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周末,哈維也不會同意到漢斯的農莊來,如果不是周末,這哥幾個第二天非得請假不可,李凡寫出來的策劃書可不是鬧着玩的,精細到各個環節裏的最小細節,同時,李凡這策劃書也不是按照西方人發明的所謂範本那樣書寫的,西方人發明的那許多範本,實話說是好看,好寫,但是真正的細節卻是沒有,如果是論文,那就是一大串的“索引”出處,排列成一行行,以證明書寫着是看了資料的,可實際上都是千篇一律,對那樣的論文,李凡早就嗤之以鼻了。
在李凡書寫的這份策劃書裏,完全按照目标的需求來分段書寫的,從一開始提出目标,然後逐步分解成幾大部分,比如,設備、場地、工作性質、生産加工的瓷器名稱、原料供給、改性原料的研究等等,在每個環節裏,分别又列出可能性和不可能性,一條條的去用當今科技水平、商貿環境、能夠控制的技術水平等等細節進行闡述,對,是闡述而不是論證,這本策劃書如果打印出來,怕是要有一本300頁的書籍那麽厚了,這也是因爲使用的文字是德文才這樣,不過即便是用漢文翻譯過去,怕也是要有上百頁了,可見,李凡這次的功課做的有多足。
哈維弄了幾個烤土豆,有弄了點蔬菜沙拉,自己就在那邊就着簡單的東西喝起了紅酒,這還是他從漢斯農莊的地窖裏找到的,而那邊的幾個……一個個的啃着幹面包,喝着咖啡,啥都不管了,就在那邊看策劃書,開始是個人看個人的,等到後半夜的時候,幾個人就開始讨論起來,還想去叫哈維參加,可人家哈維已經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了,壓根就不打算理這幾個沒經曆過風浪的書呆子。
這幾個人最後一直熬到周日的下午,才算是整明白了策劃書裏的内容,最後想要做出決定似乎還不行,他們還得回去好好的消化消化,原來自己爲懂很多東西,可看了策劃書後他們才知道,自己的知識有多淺薄和偏科,爲了遵守事先的約定,他們都不得直截了當的去找人咨詢,隻能是旁敲側擊或者自己去圖書館、網上去尋找資料,這個過程足足用了差不多十來天的時間。
在這十來天的時間裏,李凡也沒閑着,他給馬嵬曾打電話,讓馬嵬曾出面去景德鎮一帶尋找極品高嶺土,價錢方面好說,另外,他還讓馬嵬曾聯系學校裏的相關學系,他構思了一個人工勾兌的思路,準備出點錢,讓學校裏的搞礦産研究和化學系的人聯手,研究出來的最後成品當然是最高等級的高嶺土了。
人工勾兌高嶺土從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在于實施的成本,許多高附加值的鑽石、锆石、瑪瑙等都被人工合成出來,這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爲什麽那些東西會有人大筆投入?就是因爲那些東西的高附加值,市場龐大,所以,就有資本投入,下大力氣去研究,人工合成的鑽石曆史都超過半個世紀了,合成出來的锆石都已經成了白菜價,可研發的資本其實早就回收了,等到了普及的時候,資本早就轉向了,進爾去研發其它寶石類的人工合成,這就是資本運作的規律。
高等級高嶺土的合成本身的難度不大,可高嶺土卻不具備合成出來後的高附加值這樣的條件,現如今經過人工精細後的瓷土已經非常接近高嶺土了,在工業陶瓷上早就被運用了,而在藝術瓷器上也是能夠魚目混珠的,這已經是業内人士都知道的事情,尤其是藝術瓷器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基本上是停滞不前,沒有任何新鮮的創意,至于在一些酒店大堂裏,在一些需要裝飾的門面邊上矗立的大瓶子,那不過是擺在那裏,讓過往的人有個感覺而已,有幾個人會認真的琢磨那是什麽瓷土燒制出來的?不給你弄上幾個塑料的,或者是随便用點黏土燒制,外面給你噴上一層厚厚的白釉就算是對得起觀衆了,誰會去認真的深究?
