融融的,倒也快樂。
隻是,耿良甫白天交待的事情,龍羿斐一直覺得頭疼。
他真得不會哄女孩,他也沒有精力去哄女孩,他更加不想特地花精力去哄女孩。
但這是耿良甫交待的,龍羿斐就一定要做到。
可他琢磨了一晚上,也沒有琢磨出一個名堂來。第二天清晨起來,他和築骨都要趕着去上早朝,龍羿斐眼睜睜的看着殷羽真就準備了築骨一人的早飯,而他,隻能餓着肚子,往皇宮趕去。
一直來到皇宮南城牆的翼宿門前,龍羿斐看見了安家的馬車,這才想起,自己昨天約了安小妖在這裏會面。
剛靠近她的馬車,龍羿斐就被裏面的一股香味吸引,肚子,驚天動地的,咕咕亂叫。
龍羿斐立刻吸着肚子,扭頭沖着身邊的四大護衛說道:“你們也不注意了,萬一在宮裏走動也這樣亂叫,不怕被罰!”
四大護衛明知那尴尬的叫聲是龍羿斐的,但都紛紛抱拳在額頭處,整齊劃一的低頭勾腰,大聲應道:“是,屬下絕不再犯!”
築骨撇過頭去,偷偷的笑。
四大護衛的聲音驚動了馬車裏的安小妖,她好奇的掀起了車簾,瞅着這四大護衛笑道:“玥王爺,你這四個護衛倒挺有意思的……嗓子夠大,險些把我馬車都給掀了!”
車簾一掀,裏面的香氣撲面而來。
龍羿斐隻覺得腸胃正在痛苦的扭動着,酣暢淋漓的蠕動着,被馬車裏食物的香味,勾得恨不得把肚子剖開,直接将食物倒進去,再縫合上。
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龍羿斐暗自感歎,以前在邊關時,餓三天三夜都還要提刀上陣殺敵,茹毛飲血的,如今在京城不過待了三年多,連一晚的餓不下去了。
安小妖總覺得龍羿斐瞅她的眼神不對勁,但又看不出哪裏不對勁。她正猶豫着,自己是不是該下馬車跟着龍羿斐轉成宮矯入宮,龍羿斐已經大跨步的上了馬車,臨上車前,他還不忘提醒築骨趕緊進宮當班,又交待四大護衛先進宮,在城牆裏面等他。
其實,他們都知道,龍羿斐上馬車想吃東西,怕被築骨和屬下看見,臉面上挂不住。他們都默契的離開了,隻有安小妖,坐在馬車裏,沖着他瞪眼睛。
馬車本來很大,但龍羿斐一進來,就顯得狹窄許多。
安小妖試着調整了一下坐姿,但無論她怎麽動,他們的身體總會有所碰觸。
“别動了,誰叫你把馬車改裝成榻榻米式的,還擺個茶幾在這裏,多占地方。”龍羿斐說這話時,眼睛壓根沒看安小妖,而是盯着茶幾上琳琅滿目的小點頭發呆。
龍羿斐寬闊的肩膀,将安小妖直接擠到了角落。突然的聽到他這話,安小妖覺得他不但是鸠占鵲巢,還奚落她,正想發火,龍羿斐又說:“你怎麽準備了這麽多食物?”
“呃……是晴兒和綠兒準備的……”安小妖平時很少這個時辰點起來,天都沒亮,雞鳴一聲,就得待在皇宮城牆外等着,她幾乎是夢遊狀态下被晴兒她們從*上拉到了馬車上,然後倒在馬車裏,一直睡到了剛才。
晴兒怕她餓,也不知道這個時辰她會吃什麽,所以準備了十幾樣經飽又美味的糕點,然後又準備了小米粥、燕窩粥、魚翅湯、人參雞湯等等,就是等着她一配來,随便配着吃點墊墊肚子好進宮。
這麽多食物,不饞人才怪。
馬車裏沒有别人,龍羿斐也懶得客氣,直接問她:“你不吃?”
安小妖琢磨着,他是對這些吃的産生了興趣,點點頭,回道:“我吃不下……以前這個時辰,我都在睡覺。”
龍羿斐抿着嘴沒有接話,他不是故意冷漠,而是他在思考着,該如何把話題又轉回到食物上去,而不是睡眠問題。
安小妖似乎猜出他的心思,立刻又說:“這些東西太多了,不吃浪費,假如玥王爺不介意,将就着吃了?”
