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骨一直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身後,龍羿斐有意給他機會,讓他主動接近殷羽真,他都退讓。龍羿斐能感覺到,築骨的眼神不時的掃過殷羽真挽着他胳膊的雙手,龍羿斐幾次想扯開,都被殷羽真拽住,最後,索性也懶得跟她拉鋸戰,就讓她這樣興高采烈的摟着。
龍羿斐象征性的将草木灰從護城河邊蜿蜒引回玥王府,剛在卧房裏那繞了一圈,剩下的就讓管家他們去做。
殷羽真興奮得臉蛋紅通通的,地上的雪已經融化,濕濕的,走在上面,能感覺到濃濃春意。她見龍羿斐做完了,這才拉着築骨,不管他此刻是什麽心情,鬧着要他接着撒草木灰。
築骨被她拽得東倒西歪,卻甘之如饴,龍羿斐在旁邊看着,覺得一家團圓最是美好。
忽然,遠遠的看見幾個家丁,手拎着食盒,正一路小跑着。
龍羿斐定睛一瞧,竟是南宮家和安家派來的幾個跑腿的家丁。
“站住!沒看見王爺在這裏,竟然不行禮!”殷羽真也看見了他們,将他們叫住,對他們頗爲不滿。
那幾個家丁立刻跪了下來,融化的雪水立刻濕透了他們的褲子。龍羿斐見狀,也沒有爲難他們,叫他們起來之後,看着他們身邊的食盒,問道:“何事匆忙?”
“我家小姐吩咐,送些龍牙到京畿府,怕星草姑娘今兒沒有龍牙吃,特地交待,要趕在龍牙冷了之前送去,所以小的急着趕路,冒犯了王爺。”那幾個家丁大人物見多了,對龍羿斐的問話,回答得是不卑不亢,很有條理。
龍羿斐沉吟一聲,又問:“你家小姐,很照顧星草姑娘?”
“星草姑娘是我家小姐小時候撿回來的嬰兒,一直守着我家小姐,所以感情特别的好。星草姑娘力氣大食量也大,我家小姐怕她在京畿府吃不飽,所以很惦記。”
“哦……去吧。”龍羿斐揮了揮手,那幾個家丁跑得比兔子還快。築骨盯着他們的背影看了看,忽然說道:“南宮家和安家果然有錢,請來的家丁,竟個個都有些武功底子。”
殷羽真卻不以爲然,很不爽的挑撥道:“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賴在别人家住着就罷了,還派些這樣的家丁來,難道是瞧不起我們玥王府的守衛不如他們府,怕她們都吃了虧不成!”
築骨被殷羽真嗆得無話可說,隻能讪讪笑。
龍羿斐見殷羽真對安小妖和南宮芙窈如此不滿,想到今早她在龍羿禹的表現,皺了皺眉。龍羿禹擺明了明天還會來,甚至随後的幾天都可能天天要來,假如每次來,殷羽真都這樣放肆,别說龍羿禹,就連龍羿斐也會受不了。
“羽真,爺爺那你就不管了?”龍羿斐突然沉下來臉,殷羽真還有些害怕,她嚅嚅的不說話,向築骨求助。
築骨剛開口想替殷羽真說情,龍羿斐已經下了命令:“今天就回去,剛過完年就亂跑,把爺爺獨自扔在家裏,成何體統。玥王府如今是有客人,我是分身無暇才不能去舊宅看望爺爺!你呢?”
