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早已習慣了安小妖惹出來的各種是非,面對這些千奇百怪的突發事件,他們堅持以不變應萬變的原則,能裝聾作啞就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
隻是,那個惹塵和尚,真得讓他們頭痛。
“井風,你說那惹塵和尚真得追到京城來了?”安老夫人說話時,跟拉風箱似的呼哧哧響。剛好些的哮喘,在聽到惹塵這名字的一瞬間,立刻犯了。
安老爺像木樁似的坐在那裏,打折的大拇指還裹着層層紗布,他無法用右手拍桌子來表達他的此時的心情,轉而用左手不停的敲打着桌面。左手力度不夠,安老爺氣急敗壞的拿起茶杯,就要往地上砸。
“姨丈别氣,先消消火。”柳井風剛給安老夫人拍完背,又急忙跑去搶下安老爺手裏的茶杯,放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下人們機靈,悄悄的将這些能摔的東西都撤下去,然後躲到門外,探頭看柳井風一會給安老爺捶腿,一會給安老夫人順氣,忙得焦頭爛額。
柳井風把安小妖捉回來後,她沒人事兒的徑直回櫻雪樓睡大覺,壓根不打算來跟他們解釋解釋這件事。柳井風自知此事難以消停,哪裏敢回去,一直留在安府就是爲了安撫他們。
安老夫人哀怨的瞅着柳井風,雖說這親外甥也不争氣,但跟起自己肚子裏出生下來的安小妖比,卻是長進多了。不但能幫忙打理生意,還懂得照顧老人,最近又捐了個典籍官,說起來,要名有名,要身份有身份,安家又不缺錢,他們從小青梅竹馬的,柳井風脾氣又好,假如他們能成一對,那多省心。
安老夫人漫無目的的遐想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她不由自主的,看着柳井風,嘿嘿笑了起來。
柳井風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安小妖時常不懷好意的笑容,竟是遺傳了他的親姨媽,安老夫人的。
“井風啊!你多大了?”安老夫人一邊笑着,一邊非常和藹的詢問起他來。
柳井風突然打了一個飽嗝,他緊張的時候,偶爾會出現這種奇怪的現象。
安老夫人笑得更親切了,招手叫他過來,拉着他,看了他許久,忽然深有感觸的說道:“我娘家就隻有一個親妹子,就是你娘。唉,可惜她福薄命薄,英年早逝,沒等到今天看你事業有成。你娘去世前,拉着我的手,哭着要我好好照顧你……唉,我把你帶在身邊,就是怕你在外面會吃苦吃虧……”
柳井風的背脊梁,開始滲着絲絲寒氣。
安老夫人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就算是在柳井風娘的忌日,她也不見得會說這麽多情深義意的話。柳井風聽她說得越多,心裏就越不踏實,但又不敢打斷,隻能默默的随着安老夫人說話的節奏,不停的點頭,偶爾的,應上兩聲。
前面的鋪墊終于全都說完了,安老夫人話峰一轉:“小妖今年十八了,你正好比她大八歲,這個年紀好,不如你們兩個成婚吧。”
聽得昏昏欲睡的安老爺忽然的聽見安老夫人提起安小妖的婚事,立刻精神抖擻起來,點頭說道:“不錯不錯,親上加親,是個好主意。”
安老爺心裏的算盤打得可是啪啪響,他尋思着,安小妖如果能嫁給柳井風,怎麽也比嫁給光頭和尚要好吧!
