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哈,你也知道要給獎金了?不錯啊,進步了!”李凡用嘲諷的口吻說。
聽着李凡的話,老哈是臉不變色心不跳,坦然受之,可在心裏卻是知道這是李凡在諷刺他。以前,項目策劃的文稿多出自李凡的手,可李凡是一文錢都沒有拿過,你老哈可以不給,可你就不能客氣客氣嗎?哪怕請吃一頓大餐也行啊!沒有,任嘛沒有!還沒完沒了找李凡的麻煩,似乎找李凡的麻煩是天經地義的樂事。
“那個……老闆,這不合适吧,我連正式員工都不是,起草如此重要的文件,一旦傳出去怕是會給公司帶來非常不好的影響。”馬勤沒有高興反而擔憂的說道。
“你注意保密就是了,不留任何文件頭和文件尾,那些我是會處理的,你就把條條框框寫好就成了,至于說正式員工嘛,那很簡單,元旦後我就讓人事部辦,你元旦後還是得去彼得堡,那邊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我希望能夠在春天到來的時候把事情大緻的搞一個段落,不要的就地處理,需要進一步進行甄選的弄回來再搞,到時候你會很忙的,至于你的職位和待遇嘛,要看你的表現了,你懂的。”
馬勤還是嫩了點,他以爲自己提出的理由夠充足了,他倒不是矯情和拒絕,不過是把這裏面的風險提出來,在馬勤看來,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自己去彼得堡的事情可能就會改變了,這樣,他可以在漢堡這邊重新去租賃一套房子,然後安心跟老師學點真本事,要說馬勤這個想法沒錯,但他應該事先跟老師打個招呼。
可在那樣的情景下也沒機會跟老師打招呼,換作心性穩定的學生,或者年紀大點的人,都會不吭聲,等到沒人時跟老師說清楚,請教老師該怎麽辦。可馬勤是那種頭腦活絡的生骒子,壓根就想不到這些,當着老師的面就對老哈開炮了。
馬勤以爲哈維怎麽得也會沉吟一下的,可沒想到人家老哈根本就不用思考,張嘴就是一大套,輕飄飄的就把馬勤提出的那些看似很嚴重的理由擊打粉碎。
李凡笑了,對着哈維伸出大拇指,“行了,你對小輩的打擊太嚴重了,這樣會泯滅他們的積極性的,那個事情你交給馬勤的意思還用我說?老滑頭!趕緊走!”
這晚上,哈維幾乎是被李凡給趕出去的,可哈維不在乎,臉皮厚的很,他知道那是當師父的在護犢子,作爲漢學家,他可是懂得華人的這套,當徒弟的,師父怎麽罵怎麽打都行,可是外人不能碰,誰碰了,那就跟誰沒完,得有個說法。
湯漢姆此時卻是興奮無比,不過他還真是有些相信李凡的話了,現在,許多人在社交媒體上總是指責湯漢姆這樣,湯漢姆那樣,特别是一些新生代的瓷藝家,想要出名就得拿名家和大家說事,這樣就可以快速的在圈子裏混出名氣。
可按理說這湯漢姆也算不得名家大家啊,在半年多前,他還是個要爲自己在美院保留職位的小講師呢,問題是,自打瓷像成名後,這湯漢姆在業内的名氣已經大的每邊了,而在業内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誰不服氣?你來啊!”
