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薩,你是這裏的學者,何不從學者的角度談談這個現象呢?”亞當斯并不想放過巴薩,“我保證,你在這裏的談話不是正式的,不會進入我的文檔裏。”
“既然亞當斯都如此表态了,巴薩,你不妨随便說說好了,你知道的,我們收藏協會裏,可是有不少人動了心了,如果那條路可以走,也許,是收藏界的一次變革,對于變革,我們曆來是喜歡和歡迎的。”收藏家胡佛谄笑着說道。
“其實啊,巴薩想要說的事情很多人心裏都明白,不過是沒有上升到理論上去進行歸納,我就可以大言不慚的說,我喜歡華人,喜歡華商的許多做法,跟他們做生意,你隻要保證不要去動人家的根本,他們是不會咄咄逼人的,更不會把對手逼上死路,可是我們白人做生意,你隻要漏出些許的破綻,就沒有一個不想置你于死地的,所以啊我現在是越來越喜歡與華人打交道了。”克裏爾開口說道。
“是的,沒錯,有一點我是很贊成的,那就是哈佛大學教授亨廷頓說的,華夏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僞裝成國家的文明,既然是一種文明,那麽,用單純的商業手段去對付顯然就力不從心了,與華人打交道其實就是在與一個與我們完全不一樣的文明在打交道,如果單從文明這個角度上說,我不得不承認,華夏文明是人類最優秀的文明,沒有之一,如果我們想用我們自認爲很優秀的文明去對抗,最後的結局曆史上已經有無數次結論了,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學着他們那樣去包容和并存,同時要反思自己的文明是不是像說的那樣優秀。”
“巴薩!你這樣的言論很危險啊!難道說你這是在否認我們的價值觀嗎?”亞當斯面色嚴酷的盯着巴薩,“如果不是這小範圍的沙龍裏,我是有權舉報你的。”
“看看吧!這就是你剛才說的……”巴薩搖搖頭,“都說西方文明是言論自由的文明,可實際上,從來就沒有過言論自由,我們的宗教是排他性的,我們的競争也是排他性的,排他性是和緩的說法,真正的核心含義就是隻能有一個聲音一個信仰一個調門,誰要是敢挑戰這樣的文明,那就是你死我活。”
“我支持巴薩!亞當斯,請你踐行自己的承諾!”克裏爾此時發聲,對亞當斯剛才的态度表達了譴責,“如果我們在沙龍裏的聊天都要恪守什麽規則,那以後這個沙龍不要也罷,至少我是不會再來了,本來這次我也沒想來,不過,巴薩的話讓我感覺有新意,至少解釋了我遇到的許多困惑,我覺得,他說的很好。”
“我也支持巴薩的觀點。”收藏家胡佛掏出了煙鬥,慢慢的向煙鬥裏按壓煙絲,“美國從本質上說是個移民國家,來自歐洲和其它地區的移民很多,根據最早的紀錄,當初在這裏第一個建立民間政權的可不是盎格魯撒克遜人,甚至最早移民到這裏來的人裏,盎格魯撒克遜人并不在多數,在新英格蘭地區裏當時流通的并不是英語,而是法語和德語,是當時的大英帝國強加給這裏成爲以盎格魯撒克遜人的殖民地,如果說比較文明上的差異,歐洲人講求血統卻是不講究自身的老根在哪裏,在美國,白人後裔裏占多數的并不是英國人,而是德國人,可是,還有幾個德國後裔在乎這個?說起來真是悲哀的很!”
“你這樣說有根據嗎?我記得你不是人類學家啊!”亞當斯挑釁般的說道。
聽到亞當斯如此說話,克裏爾羞愧的用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半邊臉,他實在是不好意思看這個政客顧問的亞當斯如此孤陋寡聞和沒有腦子。
胡佛并沒有像一般美國人那樣立即争辯或者反駁,隻不過哼了一聲,然後掏出長長的專用火柴,在自己的鞋底上劃着後,慢慢的給自己的煙鬥點火,很顯然,他都懶得去跟亞當斯掰扯了,他覺得給這樣自命不凡的人去科普太沒有意思了。
“胡佛先生可是著名的收藏家,而且,他在沒有退休之前,是哈佛大學曆史系的教授,就美國這點曆史,他不用備課都可以上講台的。”巴薩在一旁解釋道。
巴薩的話讓亞當斯稍微有了那麽一點點尴尬,可随即就無所謂了,他還是在那裏強調,“不管曆史是什麽樣的,現如今的美國文明無疑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文明,我們既保留了競争的機制,又延續了宗教的傳承,我們的總統是手按聖經宣誓就職的,我們的機制保證了我們已經在頂尖位置上近百年了,這是個不争事實。”
“呵呵……才百年而已嘛!”巴薩略帶嘲諷的笑了笑,“當年大英帝國在頂尖位置上有多少年?再往前數,西班牙、拿破侖等等,不都是在頂尖上玩過嗎?”