柳井風讪讪笑着想抽出手來,可是,安老夫人卻死死的拽着他,手指頭都要斷了,也沒有扯出來。
柳井風知道,安老夫人年輕時,會些武功。當時,是爲了安全讓她防身。隻是沒想到,她都六十多歲了,這手上的力氣還這麽的大,就連他這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都比不過。
“姨媽……”柳井風痛得熱淚盈眶,安老夫人隻當他是感動得潸然淚下。
安老爺見狀,在旁邊說道:“你這娃,就是實誠,竟然感動得哭了。唉,也不枉我和你姨媽這些年把你養大,教你成才,還花錢給你捐了個典籍官。”
安老夫人一聽,又趁熱打鐵:“是啊是啊,隻要你和小妖成親了,我們安家的生意,再另外撥三分之一給你打理。本來,我和你姨丈想着,我們膝下無子,這生意以後便沒了接班人。如今小妖的兩個姐姐都遠嫁,那兩個女婿也不可能回來接安家的生意。井風啊,隻要你娶了小妖,以後,安家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的。”
安老夫人說得頭頭是道,柳井風的眼淚是一串接着一串的流。
安老夫人見他勉強點了頭,這才放了手。
柳井風抓着那受傷的指頭不停的吹着氣,直等感覺沒那麽痛了,他才說:“謝謝姨媽和姨丈這麽看得起井風……隻是,隻是井風高攀不起……小妖她乃鳳凰轉世,我一凡人,配不上哈……配不上!”
爲了拒婚,柳井風連鳳凰轉世這樣的借口都想出來了。
安老夫人愣了一下,她還沒想過,自己這個奇葩女兒跟鳳凰有什麽關系。不過,一直心疼女兒的安老爺,聽了卻無比受用。
雖然他天天罵安小妖,恨她還不嫁人,但說來說去,還是自家的女兒最優秀。柳井風一說安小妖是鳳凰轉世,安老爺立刻覺得安小妖的頭頂上映着一道閃亮的光芒,再看柳井風時,确實有點瞧不上他了。
柳井風立刻感覺到安老爺的思想活動,他又昧着良心,把安小妖誇得天花亂墜,說得她除了神仙,誰也配不上。
安老爺用左手撚着胡子,聽得笑眯了眼睛。安老夫人明知道是假話,可是,每句都是那麽的受用,漸漸的,也放松了警惕,什麽表哥表妹親上加親,全都抛到了腦後。
“姨媽,其實,那惹塵和尚也不錯。人家爲了小妖,都還俗了。”柳井風試探性的說完這句話之後,等了等,見安老爺沒有摔東西,安老夫人也沒有拉風箱,這才敢硬着頭皮繼續說:“他千裏迢迢,從江南追到京城,這誠心……我瞅着,他對表妹是真心的。”
安老夫人瞟了安老爺一眼,連聲歎氣。
安老爺撚着撚着,将一把胡子都撥下來了。
柳井風見狀,開始煽風點火:“姨丈,姨媽,原來在江南,是覺得出了家醜才不肯答應的,躲到京城來了。如今,人家追都追來了京城,難道咱們還要躲?以前姨丈嫌棄他是和尚,現在他也還俗了。至于以前的事,遠在江南,隻要我們安家随便編點故事,表妹和惹塵的事,或許還能成一段佳話呢。”
安老爺與安老夫人互遞眼神,最後,他們歎氣說道:“你以爲我們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嗎?是你表妹不肯!她連王孫貴族都不肯嫁,她怎麽會答應嫁給一個和尚!”
柳井風無話可說。
遙想八個月前,在江南安小妖鬧出來的那桃花事件,整個江南都轟動了。隻要有一絲可能,安家都不可能遠離這百年基業的江南,跑到這幹燥寒冷的京城,度過了這麽一個忐忑不安的新年。
安老夫人再擡頭看柳井風時,她的眼底,有死灰複燃的迹象。
柳井風真怕會引火上身,立刻表明态度:“姨媽,井風還有事想求姨媽呢。”
“哦?”
“姨媽是知道的,井風自幼就喜歡南宮妹子的。井風想求姨媽幫個忙,替井風做這個媒!”柳井風提這個要求也不是一次兩次,以前安老夫人隻道他年輕好玩,不理會他。今兒他又提起,安老夫人隻能歎氣,捂着胸口,開始拉風箱。
柳井風見安老夫人沒有答應,但至少沒有再提讓他娶安小妖的事,心中暗喜,便找了個理由,一溜煙的,跑了。
安老爺與安老夫人大眼瞪小眼,忽然,安老夫人問道:“井風剛才說,在玥王府門口,小妖是抱着玥王爺的胳膊,說玥王爺是她男人?”
