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如此堅持,李凡實際上是不想去給他解釋的,類似這樣的人,用緩和的行話去說肯定不行,他不僅聽不懂,甚至還會反着去聽,效果會适得其反。
可是施密特卻是認爲,史密斯要是這樣說,那就有必要搞清楚,對于德國人來說,尤其是學工科的人,往往是很認真的,在他們的概念裏是沒有模糊地帶的。
“李,你不用顧忌他的個人感受,如果因爲你說了真話他記恨你,那麽我們都不會跟他繼續交往了,我們需要的是一個真實的心胸坦蕩的朋友,而不是固執己見不懂裝懂的人,請你給出明确結論吧,讓這個家夥清醒起來。”施密特說道。
李凡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西方人這樣的打臉交流,尤其是在古玩行裏,幾乎沒有這樣的,不要說東方人在表述的時候非常緩和的照顧對方的情緒,就是在西方,真正行家在剖析文物的時候語言也不是很激烈,多少都會爲自己留下後路和伏筆,隻有在業餘收藏者這裏,啥樣的都有,喜歡标新立異的也有,可古玩能那樣嗎?本身就是一個古玩意,如何标新立異啊?除非是去作僞。
說起西方人的作僞來,那可是比東方人作僞厲害多了,甚至是大規模的“工業化”作僞,不說别的,那尊沒有胳膊的“維納斯雕像”到底是哪個年代的?按照西方人的說法,那是公元前四世紀,由希臘雕刻家阿海山納在神話基礎上創造的,使用用大理石雕成了的藝術珍品,可這尊神像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
許多人都覺得那神像雕刻的很美,很有味道,從而疏忽了神像上諸多疑點,但,這尊神像在十九世紀30年代以前是沒有人去了解和注意的,在所有的歐洲文獻資料中也是沒有記載的,因爲,這座神像是于1820年左右才發現的。
也就是說,這座保存完好的神像在那個叫做米洛斯的小島上,經曆了2200年後才被人們發現,而且,發現的時候沒有雙臂,這個小島到底在哪兒呢?嘿嘿,就在雅典的附近,距離僅僅隻有40公裏。那雕像據說是用“大理石”雕刻的,可在米洛斯島上隻有凝灰岩、粗面岩和黑曜石,因爲這個小島是火山噴發形成的。
爲什麽用大理石雕刻呢,道理也很簡單,在一般的石料中,大理石是最軟的一種,其硬度僅僅隻有2﹒5左右,正因爲大理石太軟,在古代的石碑雕刻中是既多又少,說它多,是因爲普遍的墓碑石刻多用于大理石相同性質的青石,所謂大理石其實就是在石灰岩中夾雜着黑色花紋,那些黑色花紋其實是其它的岩石混合在其内的形成天然的花紋,經過打磨後,具有像國畫大寫意那樣的感覺。
直到今天,大理石作爲裝飾材料仍然是非常熱門的,但是,如果用大理石鋪地闆就不可能了,因爲大理石硬度太低,非常容易被掉落的硬物給砸壞,就是穿上一雙帶掌的皮鞋都不行,所以,大理石主要是做爲牆壁裝飾、茶幾台面、八仙桌面等使用,盡管如此,大理石能夠保存的時間也非常有限,畢竟石灰岩太容易被酸堿給腐蝕了,就算是果酸等弱酸也不行,水滴石穿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在那些古鎮的老街上,一些屋檐下的青石、街面上鋪路的條石,都會坑坑窪窪的,時間無須很長,幾十年就會被雨水沖擊成那樣,那麽在米洛斯小島上的地中海氣候條件下,維納斯雕像是怎麽逃過這些劫難的?還保存的那麽完好?
最靠譜的可能就是有人作僞,而維納斯神像的風格與文藝複興時期的法國雕像幾乎一緻,要不然那神像怎麽就收進了巴黎的羅浮宮裏去了呢?事實上最早發現古埃及文字、還有另外一尊雕像《擲鐵餅》都是法國人在那個時代的作品,當資本壟斷了社會後,最容易被污染的就是搞藝術的,一些人默默無聞,人不死,其作品就不值錢,于是,就有人假死,有人作僞,反正在那個年代也是死無對證,而延續下來的結果就是把假的說成了真的,西方人把古希臘作爲他們文化的源頭,問題是,直到今天,也找不到任何文物佐證古希臘的文化,就連在埃及發現的木乃伊,埃及人也拒絕去做DNA檢測,着實是一個迷啊!
