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格的法律意義上,拍賣公司出售的藝術品也好,古董也好,都是不承擔保真責任的,盡管現在許多國際型大拍賣公司都有自己的鑒定班子,有自己的鑒定師,都在力争自己公司出手的物品最大限度的向保真方向靠攏,可在拍賣會上,還是會有一些赝品混迹其中,還是有一些黑色資本出面,他們糾集多方面的人物出馬,從各種看似不起眼的角度在拍賣會上搞出各種各樣的花招來,防不勝防。
有人問了,仿品也可以在拍賣會上拍賣嗎?回答是既可以也不可以,說可以是指有一定藝術價值的,甚至是絕品的古代仿制品,這當然是可以上拍的,比如,當下充斥在各大拍賣行裏的宣德爐,基本上都是清初時期仿制的,尤其以乾隆朝時期仿制的最多,也仿制的最好,而真正的宣德爐還沒有出現,我們現在了解的宣德爐資料都是留存在古籍上的描述,真品至今還沒有。還有,民國初年,景德鎮官窯基本上已經取締,可是那些官窯的窯工們需要生活啊,他們在沒人管的情況下,利用手上掌握的技術,仿制了大量的乾隆朝瓷器,這也使得乾隆朝瓷器的款識是最多最繁雜的,許多人看不清,就把民國初年的一些瓷器當成乾隆瓷了。
那什麽樣的仿品不能賣呢?就是用現代工藝做的仿古瓷器,上面又沒有明确的款識說明,這就與以假亂真的赝品性質一樣了,根本就不可能拿出來送拍。
可要是你仿制的是精品,而且承認自己的東西存疑,不要求以真品的價格上拍,那麽與拍賣公司簽署一份承諾書後,隻要東西好,還是可以參加拍賣的。
這次,那個從海地過來的賴姓客人就是如此,他不反對鑒定出來的結果,也原意按照拍賣公司給的參考價送拍,他的理由也很簡單,自己經營的買賣破産了,現在是能變現一點錢就變現一點,即便是價格不高也在所不惜了,而客人說這物件是自己長輩留下來的,至于怎麽來的,客人說不出所以然來。
爲了讓客人能夠接受低價上拍,克拉克還特别與客人面對面的進行了談話,對克拉克的鑒定結果,客人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雙方又簽訂了一份特殊的合同,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的走程序了。可是誰都沒有想到,這樣一件普通的仿品瓷器最後在拍賣會上卻引起了幾撥人的你争我搶,價格一路上揚,最後居然以一千多萬歐元成交,把個拍賣師驚愕的下巴都要掉了,宣布這件物品拍賣結束後,拍賣師特别申請了一次中場休息,下面的與會者此時也需要一個時間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新情況,更有甚者,正手指頭亂飛的發推特,發臉書呢,巴不得暫停一會。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最難受的可不是别人了,而是娜高斯拍賣公司,更具體一點來說,那就是克拉克了,到底是克拉克打了眼?還是這後面有什麽其它的貓膩?似乎眼下的娜高斯拍賣公司已經無法去追索了,人家的交易已經達成,你該拿的手續費隻管拿,按照合同規定進行交接後,這拍賣就完成了所有程序。
面對如此情況,拍賣公司往往有兩個選擇,第一,是睜眼閉眼,對外什麽都不說,對内,具體辦事的鑒證師肯定是要倒黴的,雖然公司大賺了一筆,可帶來的名譽損失往往無法估量,打眼物品的鑒證師怕是得卷鋪蓋滾蛋了,任何一家拍賣公司都丢不起這個人啊!就這,還得準備危機公關,準備好應對媒體的诘問。
如果鑒證師有證據證明他的那個鑒定是鐵闆釘釘,沒有任何問題的,那你就得拿出證據來,隻要有了鐵證,拍賣公司就會選擇第二個處理方式了,報警!