殷羽真被龍羿斐訓得别提多委屈了,咬着唇一臉哭相。築骨見龍羿斐這是真得在生氣,便上前來拉殷羽真,小聲勸她。
殷羽真本來還想把氣撒到築骨身上去,一擡頭看見龍羿斐正冷冷的盯着她。她深知,龍羿斐的性格是說一不二,說變天就立刻變天,根本容不得别人再談條件。
殷羽真高高舉起的拳頭讪讪的放了下來,嘟着嘴喊了聲斐哥哥還想再撒嬌,看看有沒有轉圜餘地。可是,龍羿斐已經直接交待築骨送她回舊宅,并給她下了禁足令,十日之内都不許離開。
殷羽真氣得真跺腳,又不敢拂逆龍羿斐,氣呼呼的跑走了。築骨愣在那裏沒有動靜,把龍羿斐給氣壞了,沖着他吼了一聲你還不快去追,他才反應過來,跟在殷羽真的後面,木讷的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隻是默默的,看着她在發脾氣,做她的沙包,被她打了大半個時辰才消氣。
龍羿斐等他們都走了,才往書房去。
安小妖絕非善類,這是龍羿斐總結出來的結論。原本,他還饒有興趣的想看看她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但今天看來,她不但牽扯了他,還把龍羿禹拉下了水。
龍羿斐不想影響他和龍羿禹之間的感情,他猜測,德納太後是急着要龍羿禹快些大婚,才放任他這樣每日都來王府裏逛。
假如龍羿斐表現得不樂意,不但會與龍羿禹生分,還會令德納太後更加緊張,但龍羿斐總覺得,安小妖是一個碰不得也親近不得的女子。假如讓她做了皇後,這天下,還不知道會被她弄成什麽樣。
再三權衡之下,龍羿斐覺得,他應該去下逐客令。
他剛走到書房附近,就聽到安小妖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推門進去時,見她正半撐着身體,想從旁邊拿杯水喝,可是全身無力,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給你。”龍羿斐上前,端起茶杯,給她倒了半杯水,遞到她手裏。
安小妖已經虛脫,累了大半天連口水都沒喝,想接過茶杯卻怎麽也端不住,勉強接住了,險些灑了一身。
龍羿斐冷眼看着,見她不似裝的,這才又搶過茶杯,扶着她的肩膀固定好她,然後硬生生的将茶杯湊到她嘴邊,喂她喝。
安小妖怔了怔,瞟了他一眼。
龍羿斐眼皮子向上看着房梁,好象不知道自己在喂她喝水。安小妖湊上前去,用牙咬着茶杯邊緣,才勉強的将水都喝光了,可是仍然不解渴,隻好啞着嗓子,說:“能再倒一杯嗎?”
“現在知道渴了?你剛才做生意的時候,口若懸河,可是一點都不渴。”龍羿斐一邊喂她喝水,一邊忍不住的笑話她。他怕自己說得太過溫和顯得關心她,故意的加重了語氣,兇神惡煞。
安小妖軟軟的靠在冰冷的牆上,她沒力氣跟他争辯,而且,她也知道,是自己先算計了他,順便的把龍羿禹也算計了。
龍羿斐沒有當面戳穿她,隻是事後笑話她兩句,已經是很厚道了。
像他這樣的男人,自負,驕傲,硬骨子,臭脾氣,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連自己的生命都藐視的男人,懂得給人台階下,給你面子,是非常困難的。
剛才安小妖與龍羿禹談生意,龍羿斐沒有真正的反對,是因爲,他是攝政王,是龍羿禹的胞兄,他将龍殊國和朝廷的利益擺在了最前面。隻要是有利于龍殊國和朝廷的事,龍羿斐就算再不滿,他也會達成。
安小妖的心裏,還是很欣賞他的。假如他是個生意人,确實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對手。表面上,他根本沒有插手去管朝廷軍需委派供貨商之事,但實際上,其中的利潤空間和市場上的價格,他都一清二楚,否則,他不可能這麽準确的知道安家的底限。
他拿準了安家可能通過此事再利用再賺錢的各種可能,才敢提出這樣苛刻的要求,并保證安小妖會答應下來。這樣,龍羿斐爲朝廷省下一大筆開銷,而安家也有利可圖,雙赢的局面,是任何一個商人和朝廷都願意看見的。
安小妖見他獨自一人再回頭來書房找她,大概也能猜出他有何目的。連喝了三杯水之後,她終于舒服了些,清清嗓子,終于可以清晰的說話時,龍羿斐單刀直入:“還請安姑娘回安家休養吧,王府太小太簡陋,怕是不利于姑娘養病。”
“你是我男人,我不在這裏養,在哪養?”安小妖慢條斯理的說着,好象龍羿斐真是她的相公,她就要守着他。
