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次克拉克卻是不一樣了,那種驚喜已經讓他忍不住了,他的聲音也告訴了哈維,這次的發現不會有錯了,而且,這樣的漏在協議裏是不包括的,發現了就是自己的,因爲,這不是涉及到沙俄曆史上著名的文物。在俄羅斯的各類博物館裏,展出的各種古代金币并不少,而且,從羅曼諾夫王朝興起,沙俄就對黃金格外的癡迷,沙俄之所以不斷的向東擴張,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尋找黃金。
話說,文藝複興以後,歐洲各地的經濟和工業發展神速,自然對貨币的最求就變得格外重要,而在歐洲本身并不産黃金、白銀,可與東方進行貿易又大量需要這些金銀硬通貨,所以,當時各老牌殖民國家四處探險,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尋找财富,啥是财富啊?在那年月,能夠直接看到的财富就是黃金白銀,就連啥子珠寶之類的都不重要,歐洲人重視珠寶那是在工業革命之後,經濟發展起來才開始,不信?仔細去查查英國王冠上鑲嵌的那些珠寶都是啥時候的事情就明白了。
“這沙俄時期怎麽會用哈布斯堡王朝的金币呢?”哈維看清楚了金币後問道,“我記得俄羅斯可是盛産黃金的,他們現在的産量在全球也是名列前茅的。”
克拉克搖搖頭沒有明确回答,他知道哈維問的好像不對勁,可他畢竟是鑒定師,不是曆史學家,一時半會好像沒法對哈維解釋,而李凡此時卻是笑了。
“俄羅斯生産黃金還是進入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事情,真正發現規模比較大的金礦……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在曆史上,沙俄是沒有黃金的。”李凡一邊說一邊拿起金币仔細的觀察,又把腰帶拿過來細看,最後在皮帶扣附近隐約看到了一些痕迹,他招招手對馬勤說,“你想法子用各種儀器觀察這銅扣邊上的痕迹,我猜想應該是制作腰帶時候留下的文字,你可以用各種光譜或者濾鏡等,不要破壞原狀,實在不行你再來找我,如果這些文字能夠還原,那将是一個重大發現。”
馬勤望向哈維,哈維立即表态了,“李教授是本公司的最高級别的顧問,他的指令不用請示我,直接執行。我的這個話要傳達給各級主管,以後不要再問。”
馬勤立即笑了笑,拿起那根皮帶轉身就離開了。說,剛才李凡讓馬勤把腰帶去照X光的時候,馬勤怎麽就沒詢問老闆呢?而現在卻是如此正兒八本的請示?這裏就透着馬勤的小機靈了,剛才,那根腰帶是在被淘汰的廢物箱裏,李凡讓他揣兜裏拿走都無所謂,可現在呢?不同了,在腰帶裏發現了金币,這就完全不能随便誰拿主意了,馬勤要是不請示老闆,這後面的日子咋混啊?可見其精明了。
那邊馬勤拿着腰帶去研究了,這邊,克拉克用一個工具小盒子裝好兩枚金币,三個人來到哈維的辦公室裏,克拉克恭恭敬敬的把盒子放在哈維的大班台上。
“老闆,我隻能看出這是哈布斯堡王朝在十七世紀上半葉鑄造的詹姆斯金币,當時,整個歐洲貴金屬貨币已經非常緊缺了,所以,這枚金币的重量隻有6克。其它的曆史知識我就知道的不太多了,如果需要,我得去查查資料、”
“好,你就把這個金币的事情作爲一個項目去找找資料,我剛才在網上查了查資料,最近的拍賣價格好像在10萬歐元左右,雖然不算高,可也不算少了。”哈維笑呵呵的對克拉克說道,“不過我還是想聽聽李教授的意見,他的觀點往往跟我們不一樣的,他現在讓馬勤去那腰帶上的痕迹,或許又能發現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呢,這次,不是他的敏感,這根皮帶怕就會被當成垃圾給丢掉了,你說是不是啊?李,你就别坐在那裏不吭聲了,有啥想法你最好說給克拉克聽。”