“不對,井風後來又說,惹塵說小妖和當今皇上有一腿……”安老爺年紀大,但記性特别好。柳井風向他們形容當時情形時,可是惟妙惟肖,安老爺自然也記得清清楚楚。
安老夫頭疼的說道:“小妖什麽時候跟皇上和王爺搞到一起去了?”
安老爺忽然笑了,拉着安老夫人的手,寬慰道:“不管咱們小妖跟誰有一腿,都是咱們家小妖的本事!以前在江南,惹塵吃準了小妖沒人追,這才鬧得滿城風雨。現在,小妖跟當今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都有不明不白的關系,我看那惹塵還能惹出什麽事來!”
安老夫人似乎明白了安老爺的意思,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醮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關”和一個“放”字。
安老你神秘兮兮的,笑着,把“關”字抹成一團,點着那“放”字,無可奈何的說道:“我們要相信小妖,隻要她肯嫁人就好。現在男人多了,我看她還能鬧出什麽幺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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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妖一回到安府,就蒙頭睡大覺。
可是,無論她怎麽睡,惹塵那“阿彌陀佛”就象梵音似的直往她耳朵裏鑽。無奈,隻能翻身坐了起來,看着星草發呆。
星草正坐在她*邊的腳踏上,想心事。
“星草,府裏是不是請了和尚來念經,我怎麽總覺得很吵?”安小妖用腳踩了星草一下,問她。
星草茫然的回頭看了她一眼,答非所問:“原來他是京畿大臣,我竟然妄想了……真是該死……”
安小妖托着下巴想了想,又說:“星草,我們收拾些細軟,逃跑吧!”
星草的視線依舊沒有焦距,飄忽在半空中,慢慢回道:“逃?逃去哪?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想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是啊,這世界太小了,從江南到京城,還躲不掉。”安小妖繼續托着下巴,想着這幾個月來,過得是渾渾噩噩,她都快把惹塵這号人給忘了,結果,他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安小妖甚至有點埋怨佛祖,這明明是你的人,你不好好收着,幹嘛放出來還俗,從江南追到京城,害得她現在焦頭爛額的,都不知道怎麽處理他好。
星草憂傷的看着安小妖郁悶的臉,忽然說道:“小姐,我們逃跑吧。天涯海角,隻要别再見到他就行!”
“呃……”安小妖的思緒現在終于有所回歸,她見星草魂不守舍的樣子,這才意識到,星草這場相思病,傷筋動骨,隻怕是沒有一年半載的,好不起來。
星草前言不搭後語的又說了兩句不知所謂的話後,倏的一下站了起來,整整衣裳,然後振作的說道:“小姐,我去洗衣裳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安小妖急忙叫人跟着,她怕星草一時想不開,不是跳井就是跳河。下人尾随星草去了,安小妖忽然覺得房間裏很空曠,非常無聊,正糾結自己該做什麽的時候,下人來報,說南宮芙窈來訪。
安小妖還沒有坐穩,南宮芙窈就從外面沖了進來,抱着她作勢又要痛哭一場,安小妖吓得立刻捂着她的眼睛,兇道:“不許哭,再哭,我把你扔到外面去,讓你的眼淚全都變成冰渣渣!”
南宮芙窈立刻收住眼淚,快速說道:“要我不哭可以,你要把江南的事,全部告訴我!”