龍羿斐似乎也習慣了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搖頭笑道:“本王怕是沒有這個福氣,成爲姑娘的男人。”
“我們可是立了契約,惹塵離開之前,我是不會搬走的。”
“安姑娘口口聲聲說要趕惹塵走,卻心甘情願的接受了惹塵送來的藥,安心躺在這裏養病……本王是否能理解成,安姑娘是個口是心非的人……”龍羿斐一語道破,令安小妖啞口無言。
安小妖并不是他嘴裏所說的那種女人,但安小妖明白,自己确實是犯這個錯誤。她堅持不肯與惹塵有半點關系,但實際上,她在接受惹塵送來的藥的時候,無形間,用行動默認了,她還是能容忍惹塵的存在。
任何一個男人,隻要不是傻瓜,都會很自然的以爲,她是欲拒還迎的小伎倆。
安小妖猶豫着,沒有說話。
她承認,在某些時刻,她不像在做生意時那樣的精明。生病的時候,一心隻想着能快點好,便接受了他的藥丸。後來也覺得不好,才會讓護院在外面攔着他。她也沒想到惹塵會去萬音寺守着,托安老夫人送藥來。
一是她有感于惹塵的執着,二來她也希望自己能快點好,所以,她欣然服藥。安小妖沒想到,龍羿斐竟然知道這些細節,遲遲未說,隻是隔岸觀火。如今,他要趕人了,才拿出來計較。
聽他的意思,想留下來,就要有骨氣的不吃惹塵送來的藥,用行動來表示她的堅決。假如不能拒絕惹塵所有的一切,就要搬出玥王府。
“玥王爺不辭勞苦的跑來,就是爲了跟小妖說這些?”安小妖頭很痛,她不打算在這個時候給龍羿斐一個明确的答複,隻是反問他。
龍羿斐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笑道:“本王忘了,本王也在養病,在這裏待久了,會傳染給安姑娘。”
說完,呵呵一笑,轉身走了。
剛走到門邊,他又回頭看了看安小妖,莫名其妙的,仿佛在自言自語:“走的時候好好說,不要讓别人覺得,是玥王府委屈了你。”
安小妖當然知道他是在警告她,明天龍羿禹來的時候,不要亂說話。她疲憊的扶着額頭,上面涼涼的,竟出了一身的汗。她覺得剛剛清爽一點的身體,又開始發沉,似乎,病情又有所反複。
這宮裏的禦醫,看來真心沒有幾個是有用的。這樣的醫術還能在太醫院裏行走,怕是花錢買進去的。安小妖以前也曾聽說過,但凡真有些本領的,都不肯進太醫院,因爲,伴君如伴虎,萬一哪天天威一怒,來個滿門抄斬,管你是不是真得有醫術,腦袋一樣要落地。
安小妖有些同情龍羿禹,他這個皇帝,做得真是辛苦。
安小妖左想想右想想的,并沒有明确的思緒,不知不覺的,慢慢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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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府。
淩墨寒無奈的,将星草領回京畿府時,竟引起了小騷動。
與玥王府異曲同工的是,京畿府裏,也無女眷。除了廚房請來的一個燒飯大嬸,保證每天晌午準時開飯,便再無可能見到别的女眷。
淩墨寒搬到京畿府時,黃師爺曾征求過他的意思,是否要買兩個下人來負責他的衣食住行。淩墨寒拒絕了,他無論在哪裏,都沒有帶婢女。長年捕快的生活,都是獨自打理自己的生活,淩墨寒不習慣有個女人跟在身邊,更不習慣,有個嬌氣又無用的女子需要他的照顧和關懷。
所以,當他把星草領回去的時候,黃師爺和張捕頭飛快的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熱情的迎了上去。
“将聖旨供好。”淩墨寒把聖旨遞給黃師爺,見他恭敬的捧着,便順便的把聖旨裏的内容簡單的說了說,然後,指着星草說道:“她就是玥王府的星草姑娘。”
淩墨寒介紹星草的時候,心裏别提有多憋屈。明明是安小妖身邊的婢女,她也有本事塞到龍羿斐的名下,号稱是玥王府出來的婢女。如今,同樣是婢女,但身份就大大的不同了。
淩墨寒真不知道,他把星草領回來,是當菩薩供着,還是當菩薩供着呢。
星草見張捕頭穿着總捕頭的衣裳,隐約記得他也來過安家,所以先對着他行了禮。張捕頭一聽她是玥王府來的,趕緊的也對着她行禮,結果,兩人像拜堂似的,一個福身一個鞠躬。
黃師爺本來想打趣兩聲,見淩墨寒的臉色不好看,趕緊的拉住張捕頭,趕緊的問道:“淩大人,不知該如何安排星草姑娘住哪?”
