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是個文科大家,對理化方面的這些基本常識在中學學過,幾十年過去了,怕是早就忘的一幹二淨了,他無法理解李凡說的“條件”到底是個啥意思。
“是的,氨氣的燃燒和爆炸需要一定的外部條件,當這個條件不具備的時候,它是不會發生爆炸的,其實,平時氨氣帶給我們的最大傷害是中毒,這一點那些消防員應該都清楚。”李凡平靜的給哈維科普了氨氣、液氨的基本知識,“在漫長的幾十年裏,地下室裏存在的氨氣是穩定的,所以,一直沒有被發現,現在,無非是維護這個穩定的條件,這樣的課題你不用來問我,去漢堡大學化工系,随便找個教授就可以幫你做出論證,有了他們的論證,你後面的話不就好說了嗎?”
聽李凡這麽一說,哈維的情緒放松了,不過老頭子還是很精明的問了後面的解決方案,“如果說有了時間,最後如何解除那裏的安全風險呢?在這個方面,你有沒有思路呢?我記得,你們在考古發掘的時候,多次面臨着地下有毒的氣體,我不知道在這個氨氣方面,你們是否有具體的方案和辦法,不妨先透露一點。”
“哈維教授,你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我一沒有那裏的資料,二不是排險人員,你叫我向你透露什麽呢?解決方案無非是兩種,一種是堵,另一種就是疏,可具體怎麽做,要因地制宜,因事制宜,如何選擇,怎麽選擇需要審慎的論證,這都需要時間,需要官方的授權。哈維啊,我看你還是把事情分成幾步走,先穩住當地的環境和地下室,有了時間,你再去找我們學校進行聯系,我現在告訴你什麽方法或者是想法都是不負責任的作爲,是亂出主意,這是不行的。”李凡說。
李凡說的這些話,哈維猛一聽,那就是完全拒絕,作爲個人,他不可能參合到哈維目前遇到的麻煩中。可細細一品味,發現李教授實際上已經給他畫了一個路線圖,第一先找當地的化學家,在保守方案上做出權威論證,第二步就是去與Y大學再次進行合作,至少可以發一個詢盤單過去,對方能接,那自然好,不能接,就再其它大學裏去詢盤,隻有這些都落實了,後面的發掘才有保證。否則,一旦讓消防局“主動摧毀”,那個地下室裏估計啥都剩不下來了。事情要是到了這一步,哈維考古公司在這個地下室先行投入的資金就等于是打水漂了。
兩人的早餐吃完了,本來還要喝喝茶,說點業務上的事情,可劉道源的一個電話卻是把談話打斷了,李凡不得不客氣的對哈維點點頭,走到旁邊去接電話。
“有個青銅大盤,我看不準,現在距離開拍時間隻剩下一小時了,你幫忙看看如何?”劉道源在電話那邊說道,“那個大盤,其它的鑒定的都說是僞造的,可是我看着有感覺,但是,我記得青銅器裏很少有盤之類的器皿啊,而且,那個盤底上隐約的雕刻着滿文,這讓我也覺得是僞作,可那個拿來的人嘲笑我們不懂,他們說,在清代也是有青銅器制作的,說到這裏,我就吃不準了。”
“他如果堅持是清代的青銅大盤,那肯定是赝品僞作,以清制,是不做大盤的!所以,那人要是堅持是清代的,就請他回吧,可如果他不堅持清代的,那就要仔細看看了,你要記住,青銅器的制作可不都是西周殷商的,曆朝曆代都有。”
李凡簡單的回答了劉道源的問題,然後就又回到桌邊,準備跟哈維繼續喝茶聊天,反正聖誕節這天的上午,外面可是啥都沒有的,就是許多街面上的商店都是關門的,這也是西方過節的一個特色,隻有特殊的大商場才會有嘉年華售賣。
李凡以爲這個事情也就算是完了,他答應挂個總顧問的頭銜,不過是虛應的。可他不知道,方丹可是狡猾狡猾的,他是認真的,而看着琳琅滿目的各種物件,别說劉道源了,就是那些請來的專家也都頭大,東西太多,品種太多。
說起來,也是李凡自找倒黴,他與哈維碰面的酒店距離那個拍賣專場還不遠,因爲去年搞哈維出土文物專拍的時候,哈維和菲爾德是就近定的酒店,以便于可以随時趕到拍賣會去看看,後來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是對的,在晚半晌拍賣油畫的時候,哈維和菲爾德都下場了,要是距離遠,他們是沒法趕上那個熱鬧的。
正因爲去年住在這家酒店很方便,服務也很好,再加上酒店對老客戶有優惠,哈維自然而然的就還是在這家酒店定了房間,并且約李凡到這裏來共進早餐。