安小妖就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南宮芙窈雖說是發小,但也不見得有多厚道。
從她來到京城開始,南宮芙窈就想盡辦法的打聽她的事。江南的桃花事件,安家在逃跑之前,花了重金封住了悠悠之口。盡管安家也知道,這事瞞得過一天瞞不過一輩子,但能拖一段時間就拖一段時間。更何況京城與江南相距千裏,隻要沒有好事者來京城胡說,那些事情的細節,想必也沒人知道。
南宮芙窈久居深閨,打聽消息的渠道不多,她能知道一些皮毛,卻無法了解精髓。當事人又是安小妖,她努力了八個月都沒有打聽到的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突然出現在京城,南宮芙窈怎麽可能睡得着,肯定要在第一時間來找安小妖,問個究竟。
安小妖懶洋洋的瞪着南宮芙窈,見她一會笑一會哭的,那變臉的功夫比三月春天還快,不禁搖頭。
“快說,不說我有也本事從你表哥那套出話來!”南宮芙窈遲遲沒有去問柳井風,是不想對他使美人計。
再說,隻要她問,柳井風肯定會竹筒倒豆似的全告訴她,這樣,就沒有意思了,一點懸念都沒有。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有逼供的意境。
“你不是都知道嘛!”安小妖被她纏得沒辦法,這才說:“都知道了,還問什麽!”
“我隻知道,他要娶你,你不肯嫁,然後鬧得沸沸揚揚,所以你爹娘才決定搬家。但是,肯定不隻是這些,你快說啦!你不說,我生氣了!”南宮芙窈大小姐脾氣一犯,眨巴着眼睛,又要開始哭。
安小妖終于受不了了,舉手投降,說道:“你還記得江南的名寺隐憚寺嗎?”
南宮芙窈一歪腦袋,點頭說道:“知道,據說前先皇世鑒皇帝和前皇後世敏皇後就是在江南的隐憚寺第一次相遇,然後開始了一段悱恻*的愛情故事,成就了一段天賜良緣,所以出名的。”
“是的。”安小妖憋了一會,才說:“惹塵,原來就是隐憚寺的和尚。”
南宮芙窈聽說過惹塵是和尚,但到底是哪裏的和尚,她還真不知道。隐憚寺,不比别的一般寺廟,因爲在那裏成就了世鑒皇帝的美好姻緣,隐憚寺便成了名寺、國寺。
據傳,世鑒皇帝還在世時,每年都會捐香火錢世敏皇後隔不了幾年也會來還願。
故,隐憚寺成了龍殊國最爲繁華的寺廟,香火鼎盛,富麗堂皇。
一時間,天下人均來此寺求姻緣,女子希望能象世敏皇後一樣,從此榮華富貴,而男子則希望能象世鑒皇帝,獲得一段浪漫情緣。
隻是,萬事皆有定數。極盛之下,便是衰敗。
三年前,世鑒皇帝病逝,皇後憂郁成疾,一個月後也撒手人寰。德納皇太後悲恸之餘,牽怒隐憚寺,下令閉寺,驅散僧人,并且不允許任何人,在皇宮裏提及隐憚寺。
從此,隐憚寺的地位一落千丈,一蹶不振。方丈癡善大師年事已高,得知此事後,竟當夜坐化,早登極樂世界。方丈走了,群龍無首,隐憚寺的僧人們也各自尋求出路,惹塵卻沒有離開。
隐憚寺關閉之後,寺裏的小和尚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惹塵便主動承擔起照顧他們的責任。隻是,德納皇太後下令閉寺的同時,還将隐憚寺的田地也一并收走,隐憚寺沒了香火,也沒了賴以生存的土地,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和尚賺不到錢,每天都指望着惹塵去化緣,弄口飯吃。
惹塵本就是武僧,會些拳腳功夫。爲了養活這些小家夥,他先是下山擺攤子耍武夫,但每天都是入不敷出。無奈,他将隐憚寺的鎮寺之寶紫光黑缽拿了出來,來到夢裏水鄉,交由他們拍賣,以換取銀兩。
南宮芙窈聽到這裏,便有些明白了。
夢裏水鄉那樣的地方,一般都是男人才會去的。特别是象這種地下拍賣,也都隻有男子參加。安小妖想必是在夢裏水鄉混了些日子,這才能得以進入地下拍賣秘室。
正巧遇見惹塵拿着紫光黑缽去拍賣,便這樣出事了。
“人家是去求生活的,這樣你也能惹出桃花債?”南宮芙窈知道安小妖是個惹事精,但她從小到大,桃花債卻是很少惹。
如今不過是在夢裏水鄉遇到個和尚而已,竟能讓人家死心塌地的愛上她,從江南追到京城,南宮芙窈對後面的故事,更加的有興趣了。