正是因爲瓷器的生産五花八門,雖然有市場需求,可畢竟各企業之間聯系不多,就是想去研究,也無法形成合力,懂得精洗的無非是在沖洗瓷土的時候不斷的更換淘洗液的配方,至于用人工勾兌的方式去制造高嶺土的研究幾乎就是空白。
李凡的構想是,用高純度的氧化矽、氧化鋁和水,按照标準比例合成高嶺土,而在合成的過程中需要用什麽樣的壓力和工藝,則是涉及到許多方面,單純的機械力肯定不行,單純的化學合成也不行,必須結合起來共同作用才有可能形成,這些研究就包括地質學、無機化工、礦物學、礦砂合成學等諸多學科的共同努力,如果想把這樣一個研究立項,怕是沒有哪個機構會同意,也不會有哪個資本會投入,因爲似乎是沒有必要的,老天爺不是早就給我們準備好了那麽多天然的瓷土嗎?何必還要費勁巴力的去研究?這就是爲什麽人工合成高嶺土至今無人問津的原因,說起來也就是向李凡這樣的人喜歡胡思亂想,喜歡玩點别人不想玩的。
可如果在學校内把整個研究打包出去,那個花費就吓人了,而且,學校裏還得建立專項領導小組,在官辦的項目裏,總得有個人或者一個小組抓總吧?可在李凡這裏,他早就将項目給分拆了,比如,他請礦物學的教授帶着學生去研究高純度的氧化鋁提純工藝,這其實都是基礎研究上的炒剩飯了,在許多鋁土生産和精洗企業裏,有的已經在使用,有的準備使用,隻不過由于工藝要求不高,或者是市場的需求不大,這樣洗練出來的鋁土純度還不夠高而已,如何提高就是個精工出細活的研究,拿出個幾十萬補貼給礦物學系,那邊還不樂得屁颠屁颠的?李凡他們幫許多系裏創收,這會總算是找到他們了,高興還來不及呢。
其它的學系也有觸及,凡是觸及的,李凡都按照一定的比例給錢,讓學系裏的教師帶着學生們“業餘時間”裏去給自己創收,讓學生們可以“勤工儉學”。
這套手法早在搞樂器的時候就被李凡給瞎貓碰死耗子的摸索出來了,一開始他也沒有仔細的去想這套手法,不過是憑着自己的私人關系,去找一些學系的人開個後門,可到後來,事情的發展也讓李凡琢磨出味道來了,許多事情還真就是“幹了再說”,這要比事先申請立項等正規程序效率高得多,也實惠的多。
朱家清在李凡他們後來搞出來的一系列活動中也悟出了一些道理,對李凡他們搞的這些“歪門邪道”也是睜眼閉眼,遇到同級的人找他掰扯,他還會開解人家,搬出“難得糊塗”的道理去說服對方,而事實也恰好是糊塗點更好。
如果按照正規程序,李凡就得寫報告申請立項,不說能不能被批準,光是“你們一個搞古代學教學的學系爲什麽要去搞樂器研究”的質詢,李凡他們怕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就算是有朱家清在上面搖旗呐喊,能在半年後批準下來就算是不錯,何況本來都是一些小事情,要是走正規渠道,大神難請,小神你也請不動。
可李凡換個花樣,找到各相關學科裏的中青年教師,跟他們一頓酒就能把事情掰扯清楚,比如,制造長笛用的硬銀工藝,就是幾個中青年講師和幾個研究生在系裏的試驗車間裏,花了幾天時間搞成的,他們原來就想蹭李凡一頓大餐飽飽口福,可誰能想到,最後一個個都發了點小财,至于找物理系的測算聲波頻譜的事情就更簡單了,那些幫忙的都不知道李凡是要幹什麽,可最後全都弄得眉開眼笑的,可以說,通過這些活動,李凡在各學系裏算是最受歡迎的人,那是财神啊。
而在高層,朱家清也明白了,走正規路數,光是研究的會議就不知道要開到啥時候去,更别提立項撥款了,人家小兔崽子在下面輕輕松松的就把事情給辦了,而給學校創造的效益更是有目共睹,最叫朱家清服氣的是,這些看上去“幹私活”的事情到最後全都抓不到什麽把柄,研究出來的成果全部上繳給學校,申請的專利也是學校的,這就給學校裏增加了不少無形資産,帶來的收入更是可觀的,誰見過一個搞教育的學校每年可以自由創彙那麽多的?去年,僅僅是爲了武裝歐洲兩個大的樂團,學校就創彙高達3億歐元,這筆錢就是跟學校每年獲得的撥款比起來也不算少了。有了這個大帽子蓋在上面,下面那些小小不言的事情誰還敢紮刺?誰紮刺就是與各個學系的人作對了,就比方說,這次船舶系的王偉碩,沒用學校一分錢,帶着幾個青年教師加研究生,硬是填補了造船業上的一項空白,人家用業餘時間搞發明創造,難道不該鼓勵嗎?難道好意思去打壓嗎?