京畿府不大,前面是府衙,後面則是個四合院。正堂是淩墨寒的卧房、書房以及會客廳,右邊是廚房和柴房,左邊則是捕快的值班室。
環顧四周,還真是沒有房間給星草住。
張捕頭見淩墨寒也在犯難,便說道:“值班室旁邊有兩個房間,其中一間放了檔案,靠近大人的那一間,暫時還空着。”
“你們打掃打掃,讓星草姑娘住那吧。”淩墨寒交待完後,頭也不回的去了自己的書房。京畿府還有很多案卷他要看,夢裏水鄉的案子還沒有進展,他看見星草就莫名的心煩,索性不看,一心撲到了卷宗裏。
星草見淩墨寒走了,這才自在了。
京畿府裏,無論是捕快還是衙役,哪個沒有受過安家的恩惠。雖然沒有見過星草,但一聽到她說她是安小妖的婢女,個個都對她非常熱情。
不一會,房間就打掃幹淨,星草将包袱一放,就算是在京畿府裏安家了。
淩墨寒在書房裏一直工作到深夜,晚上是張捕頭值班,給他端來了夜宵,濃濃的皮蛋瘦肉粥和一盤酸梅花生米。淩墨寒很奇怪,做飯大嬸一般做完了午飯就走人了,他的晚飯,大多是吃剩下的午飯來打發的,今天還有新鮮夜宵吃,竟有種過年的快樂感。
張捕頭喜滋滋的看淩墨寒把夜宵都吃完了,這才告訴他,都是星草做的。淩墨寒突然的,孩子氣的想吐出來,剛準備做這個動作,看見張捕頭盯着他看,他隻好把那感覺全都咽回去,然後站起身,準備走到外面透透氣。
剛跨出書房大門,淩墨寒就愣住了。
後院一直都是衙役們輪流打掃,男人做事,都比較馬虎,隻要沒有狗屎之類的東西就算幹淨。淩墨寒剛伸了個懶腰,忽然發現,後院變得不一樣的。
地上,不隻是幹淨,簡直就是一塵不染。淩墨寒明明記得有幾個地方是坑坑窪窪的,竟然也填平了,還不知從哪弄來的石塊拼成了漂亮的圖案。自生自滅的樹木,也剪得整整齊齊,還多了一些花盆,裏面全是當季的鮮花,正開得姹紫嫣紅,争奇鬥豔。
四合院的走廊是相通的,淩墨寒四處張望着,發現,不但幹淨得一丁點水漬都沒有,還挂起了紅燈籠。
如果不是自己剛從書房裏走出來,淩墨寒一定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
“張捕頭……這些……誰弄的?”淩墨寒指着這些高高挂起的大紅燈籠,必須說,是挺喜慶的,但一點都不像京畿府的後院,反而像是閨房小院。
張捕頭見淩墨寒不笑也不怒,拿不準他到底喜不喜歡,便小心翼翼的說道:“是星草姑娘……帶着大夥一起……一起弄的……”
淩墨寒一聽是星草弄的,竟也不好再評價。他面無表情的回到卧房裏,躺下休息。
張捕頭弄不明白他的想法,隻好撤了夜宵,放在廚房裏。
第二天,天還沒亮,星草就起來在廚房裏一頓忙乎。張捕頭與其它捕快交.班時,正準備回家吃早餐,隻見星草端着托盤,上面放着熱騰騰的小米粥,老面饅頭和幾碟小菜,到值班室來。
衆人見星草送來早餐,立刻熱鬧起來,不管吃了還是沒吃的,都搶着吃。星草手藝好,立刻赢得了他們的好感。張捕頭見星草另外分出一份來,知道是給淩墨寒的,便主動幫忙将這些早餐端到了淩墨寒的卧室裏。