安小妖無奈的瞟着南宮芙窈,世人都道桃花美,隻有她,最是厭煩。她身爲安家三小姐,不愁吃穿,過得消遙自在,隻有腦袋被人夾了再進了水,才會想不通的,眼巴巴的要去嫁人,伺候别人,跟無數女人搶相公,爲他人做嫁人,爲他人活一輩子。
“紫光黑缽對隐憚寺來說,是鎮寺之寶,但對别人來說,卻是無用之物!”安小妖歎道。隐憚寺若是當年鼎盛之時,這化緣用的紫光黑缽便是個寶物,但如今隐憚寺被封,這樣的東西,便不再是個吉祥之物,又會有誰要。
惹塵等了數日,見紫光黑缽無人要,而寺裏的小和尚們都餓得嗷嗷叫,無奈,隻能親自到夢裏水鄉,取回紫光黑缽另尋他路。
也怪安小妖多事,那日她心情好,瞅見了,便将他叫住,說是要買這紫光黑缽。
“你買了?”憑着南宮芙窈對安小妖的了解,她覺得,安小妖是不可能會買這種在她看來沒有升值空間的東西。
安小妖難得的,面有愧色。
她怔怔的看着南宮芙窈,象是在想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許久,她才說:“買了,不過,多了一個附加條件……”
“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好心。”南宮芙窈調整了一下坐姿,她知道安小妖的附加條件一般都不可能是能令人想像到的,爲了防止自己會驚訝的跌倒,南宮芙窈一手扶着桌面,一手緊緊的抓住了桌腿,問:“你提了什麽附加條件?”
安小妖摸了摸後頸,忽然笑了起來:“我看他的頭型很好看,頭也挺亮的,就提出,要讓他給我摸一下,我才會買紫光黑缽。”
南宮芙窈身體一晃,差點把整個桌子一起帶得翻過去。
自古,男不摸頭,女不摟腰,正如男兒膝下有黃金一樣,深入人心。
惹塵雖然是和尚,但一樣有着男人的尊嚴。安小妖提出這個摸頭的要求,實在是太辱沒人。
可是,安小妖卻并不這麽覺得。
“他那破缽子沒人要,我是可憐隐憚寺裏的小和尚,才買的。别人都不買,我傻傻的買了,不提點别的要求,我多沒面子!”安小妖振振有詞的,聽得南宮芙窈險些厥過去。
她可以要求惹塵耍套拳,或者念段經,做場法事,任是誰,也不會想着要去摸和尚的頭,也隻有她安小妖,才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南宮芙窈知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惹塵會忍痛割愛的将紫光黑缽拿出來賣,已經是走投無路。面對安小妖的無理要求,他就算是再有骨氣,也隻能接受。
惹塵賣了紫光黑缽,他的頭,安小妖也摸了。
本來,這事也就到此爲止,怪隻怪,安小妖無聊,在第二日,去了隐憚寺後山那遊湖,剛巧,遇見想不開的惹塵自殺。
對于惹塵來說,被安小妖摸了光頭,這樣的恥辱,并不亞于他從她的裙子底下爬過。當日,他将換來的銀子拿回隐憚寺之後,便全部分給了那些小和尚,告訴他們他再也不能照顧他們,叫他們自謀生路。
沒有小和尚的牽挂,沒了佛祖的庇佑,惹塵從出生到現在唯一能支持他的信念,全都毀滅在安小妖那一摸上。惹塵覺得生無可戀,便決定,跳湖自殺,以洗清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好向佛祖報道。
以前,安小妖對别人自殺這檔事,也是沒有興趣的。她怪天怪地,就怪那惹塵的光頭太耀眼,陽光不偏不倚的照在上面,反射的光芒總往她眼裏鑽,她就不得不注意,昨天賣缽的和尚要自殺。
安小妖心想,要自殺可以,但不能讓别人誤會是她逼死了和尚。安家在江南還要做生意的,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萬一真得傳出去,是她逼死和尚,她可以不在乎,但以後的生意就難做了。
本着對安家生意負責的想法,安小妖便多事的去勸惹塵。
誰知,那惹塵見了她,變得更加激動,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跳湖。安小妖急了,上前去拉他,一來二去的,拉拉扯扯,也不知怎麽了,衣服被拉松了,腰帶也被扯開了,兩個人都掉進了湖裏。
等兩人被救上來時,惹塵唯一的一件僧衣被湖水沖走,光着身上狼狽的像落湯雞。安小妖也好不到哪去,穿得好好的衣裳,也七零八落的,什麽女兒家的體面,都沒了。
這哪裏是救人不讓人自殺,這分明就是一對情侶沖破了世俗的眼光但還是承受不了壓力,最後選擇殉情!
