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辦理這個水印畫的業務肯定還是平濤文化公司了,大大方方的派了業務經理去洽談,可是把成立才幾年的水印畫公司的總經理吓壞了,不僅是把所有的業務骨幹都給叫來了,同時,也把公司的老總副總也都給叫來了,那認真勁别提了。
爲什麽會這樣呢?說起來,這家新成立的水印畫專業公司本身就是從原來的國企裏分離出來的,那家百年老店,也經曆了企業改革,細化了企業内部的各個部門,原來搞水印的一些人就被分離出來成立了這家水印畫公司,真正幹水印的還是原來的那群人,隻不過是名号發生了變化而已,對此,市場也很快接受了。
可市場接受了,不等于經營的方式就對了,畢竟,那些手藝人是要靠手藝吃飯的,可是,水印畫本身的特性也決定了公司的經營是很艱難的。不是所有的畫家都有把自己的原作拿來做水印畫的複制版,如果本身畫作的價值隻有那麽多,還要花錢去水印?那就離譜了,畫畫是自己花點時間,買點文房四寶,動點腦子,實際成本并沒幾個,主要還是“知識成本”,可要是去做水印畫,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要花大把的鈔票的,尤其是當今的水印畫成本可是不低的。
而當代印刷技術也解決了大批量大張幅畫作的一般複制問題,看看滿大街的廣告,就連精細的照片都可以做得惟妙惟肖,誰還會想着去費勁巴力的做水印畫呢?尤其是面對人群裏99%的都不懂得水印畫藝術的普通人來說,真的毫無意義。
可水印畫又是一門有傳承的藝術,你可以理解爲最早期的在書畫界裏高級仿制原作的一門獨特技術,甚至你都可以理解爲是經原作者同意的合法作僞技術,這樣的技術可不是随便說說就行的。據說,當年徐悲鴻的一幅《奔馬》送去做水印畫,做好後,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哪個是原作哪個是水印畫,可見其逼真程度。
正因爲水印畫的這些特點,在原來的時代裏,一些畫家費了牛勁創作出一幅畫作,可最後卻發現有瑕疵,想要再重新畫,那就不是原來那幅了,沒有人可以畫出一模一樣的作品來,總是會在畫的時候發生改變,這就讓一些稍有瑕疵的畫作很是難以取舍,畫中的意味可能很難再現,可要是扔掉又太可惜了,這也是爲什麽許多書畫作品中幹脆有直接的塗抹修改,甚至是在旁邊補上寫漏的字,冷不丁的一看,似乎覺得與中學生的塗鴉是一路貨,可仔細想想,那作品不改怎麽辦?
自打有了高級水印畫後,一些在創作中的瑕疵就可以在水印的時候加以修補了,還是拿徐悲鴻舉例,他的一幅《走馬圖》,各方面都很傳神,可就是在成畫後發現馬腿的比例不對,也就是說,他在畫馬的時候,忽略了一條腿的細節,讓人看着好像是“瘸腿馬”,後來是送到榮寶齋進行水印時做了調整,老徐高興的把原畫都給毀了,然後蓋上自己的印鑒,那水印畫成了原稿了。
正是水印畫的這些魅力和特殊技術,也使得制作起來并不簡單,對一些簡單的山水、風景和花鳥魚蟲的畫作來說,做水印的難度不大,可是,每每碰上芈凡這樣的畫作拿來,那些老師傅們至少要有一個多月得天天加班,還得有返工多次的思想準備,實話說,他們複制一幅大型的作品,花費的精力和思考不比原作者少多少,據說,第一步的工序設計,就得讓那些牛人們仔細看原作若幹天,他們要是理解不了畫作裏的一些要素,還得反複的親自登門去找原作者詢問,請原作者細緻的講解,要不然,他們做出來的水印畫怎麽可能像原作一樣的傳神呢?