劉道源是知道李凡在這家酒店與哈維共進早餐的,所以,他吃不準的時候幹脆就把電話打過來了,有了李凡的回答,他就照原話轉送了,可那人偏偏就不服氣,要求拿着東西找電話裏的專家去看看,哪怕是付點錢他都認了。他這一鬧,那些拿着各種物品的人也跟着起哄,也要求跟着一起去,請劉道源提供聯絡方式。
說,方丹不是規定了人數嗎?怎麽可能就突然來了這麽多的送拍物品?這就是百密一疏了,方丹隻限定了人數,卻忘記限定每個人隻能送拍的數量了,那些沒有搖到号的人自然就會在黃牛的穿針引線下,一些本來沒有資格進入的物品就集中到那幾個搖到号人的手上了,一個人至少有四五件,都還臉紅脖子粗的說是好東西,搞的那些鑒定的人都有些發怵了,有些東西超過了他們鑒别能力,哪裏敢輕易的下結論?這樣的局面就是惡性循環,這邊越是催,那邊鑒定的就越是慢。到了這個時候,方丹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弄得不好就是負面教訓啊。
劉道源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個難題,可跟在後面的難題更多,方丹的腦門上都冒汗了,對這些拿着入場号的人,他能怎麽辦?還是劉道源的腦袋瓜子靈活,胡同串子嘛,沒這點機靈還怎麽混?他給方丹出了一個主意,讓這些人都到哈維住的酒店去,在那裏,有更大的空間和高級鑒定師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方丹一想,不管那個李教授行不行,把這些人先支應到另外的地方去都是好計策,于是,讓業務經理立即去那家酒店定了一個最大的會議室,派出自己的工作人員快速的布置了一下,于是,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就奔這酒店來了。
李凡都不知道咋回事呢,就被沖進來的劉道源給拉了起來,“快快,救場如救火!”把個坐在旁邊的哈維給弄得張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劉道源猛然覺得就這樣把李凡拉走似乎不妥,于是,又抖開了機靈,“哈維教授,你也是一個著名的考古專家了,請跟着一起去看看那些東西可好?這裏的費用方丹會結的。”
好嘛!劉道源一出手,拉來了兩個頂級的考古專家,考古專家是什麽?那就是古文物的鑒定專家啊。就這樣,李凡和哈維稀裏糊塗的被他給拉進了那間大會議室,還坐在了主位上,弄得原來請來的幾個鑒定師都有些不快,可等到劉道源向大家介紹了兩人後,尤其是提到哈維的名字,那些人都不吭聲了,人家連考古公司都開了,玩這點小兒科算個啥?而那些抱着大盒子小盒子的送拍者則是驚喜的不要不要的,個個都說,方丹公司果然厲害,能請來這樣厲害的人物。
“大家不要着急,也不要亂。”李凡站起來,用标準的英語說道,“排好隊,一個個來,從我們鑒定師排排坐的左邊進入,我們會很快給出鑒定結果的,當然,我在這裏首先聲明,我們的鑒定結果不是最終權威結果,隻是滿足今天送拍的鑒定,如果有人不願意或者不同意我們的鑒定結果,你們完全可以另找他人做科學鑒定,取得權威性的證書,但是,這次就沒法參加拍賣了,還請理解。”
李凡是在被劉道源拉過來的路上得知方丹遇到的麻煩,對于這個,他倒是不在乎,在國内,多次鑒寶活動中都碰到過,有時把鑒寶活動都搞成了菜場賣菜模式了,可是,效率很高,而且,在一些專業行家的眼裏,真正的寶物很難逃脫。
很快,那些人就排好了隊,畢竟也就是20個人,從左邊進入後,一件件的擺在那些請來的鑒定師面前,得出結論後,鑒定師會簽發一個文件,持有者拿着這個文件就可以去拍賣會送拍了,這的确是簡化了許多程序,也讓持有者省下不少錢,而這些送拍人往往都是從高處跌落到低處的人,原來家裏生活富餘,無所謂,現在想拿出東西去換錢,可是卻發現沒法支付高昂的鑒證費,更是沒法支付一些拍賣公司提前索取的所謂“宣傳推銷”費用,想要變現就隻能在私下裏以極低的價格進行交易,方丹這次的拍賣活動等于是給這樣的一群人開了一個門,他們焉能不趨之若鹜呢?哪怕是拿來的東西不真,最後沒成,他們也沒損失什麽啊。
“這個是現代的工藝品,請你拿回去!”“這個是仿制的赝品,請你拿回去!”