“你們想聽實話還是不那麽真實,但聽着順耳的話?”李凡笑着喝了一口茶水,用純淨的目光看着大家,“你們先給我一個底線,免得到時候大家都不舒服。”
“無所謂的,李,你隻管直說就好了,隻當是史密斯花錢買教訓好了,反正他也不差錢,那小子光是寫的音樂史的講義就賺了不少錢,再加上他指點許多學生拿學分,光學校給的補貼就不少,要不,他也不會瘋狂的去買那些似是而非的古董,其實史密斯上當受騙又不是第一次,我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漢斯似乎在揭史密斯的老底,而在這群人裏,也就是他夠膽這樣說,原來,漢斯是史密斯的姐夫,史密斯搞出那麽多花招去撈錢,其中有一大半的點子都是漢斯給他出的,畢竟漢斯是在高等學校裏搞管理的,啥能搞,啥有補貼,他是門兒清,要不,就史密斯那樣的腦袋瓜子和愣頭青的秉性,能賺到錢才是怪了。
許多公知說西方人如何如何的能夠保持自身獨立,能怎麽樣怎麽樣的展現公平,等等,其實,在社會形态裏,與東方這邊是差不多的,好友之間相互幫忙是經常的,親戚之間的走動也不少,隻不過在他們看來,隻要法律沒有禁止,那就什麽都敢去幹,漢斯如果在本校指點誰去賺那樣的外快,那肯定是要被舉報和被追究,可自己的小舅子是在另外的學校啊,這與他絲毫沒有關系,他隻要不是爲了分利去幫助小舅子活動,那一切都是正常的,最多是小舅子欠他無數人情罷了。
“是啊!在我們這群人裏,史密斯是最年輕的,他最怕的就是漢斯這個姐夫!”湯漢姆在旁邊插嘴道,“就連史密斯的妻子都是漢斯幫他定下來的,現在史密斯可以說是非常有成就的中年教授,還是頂級的那種,這小子算是得到上帝照顧了!”
“我要糾正你一下啊!現在我們這個圈子裏最年輕的教授可不是史密斯了,他隻能退居第二了,最年輕的是我們剛剛接納的華人李,他應該是最年輕的。”施密特在旁邊表示了不同的意見,幾個人頓時明白了,連忙說“對啊對啊!”
李凡微笑着沒有多話,進入這樣的圈子?呵呵,李凡從心裏是瞧不上的,如果跟這些人一起打牌,那肯定沒意思,跟他們談考古?那個是瞎扯了,不過李凡有着純粹的華人思維模式,華人的好客和喜愛結交朋友可是有說頭的。
在華人之間,隻要對脾氣,隻要相互感覺不生厭,成爲朋友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倒不是要指望什麽利益,可在未來關鍵的時候,朋友起到的作用往往比家裏的親戚還管用,在華人看來,誰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多個朋友多條路嘛。所以,李凡并沒有公開反對,隻不過也不會公開的承認,用默認的方式比較含蓄。
“李,你就給他們說說吧,我知道你早知道那個小杯子是從哪裏來的,如果史密斯想要尥蹶子,我可以讓漢斯揍他,漢斯可是我的學生之一,隻不過他學的不是漢語,而是古日耳曼語,我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教授過古日耳曼語。”
哈維此時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的确,在這夥人中,哈維的地位是很高的,他是年紀最大的,同時,又是漢堡大學資深教授,現在從商了,成立了哈維考古公司,可大家都知道,他的那個公司是帶有半官方性質的,并且,這幾年把公司辦的也的确很有成效,要論個人家産來,這夥人裏就沒人能比了。
“好吧,史密斯那個雞缸杯其實是在匈牙利或者保加利亞生産的當代工藝品,是仿制華夏明代成化年間的鬥彩雞缸杯,使用的原料是産自東歐一帶的高精細工藝用高嶺土,那些号稱大集團的高嶺土是做不出這東西的,即便是這個,在裏面也是添加了動物骨灰的,嚴格說,這就是一種現代骨瓷,去超市買一個骨瓷,用強光筆照照,看看透光率就明白了,而在明代的成化雞缸杯的透光率是沒有這個工藝品高的,畢竟使用的工藝不一樣啊。”李凡輕描淡寫的說着,
