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制作赝品嗎?然後用赝品去拍賣市場上撈錢?”尼古拉沉聲問道。
得!這尼古拉的思維整個就是一個陰鸷的架構,凡事把人先往壞處想,他在考量對方的時候總是把這個世界看得很陰暗,把人看得很陰暗,這樣的人哪兒都有,不能說這樣的人很壞,可遇上這樣的人卻是很麻煩,許多事情往往就不好辦。可這樣的人也有好的一面,一旦你把他的懷疑全部解除,那他就會對你很信任。
李凡是知道這類人的,如果與自己無關,或者也沒有工作上的交集,李凡一般都是躲着這樣人的,壓根就不原意費腦子去搭理,畢竟太花腦筋去與這樣的人周旋,而且,稍微不謹慎,對方就會抓住不放,有時甚至都沒法解釋。
今天,李凡遇上了尼古拉,也隻能自認倒黴,同時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态,能把尼古拉說通就說,說不通就算了,這也是李凡爲人處世的一貫态度,他可不想爲這樣的事情去多耗費精力和腦筋,何況他這樣提其實也是爲了湯漢姆那邊的工作室找資料,捎帶手的事情能辦就辦,辦不了就另謀其它方式就是了。
“我們不做赝品,我今天在你那裏就說過,仿制品的意義和存在的價值,你自己也說了,帝國瓷廠早期的一些瓷器已經沒有配方和資料了,能夠複制是你們的心願,可你們到現在基本上沒有突破,我剛才說的含義就是,找一個瓷藝工作室合作,複制出來後,版權歸大家共同所有,至于市場上能不能接受,那要看制作出來的瓷器仿真度如何,宣傳的力度如何,還有就是藏家的眼光了。”
李凡也沒有長篇大論的去解釋,他知道,解釋的越多,尼古拉的疑問也就會越多,到時候,都不知道那些該回答那些不該回答了,他隻将複制品不是赝品的話說清楚,同時,也點出,要複制的瓷器現在沒有配方和資料,這幾乎就是要完全從頭進行摸索,最重要的解釋是“合作”,是與版權方一起進行複制。
果然,尼古拉聽進去了,他不再找人碰杯,而是自己端着杯子,看上去是在自己喝酒,其實他是在思索,在消化李凡說的道理,邊看他的心胸偏向陰鸷,可他更想要的是博物館的收入,這點是李凡看死了的,要不李凡也不會提出合作。
“你說的工作室是哪裏的工作室?他們有什麽作品嗎?”尼古拉換個個方式來摸李凡的底,“如果完全是爲了藝術,爲了傳承,我原則上同意合作!”
尼古拉與李凡的這段對話用的是俄語,哈維和克拉克那邊完全聽不懂,也沒聽,他們正在那邊用餐刀一點點的把大塊的熏肉割開,然後送進嘴裏,再喝上一口香醇刺激的西鳳酒,正享受着呢,他們沒把心思放在李凡與尼古拉的對話上,
“哈維,你手機上有湯漢姆制作的那兩尊瓷像的照片嗎?”李凡轉頭用英語問哈維,他的意思是讓尼古拉也能聽明白,“如果有的話,你可以調出來給尼古拉先生看看,他對工作室的作品有興趣,我這裏沒有那些瓷像的照片。”
哈維吃的正高興呢,被李凡如此一問,眼珠子在鏡片後眨了眨眼睛,然後也用英語說道,“沒有你不會到網上去搜嗎?我這吃的正開心呢,再說了,那也與我們現在的業務沒關系啊?我覺得你不應該讓尼古拉先生分心,那樣不好!”