有了鐵證,拍賣公司可以報警,可以懷疑有人刻意破壞正常的商業拍賣,可以懷疑有人利用拍賣活動行賄、洗錢等等,警方接警後,也會當成大案去處理,所以,現在想要在拍賣會上玩花樣,也是有風險的,尤其是進入到了二十一世紀後,各方面的監管和資金跟蹤都已經現代化了,想要掩蓋一些非法蹤迹是有難度的,這與幾十年前完全不一樣了,一旦被查實,送拍者和參與競拍的都有麻煩。
照這樣說,克拉克還難受什麽啊?直接拿出證據來就是了。可事情往往都是有着各方面巧合的,那瓷瓶,一眼假,克拉克也就沒有去做熱釋光和物理化驗,再說了,送拍者也不同意,不管你是做熱釋光還是做物理化驗,都要在花瓶上取樣,這往往不被送拍者同意。如果是重大高端瓷器,送拍者不同意,拍賣公司就可能不接受送拍,畢竟風險太大了,而這次海地的賴先生卻是不在乎按照仿品的價格上拍,似乎能收到多少就算多少的樣子,這讓克拉克就放松了警惕。
在克拉克看來,一個價值千把歐元的仿瓷,哪裏值得去大動幹戈的去做那麽多嚴格的檢測嗎?這好比一個人找機械廠加工一根普通的鋼管,随便一台車床就幹了,工廠裏可能會用那些高精尖的幾軸聯動的數控機床加工嗎?
克拉克的簡化處理,就使得他拿出來的檢測報告算不得鐵證,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在曆史上,畫中藏畫,瓷中藏瓷的例子可是不少,甚至有人爲了保護自己一方宋代的端硯,竟然燒了一個普通的“澄泥硯”,把心愛的端硯裹在裏面,形成硯中硯的保護模式,這樣的例子往往會是機緣巧合被後世發現,沒發現的呢?
如果單純爲了陷害克拉克,搞出這麽大的陣仗,那麽花費也是不低的,拍賣公司是要收取費用的,這個費用是以成交價來确定的,成交的越高,拍賣公司獲取的傭金也就越高,單純搞一個作假的拍賣也不是不行,英國那家公司本來就有這樣的一個計劃,哪怕花上一百萬英鎊似乎也是值得的,因爲,有克拉克在,破壞他們的一系列拍賣活動,損失的何止百萬英鎊啊?不說别的,就那套俄羅斯帝國皇家瓷廠的赝品,整個拍賣的價格就超過了五千萬英鎊,還有其它一系列的高仿赝品等在後面呢,而且,拿掉克拉克的這筆費用是有人出的。
誰出?就是在暗地裏仿制歐洲各大名瓷廠家的古瓷資本啊,他們以爲找到了一條生财之路,爲了這條生财之路,那些資本可是花費不小,也準備了好幾年,結果,被克拉克給揭破了秘密,這個損失實在太大了,隻有把那些赝品的價值實現,資本投入的錢才有望回籠,資本的增殖才可能得以發展順利。
搞掉克拉克還有一種震懾作用,對那些還在台上的鑒定師也是一次警告,讓那些鑒定師們閉上嘴巴,閉上眼睛,否則,玩赝品的資本就沒法幹了。
這次,克拉克算是載了,由于他出具的那份鑒定報告算不得鐵證,連讓人信服的各種科學檢測都沒有進行,僅僅憑着肉眼做出的判斷,這顯然是無法說服人的。而拍賣公司想事後再追加科學驗證也不可能了,買家拒絕了,買家不僅拒絕了,甚至還要求拍賣公司爲其身份保密,藝術品嘛!人家有隐藏身份的自由。
那賣家呢?賣家當然是隐遁了,拿錢走人,人家來的時候就說清楚了,自己是急等錢用,拿了自然就會銷聲匿迹了,拍賣公司可是無權去追查,就自己想查,那也的花錢去聘請私家偵探,拿到證據了好說,拿不到證據就等于白花錢。
可以說,克拉克這次算是被一些人生生的給坑了,坑的一點脾氣都沒有,誰讓他在鑒定的時候大意了呢?他思來想去,最後隻能向公司遞交了辭呈。
克拉克不走是不行的,公司無法向公衆交代,鑒定出現如此巨大的“誤差”,這叫以後誰還敢把自己的寶貝送來拍賣啊?在普通人看來,這次是有人識貨,好東西最後露出了真相,如果沒有人識貨,那寶貝不就得蒙塵被淹沒在赝品裏嗎?
克拉克還是很傲氣的,遞交了辭呈,面對記者仍然堅持自己的鑒定,他還兇巴巴的對買者放話,“夠膽你把東西拿來做科學鑒定,鑒定費我出!”