這些,對于安小妖來說,都不是大事。
唯一的大事,是惹塵認了死理。他認爲,他看了不該看的東西,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毀了一個女子的清白,是罪過,所以,他要贖罪。
于是,他來提親了。
惹塵來安家提親的那天,安老爺咳了大半年沒有咳出來的濃痰嘩的一直全都噴出來了,安老夫人喘了大半年沒好的哮喘瞬間停止,差點閉過氣去。
安小妖早已過了及笄之年,卻無一人來提親。媒婆對她是避之不及,給再大的紅包,都不敢接安家的活。好不容易聽說有人來提親了,卻是個和尚,還是跟安小妖折騰了不少绯聞的和尚,安家所有的臉面,都在此刻,掉得幹幹淨淨,連渣子粉末都沒了。
本來,這些安老爺和安老夫人都能容忍,想着找人把這和尚勸走,打發走了就好。
可是,也不知道是惹塵念經念多了,還是被佛祖教得太迂腐,他就是一條死胡同走到底也不回頭。誰也勸不住惹塵,最後,安小妖自己去勸。
安小妖将一切都打點好之後,把談判地點定在了臨湖的一個酒樓,這是江南最貴也最有名的酒樓,因爲松子魚做得好,又在湖邊,故取名爲松魚樓。
安小妖包下整座松魚樓,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擺了一桌全魚宴,請惹塵一叙。
南宮芙窈聽到這裏,捂嘴笑了:“你故意不點蔬菜,是想要惹塵破戒,看他是不是真得還俗,有能力娶你吧。”
“錯,我故意點一桌全魚宴,就是想讓惹塵自己看到,他賴以生存的隐憚寺沒了,但他心中的佛是一直存在的。他想娶我,隻是一時沖動,我吃定了他,不會破戒。”
安小妖确實沒有猜錯,惹塵是隐憚寺撿來的棄嬰,正如他現在所照顧的其它小和尚一樣,都是沒有父母的孩子,全靠隐憚寺養大。
對于惹塵來說,佛不隻是他的信仰,還是他的父母,他的親人,他所有的一切。
假如他當面吃下魚,便是破了殺生的戒,從此,他便再也不能回頭。
惹塵真得沒有吃魚,但他要娶安小妖的決心,并沒有因爲沒有破戒,而有所松動。
南宮芙窈聽糊塗了,大概她們是俗人,不能理解修行人的高深之處。面對惹塵這不同尋常的要負責任的決心,南宮芙窈很想知道,安小妖是怎麽解決的。
“那你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安小妖玩着發尾,輕飄飄的說道:“我跳湖了。”
“啊!”明明是惹塵跳湖惹出來的事,怎麽好好端端的,變成了安小妖跳湖。
安小妖見南宮芙窈一頭霧水,笑道:“我去松魚樓之前,就把一切安排好了。我特地選了二樓靠湖的位置,就是爲了方便跳湖。既然說不通,就不如讓他看看我的決心。我早就安排了人在旁邊躲着,我一跳下去,就有人把我救走。惹塵本來也想跟着跳下來,但是被别人拉住了,所以,他眼睜睜的看我跳下去,以爲我死了。”
“唔……”南宮芙窈都不知道,自己是該表揚安小妖這辦法絕,還是該批評她這個方法太絕了。
安小妖托着下巴,有些失望的說道:“我跳湖的當晚,我們就搬家了。對外隻說,我想不開,自殺了。安家太傷心,怕觸景傷情,所以才離開了江南。我想着,京城和江南隔這麽遠,惹塵以爲我死了,就會放棄……唉,功虧一箦啊!”