有李凡帶頭,其它學科的人也開始模仿,一時間,許多人就對業餘時間搞研究的熱情很高漲了,但他們與李凡比起來多少還差點,因爲,他們的身後沒有資本支持,這點是與李凡沒法比的,另外,他們也不懂得如何去把握市場,尋找市場上的商機,有些研究光是憑空想象不行,刻意的去追求也不行。
李凡玩的這些把戲的時候,在心态上走的是老莊哲學裏的“無爲而治”,他從來不會去刻意的空想什麽項目,都是随遇而安,碰上什麽就去處理什麽,在處理的過程中往往就會有商機出現。比如,搞樂器制造的改革就是無意中發現的,如果不是哈維那邊發現了一把需要修複的瓜爾内裏小提琴,如果不是有一個石大慶那樣的工藝大神在,李凡或許根本就走不下去,同樣,如果不是身後有資本存在,事情的進展也不會那麽順利,這一切似乎上合天意下有地氣,中間有他們這樣一群靈活多變卻又不失本性的人和,事情哪裏有不成的?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是從原始到成熟,朦胧到清晰,從無意間的被動出招到有計劃有步驟的主動出招,這次李凡要搞高嶺土研究就是有計劃有步驟的。
對上,對外,還是可以用原來那種老套的模式,不過是出去搞串聯的主角換成了馬嵬曾了,而且馬嵬曾還非常合适,因爲他自己本身就是瓷器專家,從研究古瓷的角度出發,把曆史上的許多迷解開還原,這是在其本職之内的事情。而在内部的行棋步驟上,李凡可是做了精心策劃的,整個研發的投入規模大概要超出千萬級,可李凡很清楚,如果走正規立項去搞,那個研發投入怕是要乘上十倍。
那李凡這次搞的研發會有什麽樣的經濟效益?這個就說不好了,李凡知道,研發高嶺土的活動不過是捅破一層窗戶紙,使用高精細度燒制出來的可不僅僅是瓷器,許多高科技設備上需要用的特殊軸承、各種部位的噴塗原料,都可以按照這樣的思路去進行,更不要說在特殊領域裏直接用高級瓷土直接燒制零件了。
最後的市場前景有多大,李凡不清楚,也懶得去弄清楚,但他清楚的是,這是材料學裏的一個分支,研究好了,将會給學校帶來很大的收益,失敗了,大不了拿去燒高檔瓷器去賣呗,據說,眼下一套高檔家用瓷器的售價可是不低,比起昂貴的茅台酒來說,那是一點都不遜色的。高嶺土可以這樣弄,那紫砂能不能也如此弄?魏氏紫砂壺廠可就擺在那裏呢,到時候找他們出貨不是問題吧?
李凡的這些小九九可是沒有對哈維他們說的,一旦說了,那些人就會有其它想法了,現在,還需要他們沖在前面替自己遮風擋雨,還需要有個外部的環境和條件促進内部的研發進度,而真正知道李凡這個計劃的隻有二個人,一個是表哥錢博平,那是資本的代表,還有一個就是自己的搭檔,系主任馬嵬曾。
天氣是一天天的暖和起來,哈維現在也要操心自己的海上考古的事情了,李凡的策劃書在半個月後獲得了全體的一緻通過,最後,大家決定,在漢斯的那個農莊裏建立“古代東方瓷器研究工作室”,贊助方就是哈維的公司,哈維在工作室占股份爲40%,其餘人員各占10%,剩下的10%是留給李凡的,李凡是堅決不要,他害怕惹上麻煩,于是這10%就由哈維代管。漢斯是以農莊部分土地和建築作價入股,湯漢姆是以雕塑技術作一半價入股,其餘部分與史密斯和施密特一樣,都得拿出真金白銀來,這樣,一下子就籌集到了五百多萬歐元,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