可這個時候還說這話就屬于典型的事後諸葛亮了,壓根就不會有人去理了。
這些都是拍賣會以後發生的事情,我們現在再回到拍賣會的現場。
鬧哄哄的中場休息結束了,接下來的拍賣波瀾不驚,基本上都是中規中矩的進行,一般來說,拍賣公司給出的底價往往都是成交價的一半,這也是約定俗成的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比如,某件物品的市場價格大約是一萬歐元,那麽拍賣會起拍的底價往往就是從五千歐元開始,等到各方競價到了一萬歐元後,競拍者也知道該收手了,或許比市場價搞出那麽一點點,或者低上一點點,總之,到了大家都認可的價位後,往往也就中止了競拍,誰最後咬住了,那東西就是誰的。
而瓷藝工作室提供的雕塑瓷像則是最後的壓軸拍品,是有40多公分高的瓷像一推出來,全場的人就驚呼起來,如果不是事先都知道那是瓷像,許多人一定會認爲是彩繪蠟像,太逼真了,太有震撼力了,讓人們一看就想買下來。
“這是當前最新型的雕塑瓷像,整個過程非常複雜,用料也是稀有的正宗高嶺土,從目前來看,單單是原材料就已經是一個不菲的價錢,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作者在進行了上百次的試驗後,僅僅成功了二尊,其中的一尊已經被作者贈送給柏林樂團的西蒙先生,剩下的這一尊是大家熟悉的‘貝多芬雕像’,據作者說,他目前因爲找不到原料,已經無法再燒制類似的瓷雕肖像了,所以,這尊瓷雕肖像目前算是僅存的可以在市場上自由競拍的瓷像,根據我們的專家評估,這尊瓷雕肖像的起拍價是一百萬歐元,開始競拍後,每次加價五萬歐元……”
随着拍賣師宣布競拍開始,下面許多看上去像是來湊熱鬧的人活躍起來,一個個的紛紛舉牌子,不到五分鍾,競拍價格已經破了400萬歐元,看來,那瓷像的吸引力還真不是蓋的,帶給人們的震撼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當競拍到了白熱化的時候,人們才發現,那些舉牌的都是音樂界的單位,不是音樂大學就是樂團,還有博物館的代表,而最喜歡看到這個場景的就是羅賓遜。
“這才體現我們娜高斯拍賣公司的高端氣質,我們做的就是高端的藝術品,可惜,那個工作室目前似乎無法繼續他們的傑作了,就是有怕也是需要時日,想要對某種物質搞出替代品,可不是那麽簡單的,如果走的路數不對,那就會抱憾終身了。”在監控室裏,羅賓遜看到競拍瓷像的情景,郁悶的心情才略有好轉。
這邊還在競拍,現場直播出去的情況卻是在社交媒體上炒翻了天,許多人不明白,爲什麽一座瓷藝雕像居然會有如此之高的價值?他們不理解競拍人的心思。
“不就是一座現代工藝的瓷像嗎?有必要如此熱炒嗎?都瘋了?”有人在社交軟件上發出第一條個人觀點,可跟下來的反駁讓帖主都不敢吭聲了……
“對沒藝術細胞和音樂細胞的人來說,你的觀點算是正确!那東西對你無用!”
“事實上,那東西可以說具有幾個屬性,第一,那東西是一種新藝術創新的第一尊或者第二尊瓷像,近期内很難出現複制,第二,那東西的工藝和制作秘密目前無人破解,那些前來競拍的人都是轉了一圈後發現無法複制才去追捧的……”
“難道東方那個神秘的大國也做不出來嗎?可以去找他們試試啊……”
“那瓷像的制作有許多難點,除了原料外,在工藝工序上似乎都有許多秘密,我就是做雕塑的,我做過很多材料的雕像,可是,這種雕像……坦白說,我做不出來,如果僅僅是拿一塊塑泥,或者是在其它材料上雕塑,那都不是問題,可這種瓷像不僅突破了瓷器在燒制時的種種限制,甚至還突破了人的視覺感官上的限制,可以說,這是一種全新的雕塑模式,這樣的東西被熱追是必然的……”
外面的媒體上熱炒,廳内的競拍也到了白熱化程度,僅僅一個瓷像,競拍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半小時了,可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幾家競拍者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