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李凡兩口子都不抽煙,可在這場合下也沒有辦法,好在施密特的這個棋牌室修的很是很講究,抽排煙系統設計的不錯,畢竟是海洋學教授,對海流和氣流都是熟悉的,沒有這個墊底,他那抽煙的老婆就不會答應。
說起來也是怪了,麻将打了一個小時,卻是足足的打了四圈,這些歐洲人打麻将不僅速度快,而且手法極其娴熟,一點也不比國内那些老麻将杆子差,可是真要論技術,呵呵,四圈下來,兩桌麻将是一個結果,隻有一家赢,其餘三家全是個輸,這在他們這個麻将圈子裏是少見的,甚至是從來沒有碰到過。
與華人不一樣的是,他們打了四圈後,是嚴格的要進行場間休息,就好像踢足球,打橋牌那樣,到了點就中止,大家可以換換腦子說說話,可以去找點刺激的喝一喝,當然,還可以在一起交流交流,如果還要繼續的話,就要重新抽簽換位置了,這也體現了西方人的一些思維觀念。其實,李凡和凱琳娜早就不想玩了,可他們都是赢家,按照麻将場上的規矩,赢家是不好提出退場的,那會很沒品的。
“我現在對你說的華人遊戲文化不懷疑了,你和你妻子都是赢家,而且還是大赢家,把我們所有人都給赢了,這不是巧合,請李教授給我們剖析一下東西方人在玩麻将上的思維差異,這絕對不是技術問題,應該是指導思想的問題。”
史密斯算是這群人裏最活躍的,雖然是在音樂學院裏教音樂室,可骨子裏還是藝人的那種灑脫,他敏銳的發現了自己打牌的路數是不對的,必須請教高手。
“其實呢,道理說穿了很簡單。”李凡呡了一口茶水慢慢的說起來,“這就是遊戲裏的縱橫捭阖,在歐洲的政治家們都懂得一句名言,‘一個國家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我記得這句話好像是二戰期間英國首相丘吉爾公開說出來的,後來幾乎成爲各國政要執政的基本原則。其實,這句話是脫胎于英國十九世紀的前首相亨利·帕麥斯頓,當時他說的是‘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正是這個帕麥斯頓,打垮了拿破侖,同樣也是這個帕麥斯頓,他在東方發動了兩次鴉片戰争,完全喪失人性的推動奴隸貿易,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用他的那句話做基礎的,從利益出發。”
在座的可都是大學教授,即便漢斯眼下不是教授,可那也是相當于教授,而他們的妻子們其實也都是高知,隻不過女人的場間休息卻是不在屋子裏,而是到客廳裏去喝咖啡了,她們還不知道幾個男人在那裏品着最高級的茶水呢。
大學教授哪裏不知道李凡說的這些?他們都認爲李凡的話裏透着很深的含義,要不然,幹嘛把這陳康爛谷子的事情翻出來掰扯?于是都靜靜的等待下文。
“其實,類似的概念在東方的三國時期就成熟了,更早的概念出現是在2500年前的春秋百家争鳴時代,說起學術自由來,呵呵,你們這邊可是晚了許久,就算你們說的古希臘文化古羅馬文化,在你們的曆史文化中是沒有争鳴的,一個都沒有,因爲在你們這裏,是有大小有階級的,同時,你們的文化是建立在神學宗教基礎上的,要排斥異教徒,所以,你們的文化從一開始就是壟斷的,不允許競争,這也是爲什麽歐洲在文藝複興後,喊的最響的口号就是競争和平等,可什麽是競争平等?直到今天你們似乎也解釋不清楚……我說的是不是有些過了?”
“說的不過,基本上都是準确的,其實我們也知道這些,可是我們沒有辦法去改變!”史密斯一本正經的繼續說道,“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這與打麻将有啥關系啊?我們今天可不是來聽你上政治課的,我們是來……參加‘茶會’的!”