總之,在淩墨寒吃完早餐後,大夥舉手投票決定,解雇了做飯大嬸,并且将夥食費全部上交給星草,由她來負責的一日三餐。
星草欣然接受,甚至還主動爲那些沒有妻子的單身捕快洗衣裳,當然,也包括了淩墨寒的。
總之,星草到京畿府總共不過十二個時辰,淩墨寒就覺得,整個京畿府都改頭換面,甚至連京畿府的頭領也換了,換成了星草主事似的。
今兒,星草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後院,趁着天亮的時候,又去把京畿府的府衙大堂全都打掃了一遍。做完這些,見時間還早,便挎着籃子去買菜。
衙役們都商量好了,今天就給些銀子打發做飯大嬸走人。所以,今天的廚房的活,也全歸她了。星草琢磨着,自己來京畿府是被安小妖強行塞來的,她怕他們會不歡迎她,所以特别的賣力。
不但買了很多肉,還拿出自己的月錢貼進了菜錢裏,特别的,請别人運來兩壇酒。
帶着這些酒菜,剛回到京畿府,就聽到衙役們在那裏驚歎,說龍牙好吃。星草剛把東西放下來,黃師爺就興奮的跑了過來:“哎呀,托星草姑娘的福,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了有鮑魚的餃子……啊!不,是龍牙!裏面有鮑魚的龍牙!”
星草雖然隻是個婢女,但跟着安小妖,吃穿用度都跟小姐無異。一般人家的小姐,可能還不如她吃得好穿得華麗。這鮑魚餃子,安家時常都有,隻要是能做成餡料包進餃子裏的,不管多名貴,安家都有。
所以,黃師爺如此開懷的贊歎着安家包的龍牙時,星草隻是腼腆的笑了笑。忽然,想起淩墨寒,急忙問道:“淩大人呢?你們沒有給他留一份?”
“留了留了。”原本應該回家的張捕頭也沒有離開,一邊吃着一邊說:“留了兩個食盒,一個你的,一個是淩大人的。”
星草把那兩個食盒打開看看,就知道這裏面有安家做的,也有南宮家做的。星草害怕看見淩墨寒,她将食盒蓋上之後,要黃師爺把這兩個都給淩墨寒。
黃師爺見星草對這些吃食都沒有太大的興趣,便自作主張的留下了一個食盒,給大夥分食,剩下的,才拎到了淩墨寒的卧房裏。
跑腿的家丁看見星草,便與她聊了幾句,将安小妖的話又複述了一遍。無非都是叫她安安心心的在京畿府待着,不要想她,安家有很多婢女都可以照顧她。還特地的帶了一些銀子給她,說怕她吃不飽,留給她自己用。
星草感動的紅了眼眶,不停的抹着淚花點頭。跑腿的家丁怕時間待長了玥王府那邊還有事,便不敢久留。星草送他們出去的時候,還扯着他們的衣袖,哀求他們幫忙再回去問問安小妖,什麽時候叫她回安家,家丁見她都哭成淚人兒,拍着她的肩膀又安慰了幾句,磨蹭了一下時間才走。
星草站在京畿府門口望着那幾個家丁,像陣風似的跑走了,青石闆上濕濕的,仿佛還能看到絲絲綠痕,莫名的,傷感起來,抽抽鼻子,再轉頭時,發現京畿府的捕快和衙役們都站在她的身後,好奇的看着她。
“呃……”星草口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張捕頭年紀大些,便問她:“星草姑娘想家了?”
