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石大慶這樣的犟眼子,劉道源是無話可說,實際上,他一開始的那種表态本事就是算計憨直的石大慶的,他要一開始就那麽說,石大慶保不齊就不接這活了,而現在,劉道源把那架古老的“施坦威”鋼琴的身價一說,還說這是一次挑戰,石大慶想不上當都難,他最近正在犯愁給自己找點啥事情幹呢。
石大慶不是有作坊要做樂器嗎?是,是有那個作坊,可是作坊就是作坊,本身人手用的就不多,而且,李凡一早就告訴他,各種設備隻管買,凡是能用機器的地方不用人,哪怕是半機械化也比用人要效率高,所以,别看石大慶一個小小的作坊,在他那裏可是不乏高精尖的各種精密加工設備,哪怕是鋸木頭的電鋸都是那種無塵屏蔽的高級貨,在購買新設備這點上,石大慶堅決執行,他不差錢。
另外,作坊絕不搞市場傾銷,一來是堵住了其它廠家的生路,犯不着,二來,隻有稀少高精尖才能賣起價來,嚴格說,就是讓石大慶的作坊用擠牙膏的方式去生産,所以,這次音樂節時期,作坊僅僅出手了三件樂器,就是長笛、單簧管和雙簧管各一支,小提琴是一把都沒拿出來,三支樂器還賣給了兩家,夠損的。
現在在作坊裏,石大慶派了自己的兩個徒弟過去主持日常工作,一來是對一些訂購的樂器“精雕細琢”,慢慢的讓徒弟們練手藝,二來是讓徒弟們盡快的學會對一些古代文物的修複手藝,比如,修複瓷器,他們就得跟馬嵬曾去學,修複其它書畫文物,就得找李凡手把手的教,總之,作坊裏平時是沒啥人的。
石大慶把劉道源送來的鋼琴運回了老家,在自己的企業裏專門準備了一間廠房,面對眼前這個破破爛爛的舊鋼琴,石大慶就開始了一系列的修複工作,對外面的事情,石大慶壓根就不去理,他一方面要修複處于純木工的部分,另一方面還拿着從Y大學圖書館裏搜羅來的各種書籍進行研究,有些地方的修複可是不簡單,那是牽一發動全身的,爲了掌握鋼琴制作的原理,石大慶還專門找人去了南方一家大型鋼琴廠,在那裏無償的爲對方打工了二個月,等到他把一些原理吃透了,他才離開那裏,弄得介紹他進去的關系戶都不知道該怎麽向對方交代。
這邊讓蒙斯特郁悶的是,他這前腳剛走,柏林樂團就到達了燕城,本來兩個樂團就是輪換的,可是當他這邊正爲得到了一支好的雙簧管沾沾自喜呢,從燕城那邊傳來的消息就讓蒙斯特有些坐不住了,因爲,柏林樂團臨時修改了演奏曲目,将19世紀末羅馬尼亞人伊萬諾維奇創作的《多瑙河之波》列入了演奏單子裏。
說起這首曲子來也是有故事的,因爲,伊萬諾維奇當時是羅馬尼亞王國軍樂隊裏的一個指揮兼作曲家,據說其在布加勒斯特軍樂隊裏寫過不少曲子,可隻有《多瑙河之波》流傳下來,而且還是圓舞曲,這多少有些滑稽。正因爲伊萬諾維奇是搞軍樂的,所以,這首叫《多瑙河之波》的曲子雖然是圓舞曲,可最早演奏時卻是以管樂爲主,從一開始的小号到接下來的木管樂,有心者都能聽得出來與其它圓舞曲的不一樣,也正是因爲如此,雖然曲子後來在配器上被諸多音樂大家修改了,但是,爲了保留原味,保留精華,這首曲子裏小提琴等弦樂是輔助的,演奏這首曲子最需要樂團裏管樂的出彩,否則,這曲子就出不來味道。
讓國人最早聽到這首曲子的卻不是哪個樂團演奏,而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時候引進的羅馬尼亞電影,那電影還是黑白的,那電影用的最經典配樂就是《多瑙河之波圓舞曲》,是羅馬尼亞原汁原味的音樂,這首曲子百年多來,完整演奏的樂團并不多,往往是摘出一段來,用木管樂器或者小型管弦樂合奏的小品。
這次,柏林樂團居然把這首圓舞曲堂堂正正的列入了演奏曲目裏,可以說别人未必有啥反應,但作爲業内的高手蒙斯特卻是被深深的刺痛了,他知道,那是西蒙想用剛搞到手的樂器顯擺一下,這讓蒙斯特多少有些氣結,不舒服。
最讓蒙斯特氣惱的是,那個劉,中午還在自己這裏裝大頭蒜,幾個小時過去就登上飛機返歐洲了?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難道說他壓根就沒指望自己去找他?還是算計到自己要找他,故意如此擺架子?蒙斯特認爲兩種可能都有。
既然柏林樂團那邊改換了節目單,自己這邊似乎也要表現一下,他很快就批準了木管樂組的申請,将幾個大曲目之間的墊場換成了木管樂組的小重奏,先看看效果再說,必要的話,自己這邊也可以在觀衆要求返場的時候演奏《小天鵝舞》啊,西蒙那邊有長笛和單簧管,我這裏不也有一支雙簧管嗎?比比看吧!
