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情況李凡也考慮過,一個農民都能造出來的潛水器,對Y大學來說,自己的校辦工廠是完全能造出來的,問題是,潛水器到了水下是能看不能幹,即便是配上超級靈活的機械臂機械手都不如直接用手去探查來的真實和有效,如果是去深海,李凡倒是給王偉碩下達了這個設計任務,同時,國内本身也有科研單位造過深海潛水器,那不是啥難題,而現在在雲夢湖裏搞探查就用不上,30多米深的水底根本用不上那樣的潛水器,隻不過是要在下潛的時候分階段,回來的時候更是要預防減壓病的發生,要緩緩的順着放下的鋼索慢慢的回來,那些去潛水員學校培訓的都練過這個的,對這點李凡要求的非常嚴格,在船上還有一間不算大的減壓艙,萬一在下面幹的時間太長,李凡就帶着學生到減壓艙裏去“鬥地主”。
“看來,在這潛水服上還得動動腦子啊,如果我們身穿的潛水服能夠保暖,那就好了。”李凡看着手上的濕式潛水服心裏又在動腦筋,不過他知道,短時間内怕是不行,邊看是一個簡單的潛水服,這裏面涵蓋的領域可是不少。
打撈船停靠在祖父曾經工作過的江城,在那裏,專門租用了一個碼頭,與當地的文化部門也聯系了,打撈上來一艘唐代的沉船,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件大事。
當地文化部門經過初步觀看後就下達了建造一個簡易停放館,把當地一家已經動遷到郊區去的大型廠房稍作改造,這就成了唐代沉船的清理基地和未來的博物館雛形了,Y大學也不爲己甚,與當地文化部門聯合成立了科考小組,他們将在冬季裏,在廠房内将那條還算完整的沉船徹底的清理一遍,最後得出考古結論的時候,是要雙方聯合署名的,對此,李凡倒是無所謂,作爲校方代表,他在聯合議定書上簽字,同時,帶着自己的學生開始在沉船上“畫方”,所有的泥土都要過篩子,要把船中可能存在的任何遺留物找出來,而當地文化部門也派出了專業考古人員參加,還負責把一些相關的地方志找出來對照,大家有條不紊的配合。
有付出就有回報,在清理工作進行到第三個月的時候,終于在泥土裏找到了一枚印章,這是考古界最注重的文物,根據印章上的字迹辨識,系當年醴陵縣印,質地是青銅鑄造的,光是這枚縣印,就足可以證明醴陵在唐代就設縣治了。
一條沉船在水下浸泡了一千五百多年,難道說還能完好嗎?這還真是可以的,如果時間再長久一些,那船木就有可能變成陰沉木了,這也是在水下的特殊環境下形成的,嚴格說起來,由于是浸泡在水裏,許多可以令物質腐敗的微生物其實是被隔離了,由于水的浸泡,金屬在水中也很難鏽蝕氧化,這也是爲什麽許多沉在水底的戰艦被打撈上來後,除去那些藤壺之類的附着物後,基本上可以保持原樣的道理。還有一個原因,古代制作木船的時候使用的都是上好的實木,比如在安徽一帶出水的宋代沉船,用的就是楠木,這樣的木材在水下是可以保留很長時間的,當超過三千年後,就是陰沉木了,如果時間再長,有那麽個幾萬年,那就成爲木化石了。在雲貴高原發現的許多木化石的形成基本上都是如此。
“這個印章的出現有些奇怪啊!按照隋唐官制,縣印可是不随身攜帶的。”當地文化局的專家呂一簡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縣印上繳制度是從明清開始的,難道說在唐代就有了這樣的先例嗎?我覺得這顆縣印還要多方考證才行啊。”
“嗯,呂研究員說的有道理,不過我覺得吧,這可能與當時剛剛設縣和當地尚處在荒蠻區域有關,我們都知道,這一帶的發展和開發是在北宋以後,要不然,唐朝流放官員也不至于往這邊送了,還記得柳宗元嗎?他就是因爲改制失敗,得罪權貴,最後被貶到了永州,後來又貶到了柳州,而這條船沉沒的時間比柳宗元被貶還要早上至少一百五十年,而那個時候,這裏會不會因爲天災、疫情等發生社會變動?縣令帶着人到其它地方避難,能不攜帶着縣印嗎?”