張捕頭不問則已,一問,就戳中了星草的軟肋。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嘩的一下又流了下來。
黃師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從懷裏抛出手帕,要幫她抹眼淚。
“黃師爺,你不是吧!人家星草還是小姑娘呢,你一個鳏夫,不會連小姑娘也不放過吧。”京畿府裏有着大把的未婚男捕快,他們的手腳比黃師爺慢了一步,就怕黃師爺會占便宜,就高聲喊着。
黃師爺今年四十五,因爲保養得好,乍一眼看上去最多三十七八歲。十年前,妻子患病去世,黃師爺也未再娶。因爲沒有子嗣,黃師爺過得寂寞但也逍遙,一點俸祿全都吃光用光一身光光。
這些年,他倒是動了要續弦的心思。可是,一無積蓄二無官職,也沒有哪家姑娘會嫁他。偏偏黃師爺又是個眼高手低的人,一般的女子又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就這麽孤身過來了。
星草長得漂亮,又勤快麻利,個性随便乖巧,有些懦弱卻是男人最喜歡的溫順。黃師爺才見她一眼,就上了心,如今見她哭了,自然要來殷勤。
可是,手帕才拿出來,就被别人喊破了心機。不等他反應過來,人群裏已經擠出了五六個年輕捕快,年輕力壯的,拿着手帕,緊着衣袖,都是要來給星草抹眼淚的。
星草被他們這陣勢吓得直往後縮,一直縮到了牆角,還是被這群人圍着,連哭都忘記了。
張捕頭見他們越來越不象話,正準備好好的罵上兩句,替星草解圍,突然的,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都圍在這裏做什麽?拿着官家的銀子,都不做事?”
人群,唰的一下就散了。就連黃師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星草面前消失。剛才還熱熱鬧鬧擁擠不堪的走廊,立刻變得空無一人。
星草将高高舉起護在臉上的雙手放了下來,眨巴着眼睛四處瞧了瞧,沒看見人,便低着頭,想假裝空氣,慢慢的飄回廚房去。
“站住!”淩墨寒對星草對她的視惹無睹非常的惱火,他分明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是,星草好象根本沒有看見他似的。當她的眼神從他臉上飄過時,仿佛他就是個透明人,直直的穿過了他的身體,看到了他身後的風景。
星草被他吓得差點摔跤,一扭頭,看見淩墨寒竟站在她的身後。
星草的臉上,還挂着幾顆沒有幹的淚珠,她怔怔的望着淩墨寒,半天才想起來要行禮。正準備福身,淩墨寒冷冷說道:“跟我來!”