這種被動的,臨時的,别出心裁的改動,讓兩個樂團的演出都獲得了成功,一曲終了,他們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觀衆起立鼓掌,這讓西蒙也好,蒙斯特也罷,感覺是遇到了真正懂音樂的觀衆了,他們也事先問過了,這次演出的門票是沒有贈票的,也就是說,不管是誰,向來聽音樂會,那都得掏錢買票,沒有例外。
既然沒有贈票,說明前來聽音樂的觀衆都是自發的,是懂音樂和知道如何欣賞的,他們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因爲現如今實行的是實名制購票,實名制認證入場,那門票的價格怕是會被黃牛給炒到天上去。即便是這樣,最後,組委會還是特别授權,允許音樂廳仿維也納金色大廳例,售賣一定比例的“站票”。
一個樂團在演出時是否真的受到歡迎,隻要看看音樂大廳裏有沒有“站票”就知道了,有時,不能簡單看到滿座了就是火爆,在西方,許多中介和幕後資本爲了渲染“盛況”和“火爆”,他們會向各往來機構團體贈送大量的“贈票”,就是花錢拉人進去“捧個人場”,而這樣的贈票是不可能有站票的,凡是有站票出售的場次,那鐵定是受歡迎的優秀演出,是那種一票難求的好音樂。
蒙斯特在魔都的第一場演出就出現了站票,這讓蒙斯特很是高興。同樣,在燕城的西蒙也看到了音樂廳裏有不少人站着聽音樂,他更是荷爾蒙上升,指揮的更加賣力,尤其是當他們演奏到《多瑙河之波》時,下面的觀衆不自覺的鼓起掌來,這在西方音樂會上是不可能見到的,可在華夏這個地方,那是真誠的鼓勵。
關于在聽音樂會的時候,尤其是聽古典音樂會的時候要不要鼓掌,在西方是成定律的,無需讨論,西方人很少用熱烈的掌聲去表達自己的情感,不信?大家可以留意一下,就是非常喜歡的時候,他們要麽是揮臂呐喊,要麽是吹口哨,西方人看足球,看在體育場舉辦的明星專場,你想看到他們恰如其分的鼓掌?很難。
即便是欣賞正式的古典音樂,在演出結束時允許鼓掌了,大家也都是客氣的站起來象征性的鼓鼓掌,很少見到像國人那樣,聽到激動處,會自發的鼓起熱烈的掌聲,甚至會經久不息,而且,熱烈鼓掌還有一層“再來一個”的意思。可是,西方人就是在返場上也有規則限制,最多不得超過三次,而國人沒有限制。
所以,在國内的許多音樂會上,想讓國人學西方人那樣的欣賞音樂很難,畢竟,在欣賞表演和音樂方面,華人來的更直接更質樸更真情流露,而不像西方人那樣,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懂音樂,你都得端着個架子,在那裏表現出紳士風度。
平濤文化承接具體事務的時候,就給前來的外國樂團發去了備忘錄,告知他們華人欣賞音樂的習慣,以免那些樂團在演奏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掌聲搞蒙了。
說起來,華人的文化沉澱是很強大的,從西洋交響樂傳入以來,就不斷的有一些從西方學音樂回來的人對如何欣賞進行科普,他們的初衷無非是讓華人學習西方人的欣賞習慣,問題是,華人不是西方人,對事物的理解有自己的傳承,在華看來,好就是好,好就要叫好,這與什麽規矩和西方習慣無關。結果就是,國家越是進步,文化人越是多了後,那種堅持自身文化的力量就越大,到了後來,一些音樂人也認爲華人的音樂觀沒有錯,同時,國内玩交響樂的人也不按照西方人的套路走了,發展和創造了具有自己特色的諸多交響樂,你讓華人觀衆傻呵呵的幹坐着去聽那些激蕩人心的交響樂?那還不如不去聽,憋都能把人憋壞喽!