哈維這話雖然沒有批評克拉克,可克拉克聽着還是有些臉紅的,畢竟,那根腰帶是經過他批準淘汰的,要真論起來,克拉克這次可是太懸了,差一點就把好東西給扔掉了。而對李凡的眼力和建議,克拉克也早就領教了,他知道,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華人可是不簡單,這個彼得堡的項目就是在他的隻言片語中逐步形成的,從一開始的閑聊和參觀,逐漸到後來的簽約,看似不經心,可事實上,克拉克心裏明白,哈維公司至少在幾年之内不擔心沒有好東西拿出去送拍,這意味着什麽?還有他最近知道,在漢堡港口的近海處還停泊着一條特殊的考古船呢,這今後的發展,傻子都知道哈維公司是完全不用擔心的,他克拉克這次選對了。
“這兩枚腰帶我猜測很有可能是彼得一世長子阿列克謝的,或者是阿列克謝母親在其出逃前給他打造的,也有可能是阿列克謝在哈布斯堡尋求庇護時由查維斯六世給他做的,都有可能,很難說清。”李凡一邊向一邊說道,“彼得一世時期正是羅曼諾夫王朝風雨飄搖的時期,他年輕的時候沒有想到自己會當沙皇,不過是挂了第二沙皇的名号,連住的地方都是在鄉下,他連自由迎娶妻子的自由都沒有,可以說,那個時期的沙皇統治是虛弱和混亂的,說起來,彼得一世是第四任羅曼諾夫王朝的沙皇,可實際上,他是真正繼承和發展羅馬諾夫王朝的第二人。”
李凡說的這段曆史,哈維多少了解一些,可以說,沙皇的正式統治就是從彼得一世開始的,在他之前,沙俄的統治基本上掌控在教廷、貴族、元老院和一群權臣手裏,當時的沙皇連明朝那些不上朝的皇帝都不如,尤其是彼得一世之前的二位沙皇,甚至連傀儡都說不上。而在封建社會完全沒有經驗的俄羅斯,當時女人幹政和掌權似乎又是很普遍的現象,這多少有些像從母系社會脫胎出來的意思。
“看來我們收回來的這堆垃圾裏還真有可能出現寶貝啊,克拉克,你說不上寫一個新的鑒證程序,對一些比較難以判斷的物品不要輕易做出放棄的決定,多采用現代化的X光和光譜、聲波等科技手段進行檢測,我相信我們的發現會更多。”哈維說着拿起一枚邊角不規則的金币仔細看,“這金币的制作好原始啊。”
聽哈維這樣說,李凡笑了,但是他不吭聲,他可是知道,在十七世紀以前,西方人制作貨币的手段的确是很粗糙,根本沒法與東方的錢币相比,西方制作精美硬币的事情是在十八世紀初,出現了近代工業後才脫離了原來那種粗糙的制品。
在錢币界,對古代錢币用的形容詞都是“鑄造”,其實這是不準确的。鑄造銅币是華夏古代的貨币的傳承,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有人說,華人遠古時期使用很長時間的“貝币”,這也是事實,可自打我們的古人發明了青銅後就出現了金屬貨币,貝币就退出了曆史舞台,而用貝币做模樣的“銅貝”出現了。
根據考古發現,目前發現最早的銅貝是在殷商後期和西周早期的,但是,注意,金屬貨币在東方一出現就是鑄造的,真正的鑄造,到了漢朝,貨币開始演變成外圓内方,不僅僅是流通的等價物,同時還富含着濃厚的文化内涵,而這種形制的貨币一直延續到清朝末年,二千多年基本上不變,而爲了鑄造貨币,還出現了各種“錢範”,這些都是古貨币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環。
不管是殷商時期的銅貝還是各朝各代的其它金屬銅币,從發掘出來的遺物上看,外形都是光滑和圓潤的,絕對沒有西方古代貨币那樣粗糙,這也是東西方人對當時金屬材料在認識上的巨大差異,同時,也說明了我們的祖先的聰明才智。
西方人的貨币從一開始就不是鑄造的,而是打制的,就是鐵匠用錘子套在磨具裏捶打出來的,在完全沒有近現代工業的時候,光用錘子敲打,想要把貨币外面那些标量的圓齒做的精美是不可能的,在上下兩片磨具的縫隙裏,總會有一些殘存的金屬片吃牙咧嘴的,這也是歐洲古錢币的一個通病,如果誰拿個精美的古銅币,說是路易十三時期的,對不起,那肯定是僞造的,那個時代做不出完全圓邊的貨币,不管是金币還是銀币,全都是有着各種不規則花邊的,可整個輪廓卻是圓圈帶齒的硬币,就像用模具壓制蛋糕,外邊總是有些毛邊,不修整都不能賣。