“如果用傳統的工藝燒制,現在很難找到那個時代的高嶺土了,坦白跟你們說,在景德鎮一帶的上品高嶺土早就枯竭了,現在隻有個人收藏裏還有那麽一點點,不說别的,光是那點高嶺土的價格都比這個杯子貴,還有啊,這下面的款識也不對,太清楚了,而原件在底部款識上不是那麽清楚的原因不是刻意的,而是因爲這個款識是二次燒形成的,而青料在中溫燒制過程中固化達不到單純燒制青花瓷那樣,所以,用不了幾年,下面的款識就脫色掉落了,而這個杯子的款識太過清晰了,這是不可能的,顯然是用電腦掃描原圖又進行了修圖……”
在李凡的強光筆下,那個杯子的确顯得美輪美奂,可恰恰就是這個美輪美奂缺少了古樸和歲月的内涵,幾個人可都是玩瓷器的,自然明白李凡說的意思。
“另外,原杯上的五彩圖畫是工匠手工一點點描繪上去的,是不可能有接口的,而這個杯子上的圖畫則是現在下面用電腦合成,然後用轉移印花方式反貼到晾幹透的毛坯上,最後是一次煅燒的,所以,這圖畫沒有浮在基色上的感覺,同時,大家留心了,這裏是不是隐約的有一條細線?注意留心看,很是微妙的……”
李凡此時拿着強光筆變換了一個角度,然後在杯子後面襯上淡淡的黃色,在若隐若現中,幾個人還真都看到了一條非常細的直線,他們都茫然的看着李凡。
“這條線就是轉移印花的接口處,因爲這個杯子太小了,如果把轉移印花分解成幾塊去做,就很難控制住尺寸,可想要做成一整張畫闆,就會出現這樣的接口縫隙,如果瓷器比較大,底色夠深,這個縫隙會能掩蓋,可這杯子太小了,加上底色非常嚴格,想要遮掩這條縫隙……的确很難,兩權相害取其輕,作僞者隻能如此湊合了,否則,他出的價錢還要高,這就是作僞行裏的一個通例。”
被李凡如此一解釋,幾個老頭是輪流拿着高倍放大鏡觀看,的确,那條細線在200倍的放大鏡下根本無法逃遁,清楚的展現在大家的眼前,就好像田壟裏的一條小溝,在高空很難發現,拍照後經過放大才能顯現出來那樣。
“法克!”史密斯此時有些怒火中燒,一句髒話脫口而出,“我要去控告那個家夥,讓他把欺詐的錢吐出來,這樣的人不能留在社會上!太可惡了!”
“你恐怕做不到。”李凡搖搖頭說道,“做這一行的人早就預想到了各種可能性,不信你回去好好看看雙方之間簽署的文件,如果沒有簽署任何文件,不怕跟你說,你幾乎沒有辦法去找對方的晦氣,即便是你保存的視頻文件,可認真追究起來一定是你着急上火強求對方賣給你,而且,對方還會或隐或現的點明,他銷售給的東西是工藝品,這一切都是你自願的,最後他會很無奈的向你表達同情。”
史密斯被李凡給說愣住了,的确,當時那個人帶着東西在柏林與他在咖啡館裏見面,原來說也沒說是談這個瓷器,那人不過是把盒子随手放在桌子上,當史密斯在桌子上擺弄咖啡壺的時候,那人驚叫着把盒子從桌子上拿下來收好,嘴裏還唠叨着,要小心,千萬不能把這個盒子摔落到地上,那将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正是史密斯的好奇,逼着對方打開盒子觀看,最後豪氣的要買,然後……
大夥聽着史密斯在那裏說當時的情況,都知道史密斯這是被人釣魚了,跟着就是哈哈大笑,笑聲中既有嘲諷也有慶幸,反正讓史密斯想當場雜碎那個杯子。
“别啊!這杯子現在也許是赝品,如果再過幾倍年呢?或許也算一個玩意呢,實際上這個瓷杯的燒制也很不容易的,如果作僞者不用原來的圖形,認真的描繪當下的社會風景,誰也不能說這東西沒價值不是嗎?這種器型想完全工業化生産是不可能的,光是這瓷土就很難弄,我估計是至少精洗了五次以上……”
“你是說這還是一個很不錯的工藝品?”史密斯眼珠子突然亮了,“那我們能不能搞點這樣的工藝品進入市場呢?有你這大行家在,也許是另一條财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