“啊!這樣說來還真是的,看來,我這史籍學的太呆闆了,李教授的解釋還是站得住腳的,隻要查閱當時的一些縣志或者府志,也許就可以對上号了。”
呂研究員這個彎轉的還真是快,不能不說,李凡的解釋似乎更合理,更有說服力,如果在船上再發現其它可以佐證的物品,他也就不會到時候被打臉了。
其實,呂研究員說的官印制度也是存在的,而且,到了明清兩代還很嚴謹和複雜,當時管理下面官員的吏部可不單單是下個公文給個委任狀那麽簡單,還要給新任官員頒發官職印信,而頒發的時候還有諸多的講究,并不是簽字就能領的。
按照清朝的官制規定,皇上和親王等印信是玉質的,不管是玉玺也好還是随身的閑章、私章,都是用各類玉石雕刻的,如果某位官員把自己的私章用玉石雕刻,對不起,搞不好就要被參,那是逾制!所以,到了雍正年間的時候,一些官員就用壽山石、田黃石之類治印,誰想參就參好了,我用的石頭,這就是弄瓦和弄玉的差别,正是從那個時候起,文人治印用壽山石、田黃石的越來越多了,弄到後來,那個愛玩愛奢侈的乾隆也喜歡用田黃石治印,他一生前前後後給自己弄出了近千枚各類印章,當然,這都不算是正式的玉玺,不過是給乾隆平時玩的。
在那個年代,文人搞出來的印章也不是在正式公文上用的,多用于書畫往來上的落款,在格式上也特别規避正式官印上常用的“九疊篆”,這也是爲什麽當年吳昌碩等金石大家組成的西冷印社很少用九疊篆體治印的原因,直到後來,清朝滅亡民國建立,才有少數作品使用九疊篆體治印,至今,能熟練使用九疊篆的治印大師也不算多,一來是九疊篆體很難認,二來是過于呆闆,很難創新。
如果說誰拿着一幅清代早期的書畫來給你看,那上面的蓋印有用九疊篆的,那肯定是假的,除非那上面的蓋印是宮裏的官印,否則,在那年代是不可能有誰膽敢用九疊篆來給自己治印的,即便是皇帝的閑章、書章等也是不用九疊篆體。
按照清代官制,内閣六部,大将軍,翰林院、理藩院等衙門使用的印信用銀制作,其餘地方官吏衙門使用的就是銅印,而屑末小吏們用的材料就是木頭的。
在清代,官印是一任性使用,這是個啥意思呢?當某某人被委任某個縣令,于是,伴随公文簽發的還有一顆由吏部制印局鑄造的銅印,銅印上是滿漢雙文。
銅印上的文字其實很簡單,就是“某某縣印”,而這枚銅印剛剛鑄造出來的時候是留有四個“腳”的,其實就是在鑄造時可以留下來的排氣管上的殘留物,這些殘留物在澆鑄其它銅器的時候也都有,但是,工匠會在交出成品之前将銅器上的殘留物給清除掉,并打磨光滑,可是對于銅印卻是不那麽做,整個銅印的主要部分都打磨光滑,唯獨四角上多出來的東西是不動的,必須保留原樣。
當新印從鑄造局轉到吏部的時候,會當面磨去一腳,以示新印從未使用過。吏部将新印轉發到下面的督撫衙門的時候,也是一樣,當面磨掉一個腳,再從督撫衙門向下轉到府衙或者是布政使司衙門時,還是得磨掉一個腳,最後是承領官接手,磨掉最後一個腳,這在當時叫“磨腳開印”,目的就是防止中間有人私自蓋印。由于一任官一顆印,卸任的時候,這顆印必須要在四個月内回繳,在回繳的時候同樣是要磨腳,隻不過這次是真的磨掉方形銅印的一個角了,層層上繳,最後那顆銅印就成了八角形的了,任何人拿去也沒用了,這叫“截角繳銷”。
在清代,使用官方印信是非常嚴格的,督撫、藩、臬等大員,都配有監印官,文書上如果需要用印,必須要蓋上監印官的官銜名戳。道府以下官員,雖然較爲寬松,但也必須是在佐貳官的監督下方能用印。啥叫佐貳官?就是衙門裏的副職官員,比如,府裏的同知、通判,縣裏的縣丞、主簿等。
正因爲這一套制度的嚴苛,所以,流傳到今天,真正的清代官印非常少,能夠看到的都屬珍品,如果滿大街地攤上有人兜售,隻要留心去觀察,看看其四角上的痕迹就可以斷出真僞,還有就是銅印上的字體,凡是用楷書隸書等常見字體的都不可能是真的,使用九疊篆體制作官印可是從唐代就開始了,直到晚清都沒變,而九疊篆的雕刻可不是一般人能随意仿的出來的,隻要留心很容易鑒别。