很快,一件件的物品被剔除,隻有那些鑒定師吃不準的東西最後才傳到了李凡和哈維面前,而那個大盤子也傳了過來,李凡拿起來仔細的看了看,有拿了個放大鏡仔細看了背後的銘文,然後在旁邊的文件上簽上了鑒定意見。
“元代青銅器,品質佳。”寫好後,李凡鄭重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這是元代的?”坐在旁邊的劉道源小聲問道,“那人說是滿清的啊!”
李凡的這個鑒定,一下子把那青銅器的年代提前了幾百年,不能讓劉道源吃驚,在劉道源的認識裏,青銅器都是漢代以前的,到了唐代,青銅器就很少看到了,後來有記載,說是清代也有人澆鑄過青銅器,但是,從唐宋以後,民間即便是使用銅制品,也都是黃銅器,很少看到有青銅器的。李凡今天的鑒定讓劉道源的認識又一次被颠覆了,他的問話其實不是懷疑,而是自我驚愕。
“盤底的銘文寫的不是滿文,是蒙文!滿文是借鑒蒙文的拼音直接移植過去的,從外形上完全一樣,可是拼出來的發音是不一樣的,那個盤子是蒙元時期的王族用品,很珍貴的,你可以找人去拍下來帶回去。”李凡小聲的說道。
其實,在蒙元時期,由于蒙族人的生活習慣,在家用器皿中使用最多的就是盤、壺之類的,相反,漢族人常用的盆、碟、盞等器皿在蒙族人使用中卻是很少。主要還是因爲飲食習慣的差異造成的。也正是這些差異,元青花在元朝其實是分爲兩個流派的,一派是流傳在江南一帶的漢族元青花,比如那個《鬼谷下山大罐》:《蕭何月下追韓信罐》等是典型的漢青花,而在北方一些窯口生産的大瓷盤、高腳酒杯,高足碗,三足鼎等等就是典型的蒙青花。由于地域差異,加上文化上的差異,蒙青花裏精品不多,這也是在蒙元時期,瓷器生産沒有官窯的結果。
眼前,就有個高腳酒杯擺在那裏,李凡點點頭,瓷器是元代的,可是做工粗糙,花紋紊亂,也就是一般蒙族家庭裏使用的,之所以是高足,其實就是方便用手掌攥着,可以騎在馬上,手裏攥着酒碗,一邊走一邊喝。
還有一個三足瓷鼎,尺寸不大,也就是十寸方圓,與古代銅鼎不同的是,鼎身沒有那麽深,淺淺的一圈,大約也就是不到二寸,可那卻是蒙族人在春夏季在潮濕的草原上可以放在蒙古包裏地面上的必用器皿,沒有這東西,放食物很麻煩。
在蒙古大草原上,到了春季,牧民要趕着羊群去放牧,這種放牧是春天往外走,走到有水草的地方就歇上幾天,這片草吃完了,就繼續向外走,再如此辦理,直到他們走到一定的位置,就開始往回走,原來吃光的草又長出來了,會讓那些羊群感覺到越往回走,草就越多,快到冬天的時候,正好返回原來的居住地。
在這樣的遊牧過程中,蒙古包是必備的,而地面上往往又是雜草叢生,潮濕和松軟的,在這樣的地面上,想要放盤子就很危險,搞不好就成了一群螞蟻的美餐,所以,就有了高足器皿,有的可以盛物,有的可以在下面生火煮東西。
人類學家說人類文明最近本的有那麽幾大類,一類是農耕文明,一類是遊牧文明,可在仔細的研究曆史後,人們發現,這兩種文明都在華夏這裏發育的最完善,而在世界其它地方,這兩種文明的發育不是中斷,就是不健全,有些壓根就是混合體,還有的就是他們不願意提的強盜文明,提都不願意提自然就沒名分了。
“這幾樣東西是可以拿去送拍了,哈維手上的那個東西也不錯!”李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