要不說哈維與李凡的配合非常默契呢,瞧,這回答幾乎把尼古拉心裏猜測這是哈維公司策劃的想法擊得粉碎,人家哈維壓根就不支持李凡的提議啊。
現在尼古拉已經清楚了,李凡不是哈維的部下,也不是同事,更不是老闆,但與哈維卻是很好的朋友,而且,哈維在許多業務上是需要李凡幫助的,比如對那些瓷器的評價,哈維就完全不懂,所以帶着鑒定專家克拉克,可年輕的華人李卻是能準确的一口清的把文物上的事情說清楚,更讓尼古拉驚愕的是,在閑聊中,他知道了李凡的正式身份是Y大學古代學系教授,在漢堡不過是作爲學者交流,而Y大學古代學系的名氣尼古拉可是知道的,畢竟在業務上多少沾邊嘛。
這幾年來,李凡的古代學系裏可是有不少學者在各種科學刊物上發表論文,尤其是對一些古代遺迹和文物的論證,在業内的影響可是很大的,有些關乎于俄羅斯早年在東北的遺迹和遺存文物的考證論文也有不少,比如,在某個建築工地上,就發現了一個暗藏的地下室,在地下室裏就發現了大批的前沙俄時期的文物,其中的一把佩劍引起了考古人員的注意,這把佩劍最後被Y大學古代學系的學者最後鑒定該劍爲陣亡的沙俄前艦隊司令馬卡洛夫的佩劍,這個鑒定讓當時的俄羅斯考古界感到震驚。畢竟馬卡洛夫是在正式開戰前就因座艦觸雷而陣亡了。
馬克羅夫雖然是沙俄遠東海軍司令,可其人其實是一名科學家、海洋學家和探險家,還是當時沙俄科學院的院士,可以說,如果他不是因爲意外身亡,發生在1905年的日俄戰争的結局還真是很難說,他的繼任者純屬飯桶,毫無作爲,最後在日俄戰争中大敗虧輸,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沙俄開始走下坡路。
當時,以尼古拉等人爲代表的俄羅斯曆史學家們曾經質疑過那篇鑒證論文,畢竟,由于特殊的曆史原因,蘇俄在奪取政權後是不願意提及民族走麥城的事情,而那場日俄戰争發生地卻是在東方的第三國,所以,許多原始資料在俄羅斯并不多,後來經過嚴格考證,證明了那把劍的存在,并且的确是在當時的旅大。
馬卡洛夫的佩劍是沙皇尼古拉二世親自授予的,這在沙俄的曆史檔案裏是有記載的,可是馬卡洛夫其實是文人,他并不喜歡像東洋的将軍那樣,走到哪裏都把佩劍挂在腰間,以顯示自己的權威,馬卡洛夫并不喜歡總是雖然戴着佩劍,他嫌麻煩,所以,佩劍放在旅大的某個地方是合乎曆史的。另外,馬卡洛夫當時雖然是遠東的海軍司令,可當時他的确到了旅大,并且積極布防,準備跟對手一戰。而接手他位置的後繼者則是得過且過,最後躲在遠東海軍司令部裏,讓日軍輕松的把海戰變成了陸戰,最後戰敗。所以,在俄羅斯,直到今天,還有人在懷念馬卡洛夫,而他的雕像和墓碑現在都在庫頁島。
正是尼古拉了解Y大學的學術成就,知道李凡的真正身份,才沒有對造赝品懷疑窮追猛打,他相信李凡在那樣的學府裏當教授,不會去做下三濫的事情。
“我在網上搜的和你手機裏的照片能是一個含義嗎?”李凡瞪眼看着哈維,“現在在網絡上,有多少虛假的信息?如果網絡上說的都是真的,我想尼古拉先生也不會在拍賣公司那裏吃虧上當了,如果你那裏有,趕緊把照片調出來!”
哈維配合的點點頭,拿出手機,裝模作樣的找了一會,這才把照片調出來了。
“你們确定這是瓷像?我怎麽看都像是蠟像啊!”尼古拉皺眉問道。
“是的!這是瓷像,他們用非常新穎的手法在瓷胎上着色,經過煅燒後,窯變出來就是這樣,就連那頭發都是瓷的,而不是像蠟像那樣配上假發,所以說,這尊瓷像最後拍出了近千萬歐元,而且……目前存世的隻有二尊。”哈維說。
“怎麽?難道說制作者出了意外?沒人能夠再去制作了嗎?”尼古拉驚奇的問道,“這種人物形象的瓷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或許我該去網上查查。”
“不是出了意外,而是他們需要的原料找不到了,即便是有也非常昂貴,想要重新開發一種原料更是難上加難,據說他們已經試驗了幾百種瓷土了,都沒有看到希望,而最好的高嶺土……據說在世界上已經枯竭了。更重要的是,使用的窯爐也要非常的特殊,再加上釉料和着色原料等等,反正目前整個歐洲還沒有任何一家瓷藝家能仿制出來,就連他們自己也不行!”哈維邊說邊搖頭。
“被你說的…我都想現在就找台電腦去查查了,這也太驚奇了!”尼古拉說。