李凡帶着學生與當地人員一起清理撈起來的沉船,對這個成績李凡其實是不滿意的,三公裏僅僅找到一艘沉船,這似乎有些不合理,可是這三公裏李凡可是親自下去一寸寸的查過的,除了這艘沉船外,能夠看到的隻有一些古代的鐵器,撈上來看過,不過是一些古代的船錨和一些農具,對此,李凡經過深思後再在電腦上做了一些推演,他才知道,能撈上這一艘沉船應該算是一種僥幸。
古代的船大多是木質的,本身木船是不可能完全沉沒的,一條小木船,即便是把船艙裏灌滿了水,那船也不會沉下去,會若隐若現的漂浮在水面上,這與進入二十世紀後的鐵船是完全不同的。同理,在歐洲大航海時代,許多帆船也沉沒在大西洋裏,可是真正去探查時,卻是很少碰到,因爲木船是不可能沉入海底的。
當年,鴉片戰争的時候,英法兩國船堅炮利的打過來,其實用的還是木質船,真正的鐵船時代是在鴉片戰争以後四十年,從最早的普通鐵到後來的鋼質船用了三十多年時間,所以說,當年清庭是很腐敗的,大家都是木船,都有火炮,偏說什麽紅毛鬼船堅炮利,喪權辱國。到了甲午海戰的時候,世界上已經全是鋼船了。
那木船在什麽情況下會沉沒到水底呢?隻有在滿載的情況下,而李凡他們打撈起來的那條木船很有可能在當時裝了很重的貨物,沉入水底後又被淤泥掩蓋,這才保留至今天,否則,那木船是沒有可能沉入水底的。想明白了這一層,李凡就開始推測,是裝載什麽貨物才能使木船下沉到水底?如果說是糧食等農作物,這是不可能的,農作物是比水沉,可是與水的比重差距很有限,而且,一旦沉入水裏,作爲糧食最大的可能不說下沉而是會漂浮起來,李凡思來想去,又聯想到那顆縣令的官印,他隐約的感覺到,船上裝的很有可能是瓷器或者銀兩,隻有這些東西的比重比水大很多,當水漫進來後,必然會下沉到水底,有下沉的速度快,又把水底的淤泥給砸出坑來,是周邊的淤泥向心流動,最後把木船牢牢的困在了水底。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銅礦石,可是一個縣令會押解銅礦石嗎?再說了,醴陵一帶是沒有銅礦的,那會不會有其它礦石呢?似乎也說不通啊。
想到了這裏,李凡就更加小心的吩咐學生們,在清理的時候要格外小心,因爲要沖洗污泥,這個新修的工作場還是設計了一個小型的污水處理中心,所以,學生們是可以拿着高壓水槍逐步逐段的對木船進行沖洗的,可是對船艙裏面,李凡禁止他們使用高壓水槍進行沖洗,他擔心萬一出了瓷器,那可就麻煩了。
這邊李凡帶着學生緊鑼密鼓的清理,那邊,王偉碩也是帶着學生們在加班加點的設計海上特殊打撈船,因爲,哈維在德國那邊的動作已經告訴他們,距離見真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王偉碩不知道的是,他前面搞的小船其實都是爲後面的大船做準備的,算是一個縮小版的特殊打撈船,而搞大型打撈船并不是簡單的放大就可以了,比如,在抗浪要求上就完全不一樣,同時,船上還需要淡水處理設備,還需要特殊的發電機房,井字形的下潛口需要什麽樣的桁梁結構,需要什麽級别的鋼材,下潛輔助機械,等等,似乎一切都要重頭來過,王偉碩此時可是不敢說自己的命運不濟生不逢時了,他現在承擔的任務可是全新領域裏的創舉。
哈維在劉道源指點下到Y大學做學術訪問,試探着提出水下科考項目,朱家清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在李凡那裏早就得到了實信,于是,顯得很是不情願的帶着哈維參觀了船舶系的模型中心,船還八字沒一撇呢,可模型卻矗立在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