“可是,我們不能豆丁修昔底德陷阱,當今的華人崛起,必然要對我們的權威進行挑戰,何況,正像剛才巴薩先生說的,那是一種文明呢?我們的宗教信仰不允許我們有其它的信仰對我們的文明進行挑戰,絕對不允許!”亞當斯說道。
“你說的那個修昔底德陷阱,我剛開始看的時候,也真覺得是那麽回事,可是,在我研究曆史和思考經濟上諸多情況後,我覺得那是個僞命題,或者說,那是古希臘人限于他們的文明架構想出來的一個假設,事實上并不完全是這樣的。”巴薩作爲學者,在讨論這樣問題上,還是胸有成竹的,他直接否定了亞當斯的說法,“用這樣一個還不能斷定真僞的一個假定去制定國策,難道不覺得荒唐嗎?”
“先不說荒唐不荒唐的問題,你能舉例反駁這個假定嗎?”亞當斯瞪眼說道。
“這還用我舉例嗎?”巴薩用奇怪的聲調反問亞當斯,“南北戰争的時候,美國的綜合國力已經位居世界第三,戰争結束後十年,美國就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了,這個時間長達近五十年,請問,那個時候頂尖的英國有想到要用修昔底德陷阱來對付美國嗎?在此之前,法國長期居于第二的位置,請問,英法之間的競争有用戰争來解決嗎?倒是英國在競争第一的時候,與西班牙狠狠的打了一次。”
“怎麽沒有呢?英法之間不僅打了,還打了一百年呢!”亞當斯似乎抓住了巴薩的漏洞,“這是中學曆史課本上的知識,難道說巴薩教授把這個都忘了?”
“哈哈哈……”這次不是巴薩笑了,而是克裏爾和胡佛兩人實在忍不住,兩人相視一眼後就大笑起來,完全沒有給亞當斯留任何情面,而巴薩微笑着點點頭,“他們的笑聲回答了你的問題,中學曆史我沒有忘,估計是你自己記錯了。”
“難道說我說錯了?英法之間的百年戰争沒有嗎?”亞當斯還在争辯。
巴薩此時真的不想開口了,他覺得,就亞當斯這樣的人都能當政客的顧問,可見當下的美國政客無知到什麽程度,跟這樣的人說的再多也是沒有意義的,他們隻要自己主觀意念中的東西,沒有就自己創造或者捏造一個,這就是美國政客。
“亞當斯先生,英法百年戰争是中世紀的事情,是發生在文藝複興之前,那個時候還是神聖羅馬帝國時代,到哪裏去尋找修昔底德陷阱?”胡佛厭煩的說道。
這下子,亞當斯是真的尴尬了,他故意的揉揉眼睛,然後做了個無奈的手勢,“對不起,我得去一下洗手間,我希望回來能夠聽到更有趣的事情。”
看着亞當斯的離去,克裏爾搖搖頭,在心裏他已經決定,亞當斯這個人靠不住,學術上華而不實一塌糊塗,在華盛頓的代理人怕是要更換了。
克裏爾所不知道的是,在當今美國所謂的精英群裏,早就是濫竽充數了,幾乎沒有優秀的人才出現,這種現象不光是體現在政客上,在科技、經濟、文化教育乃至基礎社會結構上,幾乎都已經像他們的工業那樣“空心化”,這也是社會體制發展到最後的一個普遍規律,當英國達到了頂峰,大批食利階層出現在倫敦後,英國就一步步的“空心”了,最後,淪爲二流國家,而美國現如今其實是在吃老本,要說世界上誰是最大的啃老族,那就是美國社會,他們現在啃的老本完全是二戰後一群精英們打下的基礎,體制不改變,美國是不可能有出路的。
一場讨論白大年現象的沙龍,最後演變成如何去理解雙赢,而白大年最後的結局也的确是雙赢,巴薩一步步的推導,到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誰赢了?如果從交易雙方來說,都是赢家,也都是輸家,可真正的赢家是誰?是文化,是文明。
“巴薩教授的剖析很好,這堅定了我要去下單的決心。隻是……我現在沒有那麽多錢去下單,克裏爾先生,是否原意合作一把?我們也來個雙赢如何?”