現如今,能做出湯漢姆那樣瓷器的人是一個沒有,誰要是能夠仿制出七八成就足夠他在社交媒體上胡吹海吹了,可還沒有瓷藝大師能出來白話,有評論家說,哪怕有個三分像也行啊,沒有,就是沒有!這實在是太丢歐洲乃至世界科技的臉。
個人搞不了,那麽财大氣粗的企業行不行呢?在歐洲也還有一些名氣很大的擁有曆史品牌的巨無霸瓷器行業企業的,比如德國的“梅森”,法國的“塞弗勒”俄羅斯的“皇家瓷廠”等等,而二線品牌更是多如牛毛,滿世界的花裏胡哨的“精美瓷器”幾乎都是歐洲品牌,反過來,在華夏,瓷器的使用要麽就是家裏的“鍋碗瓢盆”,無須什麽品牌,你吹的再高,華人不買賬,能用,用的舒坦就行,打碎了也不心疼,可即便是這樣,在民間各家裏,但凡家裏沒啥大的變動的,找出五十年以上的家用瓷器是一件很輕松和簡單的事情,尤其是在一些家裏有老派個性老人的,筆者就見過一家裏用的碟子,那竟然是當年醴陵瓷廠伴随毛瓷一起生産的一批“金邊細瓷套裝”,說起來也有半個世紀了,可人家現在還是該盛菜盛菜,想去清蒸魚就去蒸,壓根沒點“特殊待遇”,這就是華人的瓷器觀。
那華人是不是不重視瓷器呢?也不是,如果家裏有精美的工藝花瓶啥的,那就很小心的每天擦拭,保存,甚至還要傳下去。在絕大多數的星級賓館的大堂裏,都會有一對或者好幾對特色不同的超大花瓶,那僅僅是裝飾嗎?怕是很有講究的。
所以,在華夏,瓷藝的創作和制作多半與傳統的美學倫理有關,還有一些是帶着玄學和道學的味道,而各種“花開富貴”的裝飾花瓶啥的,一到年關的時候鐵定好賣,生活越是提高,家裏越是和諧安甯,那就越是要買這些瓷器做點綴。反過來,也證明了那些瓷器是“吉祥物”,是有作用的,許多家裏新婚後,長輩最看重的就是去買上點好瓷器,放在家裏求吉祥,求平安,求和諧。
别說,這樣的習俗可不單單是漢人,五十六個民族裏至少有九成是信奉這一套的,甚至不單單是華人,周邊許多鄰國在使用瓷器的理念上基本上與華人一樣,那成天吹這個吹那個的泡菜擁趸們,啥都吹了,唯獨對瓷藝沒吹,實在是沒法吹,而東邊那個小島子上的瓷藝卻是走了一條彎彎的大圈,最後還是回到原點崇尚華夏的瓷藝,每年舉辦的瓷藝博覽會,隻要華夏這邊拿出了牛掰的作品,跟着來的泡菜和魚生,都得偃旗息鼓,“拿不出手啊!哄哄傻子可以,在這裏……不行。”
所以,在瓷器藝術品市場這一塊,無論是西方的還是日本的,除了某些洋奴和漢奸去當買客外,在國内市場壓根沒戲,反而是自己的,許許多多在景德鎮、醴陵的個人工作室,不斷的推陳出新拿出新玩意,你老外搞神話故事,那你們能搞得過我華夏的神話故事嗎?就連數量上都沒法比啊,一部山海經,至今沒有任何一個瓷藝大師能夠出全套的,更不要說還有詩經,還有女兒經,孝經、三字經……别以爲那些啥經的是枯燥的說教,古代的每部經典裏都充滿看各種各樣精彩故事,還有那數不勝數的“成語”,老天,誰能把這些全都搞全?
當天晚上,湯漢姆就在社交媒體上發出了挑戰書,“這樣的瓷器誰能複制出來?我個人獎勵他20萬歐元!”這完全是沒事找事,那邊都要搞大賽了,你在這邊搓火幹嘛啊?可湯漢姆想的卻是先去試探試探,萬一有人搞出來了呢?
說到底,還是白人的心性使然,湯漢姆一方面服氣李凡的分析和說法,一方面卻總是認爲世間沒有絕對,絕對的概念是不存在的,所以,他要自己先去當“唐吉歌德”,要一個人向整個歐洲的瓷藝大師們挑戰,還是那種很不謙虛的叫陣。
“小馬啊,你剛才有些冒失了,我把話隻說到這裏,到底該如何去弄,你要自己去想,自己去悟,如果你悟不出來,那你就不用當我的學生了,你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今後的路。”李凡裝出一副慈祥的樣子,輕聲對馬勤說着,“彼得堡的事情與這件事情不一樣,一個是實,一個是虛,要懂得去區分,懂得權衡和審時度勢,希望這幾句話能對你有益處,我休息了。”
馬勤在說了話後也感覺有些不大對勁,他看到師父眼神裏的那一絲“遺憾”,别看師父後來還是跟哈維掰扯,要找補回來,可馬勤知道,自己把事情辦錯了。
馬勤此時低着頭,他沒有想着去解釋和反駁,這點到是很早的時候爺爺就告訴過他,遇到高手和大家,遇到腦袋聰明的人,不要去向對方輕易的解釋和反駁對方提出的問題,更是不要對自己的師傅、老師展現那種桀骜不馴的個性,擁有桀骜不馴個性的人隻有兩條出路,一條是自己去悟,悟出世間的各種精彩,一條是自己去闖,能闖到啥地方誰也說不好,一萬個桀骜不遜的人裏或許能夠有那麽一個半個獲得了成功,于是就被吹上天了。就被許多人推崇那種性格,用各種花言巧語去描述和贊美,其實,桀骜不馴的人不可能成功,那些成功的不過是把自己化妝成爲那種樣子,利用一些人對那種個性的追捧,一旦成功了,他們都會很現實和很理智的,甚至會比任何想象的都要理智,都要深思熟慮。
這晚上,兩個人最忙,一個是湯漢姆在那裏沒完沒了的跟一些人打嘴仗,文雅的話要說,不文雅的話也得說,不管怎麽說,最後的落腳還是那句,不服你來!