“很好查的,喏,我這裏就有拍賣公司的官方網站,我相信那網站上還保留着這次拍買的準确信息。”克拉克此時拿着筆在餐巾上寫了一串網址。
尼古拉沒有帶随身的筆記本電腦,他的手機也沒有安裝那些智能APP,因爲他用的是一部很老派的手機,據說,這是俄羅斯老學者的一種特殊标志。
“服務生,你們這裏有沒有方便客戶使用的公共筆記本?如果有的話,可以借來用一下嗎?”李凡轉身詢問站在旁邊的服務生,吃大餐嘛,這都是有的。
“有的,我們這裏提供這項服務。”服務生立即點頭答道。
“好的!請拿一部過來,需要付費的話就記在用餐的賬單上好了!”哈維立即表态,同時也收回了自己的手機,一臉鄭重的對尼古拉又說道,“我原來不是搞藝術的,我是個漢學家,稍微涉及點曆史,搞了這哈維公司後,我才明白,許多藝術的創作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時完全就是一種偶遇,一種突如其來的靈感,過了時間,啥都沒了。你剛才看到的那個瓷像就是幾個大學教授組合起來的工作室,其中那個湯漢姆先生就是具體的瓷藝創作者,如果你真要跟他們合作……我說不好,對于你來說,成功了就是大筆的收入進賬,失敗了你啥也沒丢失,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立馬就同意,你拿出來的不過是一個授權而已,可這授權就等于是給了複制品或者仿制品身份證明,而且我相信,産量不會有,很可能也像你現在保存的瓷器那樣,都是珍品甚至是孤品,呵呵,這個世界追求的就是稀有啊!”
尼古拉看着面色慈祥的老哈,心裏總算是明白了,那個華人李是真的在替自己尋找财路,是啊,自己隻要在産量上給于限定,甚至可以采用最原始的授予貼标防僞的方式,那樣,成功了有份,失敗了自己又不掏錢,何樂而不爲呢?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真的想幫我,我感謝你!”尼古拉此時非常真誠的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那杯子可是足足有200毫升的,他舉起杯子用俄語說,“我敬你,不管這個事情最後是什麽結果,我都對你的這番心思表示感謝!”
李凡也舉起了杯子,他的杯子也被倒滿了,“我也敬你,你雖然心思有些陰鸷,可你卻是在爲博物館着想,這點很是叫我敬佩,來,我們幹杯!”
說着話,兩人就碰杯了,那尼古拉的确是酒場上的老饕,一口就幹了,弄得李凡也沒法子,隻得也咬牙幹了,然後抓起一塊豬排趕緊塞進嘴裏,他得壓壓。
“你們喝的太急了!李,你行不行,如果不行幹脆吐出來好了!”哈維說。
李凡怎麽可能不行?真要運起功來,那些酒瞬間就變成水了,可在這個場面不行,他得藏拙,這樣才顯得真誠,才能讓尼古拉開懷大笑,不再老是懷疑這懷疑那的,如果在今後的合作中,尼古拉總是這也挑刺那也懷疑,還怎麽幹啊?
“老尼!我實話告訴你,那件事嘛……既然是合作,對方其實也是有利益的,他們現在是想創作,但是,瓷器的創作是那麽容易的嗎?顯然不是,工作室成立了快一年了,他們就做出那兩尊瓷像,其它就什麽都沒有了,可工作室要維持下去,怎麽辦?天上不會掉餡餅啊,再清高的文人藝人也不能餓着肚子去熬日子吧?何況,工作室裏有那麽多設備和人員,這些都需要物質條件去供養,而能夠獲得高收益,合法的,還能有比複制帝國瓷廠精美瓷器的做法嗎?”李凡開始饒舌了。
“他們可以去仿制歐洲其它宮廷瓷廠的作品!相信也是容易的。”尼古拉說。
“不不,歐洲其它宮廷用瓷的藝術水平實在不敢恭維,像德國梅森瓷廠,多以素雅爲主,在瓷盤上畫上一個圓圈就算是應付了事,而英國那邊的瓷器就更是不敢恭維了,一來他們早期的瓷器壓根都算不上瓷器,他們還給起了個‘軟瓷’的名稱,其實,那算不得瓷器,到後來,他們又發明了骨瓷,可是骨瓷的出現到如今才多少年啊?而且,沒啥秘密,骨瓷上很少有人工描繪的,當時英國工業發達,幾乎做什麽首先想到的就是用機器去做,做出一模一樣的,可那就不是藝術了,根本與你們帝國瓷廠的藝術品相比!”李凡唠唠叨叨的,可尼古拉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