星草低着頭,保持認錯的姿勢,安靜的跟他去了書房。一進去,就看見桌上的食盒打開了,但淩墨寒一個都沒有吃。
“是京畿府虧待你了嗎?一大早就在哭!你這樣,我到時候見到了玥王爺,叫我如何交待!”淩墨寒沒好氣的訓着星草,越說越火,但看到她可憐巴巴的垂頭不語,又說不下去,便指着那食盒說道:“你家小姐特地送來給你的,你快點吃了!免得到時候說我們京畿府欺負你一個弱質女流,我也擔待不起。”
星草吃驚的看着淩墨寒,他在夢裏水鄉卧底裝店小二時,不是這樣冷酷無情的人啊。爲什麽穿上了官服,變成了淩墨寒,就這樣的難以靠近,不近人情。
星草抿着嘴猶豫了一下,上前,用筷子夾起了一個餃子,也不知道是什麽餡什麽味,囫囵吞棗的吞下去之後,一低頭,默默的往後退,一直退到門邊,熟練的打開了門,倒着走了出去。
淩墨寒一直很冷靜的看着星草這樣倒着退出去,其實,他很想笑。他總覺得,星草的大腦跟别人構造不一樣,總是做出一些讓人忍俊不禁的事。
可是,他不能笑,他要維護京畿大臣的威嚴,所以,他嚴肅的看着星草,一直退到走廊上,關上門後,才無奈的笑了笑,搖着頭,拿起星草剛剛用過的筷子,夾了個餃子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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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妖一覺睡到了傍晚,她是餓醒的。
一整天,根本沒有進食,又灌了一肚子的藥汁,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夢裏,總覺得自己在四處找吃的,卻怎麽也找不到,就急着叫星草。高喊兩聲之後,突然的驚坐起來,眼前一片昏暗。
南宮芙窈剛好帶着素桃端着熱騰騰的挂面進來了,見安小妖坐在黑暗之中大口喘氣,趕緊的點起了蠟燭,坐了過來。
“你怎麽了?”南宮芙窈一摸她的額頭,**的,冰冰涼,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正急着要叫郎中,卻被安小妖攔住了。
“你忘了,我們在玥王府!”安小妖低聲說道:“皇上和玥王爺都叫了禦醫來診,斷然不能随便的去外面請郎中……我不過是做夢餓醒了,不礙事。”
素桃趕緊的端來挂面,因爲她病着,不能油膩,清清淡淡的連湯帶着面,喂着安小妖吃了幾口。也許是吃了面的原因,精神好了許多,休息一會之後又喝了藥,素桃和南宮芙窈體貼的替她抹淨了身體,安小妖才覺得清爽了許多,乖乖的半躺着,等着消食。
“一定是你白天靠在牆上,太過冰涼,所以你的病又變得厲害了。”南宮芙窈躺在安小妖的身邊,她說怕安小妖晚上踢被子,所以今晚一定要陪着她。
安小妖見南宮芙窈又提起白天的事,想了想,說道:“明天天一亮,我準備搬回安家。”
“爲什麽?”南宮芙窈不解。
“南宮,你想想看,我躲在玥王府是爲了什麽?”
南宮芙窈歪着頭想了想,厚道的說道:“你說是說你要躲着惹塵,借玥王爺的手趕他走。可是我看你今天……似乎是準備做生意……”
安小妖不介意的點點頭,笑了笑,說:“我有把握,皇上明天會給我帶好消息來。隻要好消息一到,我們就搬走吧。既然待在玥王府仍然不能阻擋惹塵送藥,而且,生意也談成,就沒必要再麻煩别人。”
“可是,你和玥王爺不是有約定嗎?”契約的事,安小妖沒說,但南宮芙窈知道安小妖是有計劃,要利用龍羿斐來打壓惹塵。盡管她不了解其中細節,但她見柳井風又是送銀子又是修王爺的,知道這肯定是暗中交易。要龍羿斐幫忙,肯定不會便宜。
安小妖屈起雙膝,雙手抱着膝蓋,把下巴擱在上面想心思。她不是沒有把握來說服龍羿斐,她隻是第一次覺得很辛苦,大概是病了的原因,現在一動腦筋就頭疼。
她能帶病談下這筆生意已經很辛苦,現在還要抽空再考慮怎麽應付惹塵的事。安小妖總覺得,自己肯定是前世欠了惹塵,他今世來追着要債,否則,怎麽可能把她從江南逼到了京城,如今,在京城也不讓她安身。
“對了,我表哥呢?”安小妖天生勞碌命,忙完了公事私事,擔心完了星草,又開始操心柳井風。
裝修玥王府時,偶爾還能聽到柳井風的消息,今天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安小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柳井風的親娘。一天聽不到他的消息,她也覺得睡不踏實。
南宮芙窈垮下臉來,沖着安小妖撅嘴,不耐煩的說:“你那個笨蛋表哥啊!唉!……”
安小妖剛放下來的那顆心,又懸了起來,她緊張的看着南宮芙窈,着急的問:“到底什麽事,你快說,别說半句留半句的!”