“這幅畫……可是真複雜啊!想要加工很難啊!”水印公司的老總白大年到場後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可他的話卻是極具權威,“如果不是你們送來的芈凡大師的畫作,我甚至都懷疑是不是有誰故意拿這樣複雜的畫作前來砸場子了。”
白大年是原來企業裏水印部的經理,同時,也是當時的水印技術工程師,分家後,企業改制,他成爲這個新公司裏的掌舵人,在業務水平上那是沒話說的,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公司裏必須要執行的,一幅畫到了他的眼裏,那就是有多少層次,多少要精細雕版的地方,多少細微但必須表現出來的重點。
“我們可沒有那個意思,這幅畫現在的歸屬很難處理,所以,芈凡先生就想在您這裏制作幾幅水印版的,這樣也就好處理歸屬問題了,實話說,好的作品對作者來說有時也是很爲難的,各方面的面子都要顧及到,不顧及不行啊!”
業務經理姜小淘,年紀雖然不大,可是做事做人還是很到位的,他其實是江濤的兒子,以前沒露面是他不在國内,當年,江濤那樣玩命的掙錢,就是爲了給在國外讀書的兒子提供學費,在當年,燕城挂起了一股“打小把孩子送到國外受教育”的風,江濤那不着調的老婆就這樣帶着兒子去了E國讀書,把江濤一個人扔在國内掙錢供養他們。在那裏,姜小淘從中學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然後,那不着調的媽媽卻是明白,原來的計劃要修改,她帶着兒子回來了。
那女人的計劃是什麽?是準備讓兒子就留在國外,畢竟她在海外也是有親戚的,要不然,她也沒法陪着兒子在E國一呆就是十年,在她看來,隻要兒子融入了國外的社會裏,她将來再把老公接過來就是了,在她出國的那年月,即便是在海外打一份普通工,收入也比國内強得多,起碼,人家那裏的社會福利好啊。
十年過去了,姜小淘和他媽媽倒是拿到了落地生根的手續,可是,此時的江濤也成了赫赫有名的文化界企業家,那身家已經都估算不清楚有多少了,到了這個時候,别說姜小淘他媽了,就是姜小淘也不原意留在國外看人家的臉色做事啊。有這麽牛掰的老爹,有數都數不過來的家産,姜小淘還要在國外打拼?他又不傻。
于是,姜小淘大學畢業後,直接就帶着老娘回國了,回來就要進老爹的公司當高管,結果這次江濤沒有慣着他,非常嚴肅的讓兒子到下面最基礎的部門去做業務員,幾年過去了,公司裏的各部門被姜小淘是幹了個遍,性格也磨練出來了,加上這平濤文化公司的風氣本身就很正,玩不得啥子職場上的坑蒙拐騙,誰玩誰滾蛋,這可是當年李凡一開始就說好了的,江濤這些年是一直堅持,姜小淘就是個刺頭,幾年下來也給磨圓乎了,現在擔任業務部的一個二級經理,還算稱職。
江濤的兒子怎麽叫姜小淘呢?這也是當年送兒子出國時候在登記的時候出的幺蛾子。在那個時候,能夠拿到去E國讀書的簽證是很不容易的,那不同于直接去讀大學,對于E國來說,接納成年的大學生和未成年的小學生,在社會成本上是完全不一樣的,各種審核相對來說要複雜和嚴格,尤其是在資産擔保上,一點都不含糊,經曆了半年多的申請和審核,花了不少錢,也把自家的各種顯性和陰性的資産評估了,最後E國那邊算是批下來了,可是江濤拿到文件一看,頓時就暈了,兒子江小濤的中文名字被E國使館裏辦事的人給打成了姜小淘。
這就麻煩了,江小濤拿着這邊的護照根本就過不了關,可是到哪裏去找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姜小淘的護照啊?如果要修改,必須重新申請,走過的路再走一遍,花過的錢再花一遍,當時,老婆鬧,孩子哭,弄得江濤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說,直接打拼音,用羅馬字母表示,這倆名字沒有一點差異,可是用中文,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你就算是拿着護照可以從從這邊出去,可到了E國那邊,人家根本不可能放你進入,實話說,就連簽證都不可能辦下來。因爲你提供的文件上中文名字不相符啊,别以爲申辦簽證的時候都是清一水的英文。