南宮芙窈也跟着唉了一聲,她知道,這故事如果放到别的姑娘身上,可能就會成一段千古佳話,不管美滿還是凄慘,都會令人感動。但愛情這回事,放到了安小妖身上,就成了笑話,或者,一個鬧劇。
“奇怪,他怎麽會知道你還活着,知道你在京城的?”南宮芙窈忽然覺得,惹塵真得不是一般的能人。
安小妖聳聳肩,無奈的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他來京城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你有什麽打算嗎?”南宮芙窈見安小妖愁眉苦臉的樣子,問她。
安小妖卻胸有成竹的回答道:“既然裝死都逃不過,就隻能改另一個辦法了!”
“什麽辦法?”
“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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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銮殿正和龍羿禹商量國家大事的龍羿斐,突然打了幾個噴嚏。龍羿禹好奇的放下了奏折,關心的問他:“皇兄受涼了嗎?”
小楊子送來手帕給龍羿斐,聽到龍羿禹的話之後,便應道:“奴才聽說,一罵二想三念咕,剛才攝政王連打了三個噴嚏,應該是有人念叨了。”
龍羿斐冷冷的瞥了小楊子一眼,吓得他縮回腦袋立回原處不敢多言。龍羿禹将他們都摒退下去,這才問:“不知剛才念叨皇兄的,是不是安姑娘……”
從玥王府回到開始,龍羿斐就發現龍羿禹心不在蔫,看奏折的時候,總是看到一半就突然的歎氣。與他商量國家大事時,也總是走神。
龍羿斐隻當他年輕,尚未娶妻,平時隻和宮裏的宮女嬷嬷們打交道,像安小妖這樣的女子,他第一次遇見,自然稀奇,才會誤以爲這是感情。
可是,當他聽到龍羿禹這酸溜溜的話時,龍羿斐這才意識到,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樣簡單。
“皇上言重了,那安小妖,自有惹塵和尚去煩,與臣何幹。”
龍羿禹臉皮薄,被龍羿斐說得臉紅,低下頭,佯裝看奏折,但還是忍不住的,借機提起:“方才在玥王府門口,安姑娘說皇兄是她男人……我才有這麽一問的。”
龍羿斐将手中的奏折放下,輕輕的按着眉頭,好脾氣的說:“皇上,方才惹塵和尚還說他是安小妖的男人,難道,就真是了?”
其實,龍羿禹一直在糾結這件事的。在玥王府,惹塵的話激怒了龍羿禹,但身爲皇帝,不能輕易的讓别人知道他的感情,故龍羿禹忍着怒氣,假裝不在乎的,與龍羿斐回宮。
實際上,他一路都在想,安小妖和惹塵之間,到底有着多麽親切和直接的關系。
如今,龍羿斐主動提及,龍羿禹心中暗喜,表面上還是裝着很平靜的樣子,将桌上的奏折推到一邊,好象很累想閑聊片刻一般,說:“皇兄一定派人去打聽了這事,不如說出來聽聽。”
龍羿斐無奈,便将打聽到的,安小妖與惹塵的江南桃花韻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龍羿禹。
龍羿禹聽完,撫掌哈哈大笑。龍羿斐也面有笑意,但還是強做鎮定的看着龍羿禹笑,并不附和。
“我就說這安姑娘生的有意思,會去夢裏水鄉的女子,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女子。”龍羿禹對她贊不絕口,狠狠的誇完之後,又多了一層憂慮:“皇兄所查之事,是否都是屬實的?”