龍羿斐一聽,點頭說好,然後,端起茶幾上的那碗小米粥,一仰頭就喝光了。
馬車再大也是馬車,馬車裏的茶幾再大也是茶幾,上面擺着十幾樣食物,那些碗碟都是安家特别定制的小碗碟,就是爲了方便安小妖出去遊玩時餓了用的。
那小米粥的碗,還沒有龍羿斐的掌心大,一碗倒了進去,連喉嚨管都沒有潤濕。
這時,龍羿斐的肚子,又不争氣的,咕咕亂叫。
安小妖斜靠在軟枕上,她沒有像别人一樣偷笑,而是好奇的看着他,好像不明白,身爲了個龍殊國的王爺,竟然會餓成這樣。不過,安小妖是見過世面的女子,她看龍羿斐的并無特殊表情,平靜得,好像壓根沒有聽到他餓肚子的叫聲,其實,心裏她早就笑開了笑。
像龍羿斐這種性格的男人,又貴爲王爺,會在一個女子面前出糗,這簡直會要了他的命。
偏偏這時,龍羿斐的肚子,發出一聲巨響,那是剛剛被潤滑的腸胃開始重新啓動的聲音。
龍羿斐下意識的按住腹部,整張臉,脹得通紅。
他以爲,安小妖會借機好好的奚落他,卻沒想到,安小妖的纖纖玉手,将一碟碟糕點全都推到了他的面前,而她自己,隻是端起了那碗燕窩粥,開始小口吃着。
龍羿斐愣住,不明白她的意思。
安小妖這才停了下來,問他:“難道是玥王爺架子大,看不起我們平民百姓的食物?又或者是不肯纡尊降貴的陪我這個小女子用點心?”
“胡說!”龍羿斐嘴裏這樣應着,但又要重新拿起碗筷來吃,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大丈夫作風在此時變得嚴重起來,他矜持的坐着,看着安小妖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燕窩粥,喉結上下滑動着,不停的幹咽着口水,就是不肯像剛才那樣輕易的吃東西了。
安小妖估摸着他是怕會肚子再發出尴尬的聲響,便不動聲色的将裝着小油餅的碟子推了推,假裝不滿的說道:“晴兒說,這油餅是跟小米粥配在一起的,既然玥王爺都喝了粥,是不是該幫忙把油餅也吃了?”
龍羿斐咳嗽兩聲之後,最後還是矯情的拿起油餅,塞到嘴裏默默的咀嚼着。
安小妖見他終于肯吃東西了,這才繼續喝着她的燕窩,邊喝邊跟他閑聊:“不知王爺的四大金鋼可有名字?”
她說的四大金鋼,便是龍羿斐身邊形影不離的四大護衛。
“當然有名字。”有了話題,龍羿斐變得輕松極了,他剛咽下油餅要說話,安小妖又不聲不響的将一碗人參烏雞湯推到他面前,他正口渴,端起來喝了兩口之後,說:“他們按照年齡大小排下來,分别叫甲一、乙二、丙三、丁四。”
安小妖險些把嘴裏的粥全都噴出來,平時見這四大護衛不苟言笑,個個都長得年輕英俊,酷氣逼人,走路都虎虎生威,卻沒想到,取的名字這樣的弱。
“怎麽取這樣的名字啊!”安小妖當真好奇,不過,她也沒忘了正事,見龍羿斐把人參烏雞湯喝完了,又悄悄的,把那小春卷推到他面前。
她還記得,他在她家吃飯的時候,吃過春卷的。
龍羿斐若有所思的将那兩個春卷吃完後,随手把旁邊一碗喝的拿起來潤了喉嚨,才說:“邊關到處都是因爲戰争而失去親人的孤兒……爲了活命,名字并不重要……”
安小妖覺得話題凝重了,她趕緊的扯到築骨身上去:“我覺得築骨的名字很有意思,不知有何出處?”
“築骨也是邊關的戰争孤兒,他五歲乞讨流浪時被耿老将軍收留,成爲我的異姓兄弟。耿老将軍感歎當時戰争殘忍令百姓生活凄苦,這才給他取了這個名字。”龍羿斐說到這裏時,停了一下,一仰頭,如飲酒般,将剩下的湯汁全都喝光,然後,重重的歎氣,沉聲說道:“屍骨成山,築骨成城……這就是他名字的出處!”
好好的一頓飯,說到這裏竟然變得凝重。
安小妖也沒心思吃燕窩了,放了下來,默默的看着龍羿斐。
他也沒有吃東西的興趣,有東西墊肚子之後,也不覺得那麽餓。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後,安小妖提醒他:“玥王爺,我們該進宮了吧。”
龍羿斐點頭,剛退出馬車,突然攔着要下馬車的安小妖,低聲說道:“本王……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