這個錯是怎麽出的呢?其實就是使領館那些辦事的E國人打拼音的時候沒有留意,直接回車存檔了。要知道,許多外國人到這邊來學習中文,他們第一個學習的就是漢語拼音,他們在進行交流的時候,說話可能還磕磕巴巴的,可是你要看他們用拼音打字,嘿嘿,那個溜啊,而且,他們很習慣那些同音不同字的混亂,不信,找個在華留學的老外,你跟他用手機軟件聊聊天看,保準就明白了。
其實,當下已經有許多年輕人不會寫漢字了,他們走到哪裏都是用手機打字出來,用的最多就是拼音,字都不會寫了,往往也就錯别字連天,在無關緊要的對話中,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有時,還形成許多特殊的用語,把一些原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含義加進了一些原有的字裏,有的幹脆就是拼音的第一個字母連起來,懂得自然懂,不懂的也就愛咋咋地,那個在窗口的辦事員出那樣的錯誤根本就不出奇,而不懂中文的E國學校看到羅馬字母一樣,自然也就察覺不出來。
就在江濤急火攻心火上房般的難受時,還是那個老朱給他出了個點子,“與其再去轉一圈,不如你找找人,到派出所去把孩子的名字改了,這估計花費不會很多,至于改名字的理由嘛,你自己編呗,隻要編的圓,理由成立,事情就好辦。”
一句點醒夢中人,江濤馬上開始運作,好在姜江同音,他硬說祖上原本姓姜,後來爲了規避戰亂等,才改姓江的,如何如何,派出所在拿到了一些列的文件證明後,還真是沒費事就把江小濤的名字改成了姜小淘了,弄到現在,老江也無所謂了,反正說好了,孫子必須返回祖姓,事情解決,不着調的媳婦也無話可說了。
回國後,按理說姜小淘的名字可以改回來了,可是姜小淘要進入公司,江濤又不原意讓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己的兒子,于是,就還用那個名字,而這小淘的寓意又有了新的元素,弄得大家都喜歡跟小淘開玩笑,這久而久之,就這麽地了。
姜小淘的話讓白大年更感覺到壓力,他是從體制内出來的,當然明白這幅畫的含義和意義,在他看開,制作出來不是問題,問題是,對方肯出多少錢呢?自己這個公司目前幹的活計大多數是一些大路貨的東西,也就是複制一些不得不複制的古畫和曆史名流的遺墨,能夠從一些博物館裏攬到點活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經營的市場隻有那麽大,想找個大活不容易,可是大活來了,該報個什麽價?
“這個……限于芈凡老師的這幅畫太過複雜,是不是給我們點時間進行一下評估啊?我們知道,這幅畫你們不可能現在就放在我們這裏,這樣,我們派人到貴公司去觀摩幾天,先測算出工序的程度,沒有這些基本的概念,我們報不出價來啊,還請姜經理多多的理解,還有啊,限于畫作的複雜程度,這工期可能會超過三個月,不過半年之内搞出來還是有把握的……”白大年很謹慎的說道。
“好,沒有問題,隻要你們能幹就行,在價錢上,隻要合理,我們都會接受的,既然你們想多點時間觀摩,那好,我會在公司裏申請一個專用房間,配上各種燈光,給你們一個禮拜的時間夠嗎?”姜小淘說道,“有其它需要你們也可以提,對文化事業,我們公司一貫是不惜工本的要堅持的,這點請您放心!”
白大年當然知道平濤下單是個啥概念了,這一單接下來,公司至少在兩年之内衣食無憂了,可是,話好說,活可是不好幹啊,特殊地方需要的特殊木料,現在可是越來越少了,如果沒有合适的,那道工序就會卡脖子,圍繞這個項目,自己的公司怕是要全負荷的運轉至少半年以上,想想,既興奮又有些擔心。
直到十天後,白大年才正式的向平濤文化這邊報出了價格,非常小心謹慎的報出了五千萬元的加工價格,每水印一張再加價300萬元。白大年十分擔心這個價格平濤文化接受不了,畢竟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天價,不是說平濤文化付不起這個錢,而是說出去也太駭人了,可是人家那邊連呗兒都沒打一個,“成交!”
事後,白大年看着報價單,自己都覺得太高了,可這事情還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