西蒙是樂呵呵的在燕城享受着樂迷們的捧場,他對這次的前來很滿意,不僅賺到了錢,還獲得了兩支非常難得的好樂器,可以說,他完全夠條件回去向幕後的資本去彙報了,而且,他還想建議,今後要多與這邊交流,尤其是他也欣賞了于德倫率領樂團演奏的具有東方特色的交響樂,那種輝宏的氣勢讓他服氣。
于德倫這是本土演出,當然不會忌諱什麽了,他知道自己的同胞喜歡聽什麽,所以,在這次音樂節演出中,本土交響樂的比例非常大,同時,也演繹西方的名曲,隻不過在演奏西方名曲的時候,他幹脆來了個“雜拌”,大部頭的不去搞了,把一些曲目裏的精華捏合到一起,讓人們一次把瘾過足。有了這樣的安排,再加上他手上的家夥事可比别人的好多了,雖然不像Y大學音樂系那樣全部都是經過改良後的樂器,但是,占的比例大啊,這就把前來的亞洲和美洲的一些樂團給蓋下去了,尤其是在演奏一些樂器獨奏重奏的時候,誰都能聽出來,差異可是不小。
東瀛交響樂團本來還有些拿大的,可一來,他們才發現了差距,他們的演出效果要比其它樂團差的很遠,這就給平濤文化出了一個難題,如果被有好邀請來的樂團演出時沒有人前來聽,那就太尴尬了,好在,江濤是搞經營的老手,他深知這行當裏的諸多貓膩,發現情況後立即就采取了措施,好歹也算是混過去了。
說,江濤難道說要自掏腰包爲東瀛樂團拉人去站場嗎?那是不可能的,萬一消息傳出去,他平濤文化還怎麽在國内混啊?江濤是直接找到對方在華的文化參贊,以東瀛半官方的名義去尋找其在華企業出面買單,安排許多東瀛人前來聽音樂,同時,也将一些贈票送給了一些音樂學院,讓那些學生前來對比和鑒别。最後,江濤玩的這套把戲效果還不錯,讓一些日媒前來自吹自擂好了……
東瀛人也不是傻瓜,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蒙斯特與王鑫一的談話也傳了出來,兩相對照,東瀛樂團的舵把子尾高明治終于悟出點味道來了,合着他們這次就是來陪着人家站場子來了,不過是爲了平衡而平衡,到後來,西蒙拿走二件樂器,蒙斯特也弄走了一件,隻有他們東瀛樂團是任嘛都不知道!
一開始尾高明治還蒙在鼓裏,等到他發現于德倫所帶的樂團已經今非昔比後,他才多少咂嘛出點味道來,等到他進一步得知消息,親自上門去拜訪的時候,終于看到于德倫手下那些好東西,頓時心裏就湧出了無限的羨慕嫉妒恨來了。
與西方人不同,東瀛人與華人的交往很多,就是長相也差不多,而且,東瀛人在華工作賺錢,打工學習的也不少,與華人的交流就更多。不說别的,僅僅在Y大學裏留學的東瀛學生就有不少,尾高明治叫人去找在Y大學留學的學生過來問一問,可是,此時是學校放暑假的時候,到哪裏去找人啊?後來還是在一家東瀛企業裏找到了一個臨時打工的學生,有了這個學生,一些信息就清楚了。
尾高明治自認爲比西方人有優勢,他詢問那個叫山本泓的學生,“你确定在你留學的學校裏有一個做樂器的作坊?他們能夠生産什麽樣的樂器?”
“當然,這在學校裏又不是啥秘密,具體做什麽樂器我不清楚,但我聽說了,學校音樂系樂隊使用的所有樂器都是那個作坊自己做的,那樂隊今年春天還去維也納參加了音樂節,聽說他們表現的不錯,後來在海外演出了好久,臨到考試的時候他們才回來,他們的演奏我也聽過,的确很不錯的!”山本泓老實的說道。
“一個學校的作坊能制作出什麽好樂器?這太不可思議了!”尾高明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