另一個忙活的人就是馬勤了,他都不用去請教爺爺就聽明白了李凡話裏的意思,以後在師父這裏不需要獨立思考,或者說不經過師父的點頭審核,那些獨立思考出來的東西不要拿出來,否則師父就會放他的單飛了,那可不是馬勤想要的。
既然今天闖禍了,老闆又布置了工作,這晚上馬勤就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忙活開了,他仔細的回憶幾個人說的話,然後先用漢文寫了一個方案,這也是他覺得自己使用漢文寫會更加周密和減少漏洞,他可不想第一份策劃書就漏洞百出,那丢的不是自己的臉,自己的臉值幾個錢啊?那丢的是老師的臉,老師要面子的。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馬勤才把漢文的策劃書寫完,然後又用翻譯軟件一口氣把漢文翻譯成德文,等到他把翻譯文本上各種不對勁的地方修改潤色完畢後,那邊廂師母已經在叫屋子裏的人去吃早飯了,顯然,這裏的生活很有規律。
馬勤昨晚來的時候是沒有見到師母的,那時凱琳娜已經帶着孩子到另外的區域裏去做功課了,而瑪索早就躺在床上看她喜歡看的“老片”,在這裏,幾乎是同時存在着相互平行的、互不幹擾的兩個世界,而這種模式的形成可不是在德國。
自從李丹在學校裏出了名後,前來“騷擾”的程度是每況愈下……不,是每況愈加,到了現如今,李凡已經是Y大學裏的“著名教授”、骨幹教學力量,更是國内考古界裏的“智多星”和多面手,前來找他的人是越來越多。
李凡與别人不一樣,許多知名人物往往會在自己與公衆面前豎道牆,在同事和關系戶面前畫條線或者挖條溝,輕易是不會在家裏接待什麽人的,這也是從西方教育裏學來的“保護自己隐私”等概念,他們甯可約人去自己的辦公室、咖啡廳等也不原意人家到家裏去,或者說白了,就是不想一些人空手拍巴掌的前來“打攪”,如果拿着重金或者重禮前來拜訪,他們保證是會熱情接待,别以爲這樣的人少,在大多數人的生活裏,基本上如此,要是在幾大超級特大城市裏,這樣的方式幾乎成爲某種規則了,不懂得這個的,貿然到人家裏去,那是“不禮貌”。
可李凡不是那樣的人,他的秉性是接人待物都很平和,凱琳娜也是一樣,可來多了,在家裏也的确不方便,還有倆孩子呢,咋辦?于是李凡就在家裏搞起了一家兩制,他不怕花錢擴展住宅,不怕别人說他敝帚自珍,反正,他有的是理由告訴别人,到他家裏談事沒問題,吃飯也沒問題,但是賤内和犬子就不陪了。
其實,到後來,不是真正的圈裏人也沒人會登李凡家的門了,隻有石大慶、錢博平、劉道源等幾個人才會不管不吝的,不打招呼就沖進來。可到了德國,李凡就不一樣了,畢竟在這裏他要處好幾個方面的人,一是哈維這個圈子裏的,二是劉道源、薛萬錦這些華人老友,不招呼不行。三是學校裏的學生和同事,不是還有倆同事也在這邊交流嘛,有時也要叫過來給他們打打牙祭,講講家鄉話。四是湯漢姆這個瓷藝圈子裏的幾個人,說起來,李凡這家裏還真是“車水馬龍”的。
好在李凡家裏不差錢,不說他了,光是凱琳娜賣畫的收入就已經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富婆”了,而丈母娘則更厲害,聽說要去漢堡,還要去租房子,老太太把手一擺,租什麽?去買一套有分量的大豪斯吧!于是,李凡在漢堡住的可是比德國人高多了,要知道,德國的堡多,類似堡樣式的大豪斯也不錯。
“你先用漢文寫的吧?”李凡看着馬勤的文稿說道,“這裏的修飾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