克裏爾沒有直接說話,擡擡手,意思是“你開出條件吧,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我那裏有一幅《牧牛圖》,雖然不大,還是圓角的,可是我十分喜愛,而且,那是北宋時期李公麟的畫作,論價值肯定要個二千萬美元了,如果拿去制作水印版,估計報價不會低于五百萬,可我手上目前沒有這麽多錢,我的錢都壓在收藏和股市裏了,如果想要拆東牆補西牆也不是不行,就是覺得肉疼,如果你幫我出資,成品裏我免費送你一幅如何?隻要能夠送拍,相信那畫的價值不會低于你的出資,如果運作的好,還能賺上一筆。”胡佛笑眯眯的說道。
“成交,讓你的律師和我的律師去辦吧,這樣的小事我們就不要多管了!”克裏爾毫不在乎的答應了,“我一直在想啊,克利夫蘭和波士頓的那些博物館裏都有好東西,我不方便出面去談,可我在華人那邊是有人脈的,不妨你搞定這邊,我搞定那邊,這樣……嘻嘻,你我之間是不是都可以賺點錢啊?”
“哦?這個建議好啊!哈哈,我在那些博物館裏多少還是有些人脈的,也曾經向他們捐贈過一些展品,好,隻要你搞定華人那邊,這邊就是我,獲利後咱們一人一半如何?”胡佛聽克裏爾的建議後,眼珠子都亮了。
沒法子,胡佛在前段時間的股市波動中,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跟着做空的那些人起哄,自己也去買跌,結果自然是輸光了在股市裏的老本,當時也是聽說幾家博物館下單卡殼後,判斷平濤文化那邊不成了,所以才跟風的,可沒想到的是,人家平濤文化翻身的那麽快,而眼前這個克裏爾當時卻是幫助平濤文化去救市的,據說,也是賺了不少,他這次幹脆反過來做了,可惜手上本錢不多了,畢竟,類似胡佛這樣的收藏家在股市裏,幾乎都是散戶或者委托方。
嚴格說起來,胡佛他們這樣的人都屬于大資本财團裏的一個小小的細胞,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收藏家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資本的觊觎,如果他們手上不是有天價的收藏品,一個靠退休金吃飯的老頭子,誰會去搭理你呢?正因爲胡佛在收藏界小有名氣,手上有價值頗高的藏品,要說那些資本看着不眼紅,那是假話。而在商場浸淫了大半輩子的胡佛當然明白這裏面的套路,所以,他甯可不去做,也不會輕易的找那些資本去借貸,借貸就等于是留下了縫隙,有了縫隙,資本就有機會最後蠶食掉自己的家産和藏品,這在美國其實就是一條鐵律。
那胡佛爲什麽敢找克裏爾來合作呢?這裏面的蹊跷就不一樣了,首先,克裏爾這幾年的表現已經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成爲資本财團裏的另一個流派,克裏爾是資本财團中與華商結合的最緊密最友善的那一類,同時,他與克裏爾談的是合作而不是借貸,在這個合作裏,克裏爾的風險在于水印版的失敗,隻要那邊的制作沒有失敗,克裏爾就穩賺不賠,想要那邊不失敗,與華商的有好就成爲關鍵,而克裏爾恰恰在這個方面有優勢,另外,克裏爾當下閑得慌,剛剛在股市裏的搏殺讓他很是興奮,他能來參加這次的沙龍,本身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并不是亞當斯的關系,克裏爾就是想趁着平濤文化當下的上升勢頭再搭一次順風車,有那麽好的關系在,又是穩賺不賠的項目,克裏爾怎麽可能輕易放棄呢?
就在各方都在籌謀給平濤文化下單的時候,哈維公司在進一步清理那個地下室的時候,又發現了室中室,在相鄰的地方再次發現了一個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