那我們古人鑄造的錢币爲什麽就那麽光滑呢?這就是認識上的差距了。首先,從有貨币的朝代開始,華夏大地上的制造貨币的權利就是統治者的,民衆和百姓均不得私自鑄造,其次,制作出來的錢币要修整,要漂亮,修整下來的殘渣是可以回爐重新澆鑄的,而且,對“火耗”也是很早就有計算和規定的,可以說,在制作貨币上,我們的古人很早就形成了一整套獨立有效的體系。
反觀西方,制作金币和銀币是統治者與工匠之間的協議,官方要做多少,事先都稱好了,那些邊角餘料也舍不得弄掉,他們認爲那是浪費,所以,都保留。可如果弄下來再打制不行嗎?好像會增加工錢,甚至還會降低貨币的重量,所以,在沒有工業化之前,西方貨币的樣子真是“慘不忍睹”,看着畫面設計的很漂亮,可打出來的東西就不是那麽回事,就是同時期打制的貨币都沒有一樣的。
克拉克之所以一眼看出那是哈布斯堡王朝在十七世紀上半葉制作的金币,就是因爲上面的圖形和打制的風格,再加上出現的位置,那不可能是什麽人僞造的,更重要的是,在歐洲的古錢币裏,隻有這段時期打造的金币重量比較輕,緊跟着就是西班牙葡萄牙對美洲的發現和殖民,最早從那邊運回來的物資裏就有黃金。
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東西方貿易使歐洲産生了巨大的貿易逆差,出現貿易逆差靠什麽支付?隻能是國際硬通貨,當時,華商這邊隻收白銀和黃金,其它的一概不要,弄得許多歐洲商人當時東行的船上除了白銀就沒有其它東西可以拿出來交換了,這種局面即便是在出現了鴉片貿易後都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變,1840年發生鴉片戰争,英國人打開了東方的門戶,可實際上在貿易上仍然是逆差,仍然需要大量的白銀進行交換,華人不傻,你洋人拉來的那些鴉片根本無法沖抵龐大的華商出口,更何況,華人很快就搞清楚了鴉片的來曆,不到20年,鴉片就在國内四處開花種植,産量比舶來的還要大,據說,這是那個混球西太後默許的。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墨西哥銀元開始出現在清代市場上,當時叫洋錢,雖然成色差點,重量也不夠,可使用起來方便,很快,洋錢就先後在各地仿制起來,爲了與銀錠區别,百姓管這樣的新錢叫“大洋”,大洋的叫法就是這麽來的。
沙皇俄國一直都不能自制金币,因爲當時的俄羅斯沒有黃金産地,由于俄羅斯沒有順暢的出海口,其對外探險殖民隻能尋找陸路。還别說,早在葉卡捷琳娜時期,沙俄趁與滿清達成了尼布楚條約後的和平時期,一心一意的向東探險,當時,他們最遠就是到了北美洲的阿拉斯加,在那裏,他們圈畫了地圖,宣布那裏爲沙俄的領土,可是那裏是不毛之地,終年寒冷,比俄羅斯還要冷,于是,他們覺得這個地方沒用,距離本土有遠,很有可能保不住,不如幹脆換錢,于是,在1867年以720萬美元的價格把170萬平方公裏的阿拉斯加賣給了美國。
可是,沙俄做夢也沒有想到,阿拉斯加最後成爲美國當年一個盛産黃金的地方,時至今日,阿拉斯加仍然是美國黃金、白銀以及其它貴金屬的重要産地。說起來,曆史也是對俄羅斯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而現如今發現的黃金礦産區也是因爲開采其它礦藏的時候偶爾發現的,可是在尼古拉二世之前,沙俄真沒黃金。
馬勤在技術室盤桓了許久,仍然沒有看清楚腰帶上的痕迹,對此,李凡讓他先放一放,以後再說,那條腰帶上的一些零碎也被拿到一些理化室裏去做分析了。對此,馬勤有些不理解,他覺得應該一鼓作氣的把事情搞清楚,中斷了能行嗎?
“搞研究的時候不能一條道走到黑,有時就得緩一緩,你需要從其它方面獲得靈感,需要某種契機讓自己走一條新路,沒有哪個成功的發現會是一蹴而就的,都需要一個過程,好比現在還有許多甲骨文無法辨認,不都放在那裏等待嗎?”
李凡這是教馬勤用理智去想問題,而不是光靠一股氣勢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