龍羿斐慢悠悠的從懷裏掏出一塊金鎖,足足十兩重,放在龍羿禹的面前。
龍羿禹拿起來一看,隻見在金鎖的底部,刻有一排字。對着光,仔細的辯論,勉強能看出是“江南安家,妖”的字樣。
“這是安小妖的?皇兄從何得來?”
“在梅園撿到的。”龍羿斐淡淡說道:“大約是十八那晚,在梅園約會時,她丢失的。”
龍羿禹若有所思的看着金鎖,腦子情不自禁的想像着,自己拿着這金鎖去還給金小妖的情形。或許,她會高興吧。
但龍羿斐的話,卻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據說,這金鎖是她與惹塵的定情信物!”
龍羿禹手一抖,突然叫來小楊子,壞心眼的說道:“快把這金鎖送去工匠那溶了,做成十兩一錠的黃金。”
小揚子剛準備接過這金鎖送去溶了,龍羿斐卻拿了過來,放進了自己的袖口裏。
他沒有解釋,龍羿禹也不好問,這事,隻能這樣不了了之。
龍羿斐将其它事情都處理完了之後,便離開了皇宮,往玥王府去。
安小妖住在玥王府時,他爲了避嫌,住在城南舊宅那裏。耿老将軍當然歡喜,但最歡喜的,還是殷羽真,整天的纏着他要練武,沒有一刻鍾是停的。
龍羿斐很心疼這個妹妹,雖然與她沒有血緣關系,但同生死花患難之後,這樣的情感,絕不亞于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妹。龍羿斐很少拒絕殷羽真的要求,有時間就陪着她鬧,隻是被她連續鬧了五天,她是一天比一天精神,龍羿斐卻有些累了。
畢竟,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操心。龍羿斐不可能過得象殷羽真那樣的輕松快樂。
龍羿斐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反正築骨今晚留在皇宮當值,他差人去了舊宅,說今晚不回去休息,而是留在玥王府裏,準備喝點小酒看會兵書,就倒頭休息。
龍羿斐尚未娶妻,晚餐便是一盤青菜一碗飯,然後一邊小啜着酒一邊仔細看着兵書,不時的回想着自己過去在邊關的生活,暗自感慨之後,竟有了些醉意。
燭火搖曳,忽明忽暗,龍羿斐的臉上,映着難得一見的溫和。艱苦的邊關生活,走在刀刃上的生活,茹毛飲血,死離死别,在别人眼裏看見的是殘忍和痛苦,在龍羿斐的眼裏,卻是自由和放縱。
沒有人知道,他是懷念邊關的,雖然那裏四處充斥着死亡的血腥氣息,整天在爾虞我詐,在忠誠和背叛之間做着艱難的決擇。龍羿斐,還是想念,沒有戰事的邊關的每一晚,都是他入夢前必須要複習的内容。
龍羿斐在酒精的作用下,漸漸的,帶着困意要入睡時,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不等他起來開門,窗戶,突然呯的一下,被推開。
安小妖,正穩穩的站在窗外。
龍羿斐随後抽出*頭上的寶劍,對準她的咽喉刺去。
安小妖卻一點都不害怕,婷婷袅袅的站在那裏,說道:“不要奇怪這麽晚我是怎麽進來的!我在你這裏住了五晚,你府上有幾隻老鼠洞我都摸得清清楚楚,進來找你自然容易。”
劍尖,在離咽喉一寸的地方停住。劍尖,沒有絲毫的抖動,龍羿斐,穩如泰山,平舉着寶劍,與她保持着一劍之遠,隔着打開的窗戶,默默對視。
安小妖見氣氛有些尴尬,自己給自己鼓掌之後,略有些緩和,這才說道:“我知道你玥王府窮,家丁不過五個,守衛也才不到十個。要養這些人肯定很費銀子吧,要不要我給你指個明路,點個生财之道,你好我好大家好,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