素桃見南宮芙窈不屑說柳井風的樣子,趕緊的告訴安小妖。原來,柳井風裝修完了玥王府之後,心裏還是很忐忑,想見安小妖呢,又怕打擾她養病,六神無主之下,他竟然跑去找惹塵。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遇,柳井風想着惹塵的時候,竟然就京城裏還真見到了他。柳井風見惹塵拎着烤鴨和酒,興奮得抱着惹塵非要不醉不歸。
果然,不醉不歸。回到安家的時候,柳井風爛醉如泥。
已經是傍晚,城門關了,安家當然不好意思趕惹塵走。于是乎,惹塵順理成章的,在安家住一晚。
也就是說,現在惹塵,可能正在賣力的讨好安老爺和安老夫人。
安小妖聽完後,氣得快要噴出血來。全身發冷,冷完之後又發熱,跟打擺子似的,上上下下的,跟蕩秋千似的,難受的厲害。
“唉……”許久,安小妖才歎氣,她自我安慰:“沒事,隻住一晚,明天我們也要等皇上來了才能搬走……等惹塵走了,我再回去。”
南宮芙窈覺得這也是個好辦法,點頭答應着,兩人又說了些體已話,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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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祥宮。
德納太後一直等到天黑了,這才傳龍羿禹觐見。
龍羿禹因爲白天在玥王府玩得特别開心,回來了,也不午休,很快的将堆集如山的奏折全都批改完。還得了些空,招來禁軍與他陪練,拳打腳踢,騎馬射劍,一直練到了傍晚,才匆匆的洗澡,然後,趕到聚祥宮,陪德納太後用晚膳。
龍羿禹大口吃飯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平常那樣矜持。他真心是餓壞了,連吃了三大碗之後,還把所有的菜都吃得幹幹淨淨。
德納太後心疼的看着他,索性自己不吃,樂呵呵的,看着自己最愛的孫子,長大成人,做了皇帝,但在她的面前,還是這樣的可愛。
太監宮女們将殘羹剩飯全都撤下去之後,龍羿禹才發現,德納太後并沒有吃什麽,正巧宮女送來水果,龍羿禹孝順的将水果推到德納太後的跟前,要她先吃。
德納太後開心的吃了一塊,然後,便與龍羿禹聊起他白天在玥王府的事。
龍羿禹知道德納太後并不喜歡龍羿斐,所以有意避而不談他,連帶着殷羽真和築骨也不提,隻說安小妖。
龍羿禹與德納太後的感覺很深,老皇帝和皇後去世後,他便隻有德納太後這麽一位長輩,所以,龍羿禹并沒有在她面前掩飾自己對安小妖的好感,每一句話,都是與安小妖有關,每一句話,都是在誇獎她的聰明才幹。
順便的,龍羿禹将自己與安小妖達成的協議,也一點一點的透露給德納太後。
令龍羿禹驚訝的是,德納太後在得知安小妖想接軍需采購生意時,并不驚訝。龍羿禹心想,許是那隆興行早就放了風聲給德納太後,隻是她一直藏着沒說,所以,現在才不驚訝。
“皇上,自古後宮不得幹政,我這把老骨頭,哪能去管朝廷的事。隻要皇上自己惦量着覺得行,哀家自然不會有意見的。”德納太後委婉的表示她的态度之後,話峰一轉,說道:“哀家呢,現在隻有一件事可以插手管管,那就是皇上的婚事……”
龍羿禹見德納太後又提及婚事,難得的沒有立刻否決,而是腼腆的笑了一下,并不說話。
德納太後知道他已有此心,便笑道:“那安姑娘,我也聽說過,據說在江南一代非常有名,做生意也是一頂一的厲害,人人都送她小霸王的稱号。哀家覺得吧,她若是做皇後,必定能幫皇上管理好後宮,給皇上分憂……”
龍羿禹正聽着高興,德納太後突然的停了下來,然後,慢悠悠的的又說:“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