說着史密斯還把手裏的茶杯舉了舉,那意思是,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茶會。
“所有的政治觀點都來自于社會,是社會的變革和需要才能産生,我們華人把麻将台叫做一個小型的‘三國’,當麻将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想胡牌,都想快點‘聽牌’,對不對?”李凡笑着看向大家,幾個人都點頭稱是,“可随着摸牌,牌型發生了變化,原來想胡牌,到後來就想胡大牌,是不是?可想要胡大牌,是不是要有風險啊?就在你沾沾自喜的時候,你又發現上家、對家和下家的牌型都發生了變化,此時你怎麽辦?與誰合作聯手,防止誰去做大牌?這就是學問,掌握好這個,在必輸的時候少輸,在必赢的時候多赢,這就是我剛才說的政治。”
聽到李凡說到這些的時候,幾個老頭子全都楞在那裏,有的張大嘴巴,有的瞪大眼睛,還有的不停的用手指頭摸鼻子,顯然,他們沒想到,李凡轉了一圈才回到剛才的主題上,還暗示的非常清楚,各自的變化,不可能像打橋牌那樣有永恒的夥伴,除非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作弊,當然,那不在李凡描述的情況裏。
“如果有兩個人約定好,那比賽不就像打橋牌一樣了嗎?”施密特說道。
“或許你可以那樣的去設計,但至少在華人的麻将模式裏沒有,而且,麻将沒有叫牌,雙方很難配合,無法從公開的信息裏獲得有用的情報,除非你作弊,在我們那裏叫出老千,那就不是遊戲,是犯規和犯罪了。”李凡輕飄飄的解釋道。
“我覺得還是可以規定好,借鑒橋牌的方式玩麻将的。”施密特堅持說道。
“也許吧,但那樣玩會失去很多樂趣的,同時也失去了動腦的一些方面,在東方,許多成功的商人和政客,他們都必須熟悉兩種遊戲,一種是圍棋,可以讓人建立大局觀,可以讓人對任何事情都要多想幾步,在圍棋高手裏,最厲害的高手可以算到後面30手的變化,你們看看圍棋盤有多少個點,30手的變化該是一個多麽繁雜的計算,一開始,計算機也是用這樣的思路去設計,結果根本不行,到現如今,計算機與人類對弈,基本是使用比對法,根本不去計算了,沒法計算,太多點了,361個點的階乘是個天文數字,當計算機比對不出你的棋局後,計算機肯定會認輸,這裏面的竅門就是得知道計算機裏到底儲存了多少棋局和變化。”
幾個人從聽李凡白話如何打麻将,到現在被李凡給忽悠的暈頭轉向找不着北。
“而做買賣的商人就必須是麻将高手,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得随時丢卒保車,随時壯士斷腕,能夠在心智上做這樣鍛煉的地方隻有麻将場上,我和妻子爲什麽把你們都赢了?剛才坐在我下手的施密特是不是一到難處的時候就能吃到我的牌?你胡的幾把牌是不是都把對面史密斯的大牌給沖了?看上去我是輸了,可跟要跟輸給史密斯的大牌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你們說,這樣情況下我是不是會照顧施密特,連連給他喂牌啊?”說到這裏李凡自己都樂了。
“可是,可是你怎麽知道我手上有什麽派?能喂的那麽準?”施密特反問道。
“這個我就不解釋了,你們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基本的數學概念都學過,我說兩個口訣你們回去求證,然後你們就明白了。”李凡笑哈哈的繼續說,“麻将裏的口訣很多,我就挑兩個帶有數學概率性質的口訣告訴你們把,第一個是‘金三銀七’,說的就是三和七的重要地位,還有一句是‘見五防幺九’,意思是看到某人打出中間的‘五’,那就要小心處理自己手上的‘幺九’閑章了。”
好嘛,李凡這邊說着,那邊的史密斯居然找過一張廢紙就刷刷的紀錄起來。
就在大家熱衷于研究麻将的時候,哈維那老小子過來了,他現在是這群知識分子裏唯一的“商人”,可他卻是這些人的老朋友,而這次把他叫來的唯一目的就是讓哈維辨認那個瓷瓶底座上的款識,在這群人裏,隻有哈維認識漢字。
“哈維,你總算是來了,我們連麻将都打過四圈了,你這是不是也太姗姗來遲啊?你必須給個解釋,要合情合理的!”施密特裝着不高興的樣子說道。
“有什麽好解釋的?隻要我的朋友李在,你們是絕對不會無聊和沒事情幹的,其實,我可以在電話裏就告訴你們那些字是什麽,雙方視頻一下就行了,可是我今天辛苦一天,剛剛從臣切爾那裏出來,連頓飯都沒撈上吃,不行,施密特,你今天必須要請我吃晚飯!我餓了!”哈維顯然跟施密特非常熟悉,直接叫闆。
“好吧!等會把那個瓷瓶鑒定完畢之後,我承諾,我們一起從出去吃,如何?”
“出去吃?好啊!不過我要去中餐廳,可以不說那種很高級的,但是,這個時間,隻有中餐廳還在營業!”哈維老馬識途的說道,“把那個瓶子拿過來,我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讓你抓耳撓腮的,有李在,你還把我叫來,你顯然不知道他的厲害,我實話告訴你,在古董文物鑒定方面,他是世界頂級專家!”哈維說。
一行人再次來到那個特殊的房子,很顯然,那裏是這個圈子裏開“茶會”的地方,是屬于這個小圈子裏聖地,而前來的人多少都要“買票”的,否則,以施密特的工資收入似乎難以維持,就算是施密特有豐厚的遺産繼承,可這個規模相當大的小莊園的各項費用絕對是一個很重負擔。除非施密特能夠合法的發點小财。
瓶子擺在那裏,施密特自己親手把瓶子倒過來,讓哈維拿着放大鏡去仔細看底部的款識,哈維看了一會後擡頭說道,“這六個字很簡單啊,大清乾隆年制,隻要是學漢語的人都能認得出來,這有什麽問題嗎?”
“我們當然沒有問題,而李教授卻是覺得這個瓶子有問題。”施密特說。
“那就請李好好的給你們上一課,不是講解,是上課!我今天很幸運,居然能到這裏來免費的聽一堂難得的關于瓷器鑒别的課程,謝謝!”哈維笑着說道。
于是,瓶子轉到了李凡手上,李凡戴上手套,指着瓶底的款識說道,“這六個字沒有問題,懂得漢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标準的楷體鄭叔。”
說着李凡用房間裏的投影儀把那瓶底的圖片打在了一面有熒幕的牆上。
“問題是,在華夏的書法裏,是有很多書體的,楷書是其中的一個,而在瓷器上落款的書體還有篆體、隸書甚至魏碑,啊,就像你們的字母書寫也有很多方式一樣,比如,有花體,有黑體,還有藝術體一樣。”說着話,李凡從自己的手機裏調出了許多字體。也用投影機打在屏幕上,“我不知道,你們在正式文件上對字體有沒有要求,不過我相信,在你們的憲法正式文本上,應該不會用花體或者藝術體去印刷,那似乎有些不夠嚴肅。同理,在清代的官窯管制中到了雍正朝後期,就對官窯燒制的宮中用瓷和給京城裏普通王親貴胄用瓷做了區别,這個區别就是款識上的,凡屬宮中皇家用瓷,一律使用篆體,就像大清官印那樣,使用略微簡化一點的疊篆體,大家看,這才是真正的宮中用瓷的款識。”
李凡把自己手機裏的疊篆體款識照片打了出來,幾個人看了後是大吃一驚。
“在雍正朝、康期朝都有用楷書落款的款識,可是到了乾隆朝,幾乎就沒有了。如果有,那就是一些外銷瓷,上面隻有四個字的款識,‘乾隆年制’,按照古董鑒定中的一票否決的原則,這個瓶子不是乾隆年燒制的,大概相差差不多一百多年吧,想要證明這個判斷很簡單,送到檢測機構做個熱釋光檢測就清楚了。”
聽了李凡如此說,施密特臉上一片死灰,“看來我是上了小販的當了。”
“我可沒說你上當啊!”李凡笑着說道,“這個瓶子從品相到成色上來看,都屬官窯裏的精品,隻不過年代不對頭而已,我推測,這是晚清民國初年的官窯仿制品,如果在當年,這物件也不會便宜,至少需要好幾兩銀子,可到如今,這個瓶子的價值雖然沒有正品高,但也絕對便宜不到哪裏去,估值在20萬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