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易先生吧,我是你要找的内線。”吳廣德用潮汕話向易世攀打招呼,“我們都是潮汕老鄉,可以到外面陽台上去抽根煙,我這裏可是有華子的!”
易世攀稍微有些吃驚,不過聽到鄉音還是感覺蠻舒服的,“請問你是……”
如果是平常在路上遇到說潮汕話的,易世攀不會有什麽想法,大家打個招呼聊聊天都行,可是眼前這人直接叫他易先生,這讓他感到吃驚,甚至産生懷疑。
“你是跟魏老闆一起來喝茶的吧?這是魏老闆給我的照片。”吳廣德說着話從手機裏調出了一張照片,那是易世攀剛剛在店門口與魏沈生一起拍的照片,“時間緊迫,我隻能長話短說,我姓吳,是從嶺南省來的,我奉命告訴你,隻要你提供藏在體制内那些蛀蟲的真實材料,善後工作我們幫你去擺平,以後你就是一個自由人了,想留在國外還是回國,都由你自己選,從你提交資料之日起,你在相關部門的識别資料将做出變更,你換一個海外身份就可以自由進出了。。”
說完話,吳廣德已經将手機裏的那張照片删除了,随即又順手下載網絡上的其它各種圖片,然後再删除,隻見他手指快速撥動,很快,那些圖片就都沒了。
有人說,删除的東西往往是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找回來的,從理論上說,似乎有道理,可是,如果你在一個儲存區裏,反複的更新圖片又反複的删除,各種圖片是反複的替代儲存區裏的代碼,次數隻要多了,想恢複某張圖片的難度就非常大了,畢竟多次删除後,原來的磁碼早就混亂不堪了,到哪裏去找恢複的規律?這個道理也是李凡告訴吳廣德的,要不,就吳廣德那點電子知識,他是不懂的。
看着吳廣德熟練的擺弄手機,易世攀認爲眼前這個人有些像搞諜報工作的,他問道,“我怎麽相信你的話?如何證明你是誰?沒有任何人對我暗示過。”
易世攀說話時,手裏的華子沒有點着,他多少有些擔心煙裏會有名堂。
“你沒有必要去證明什麽,人是你要找的,人來了,你想求證,可是,請問你如何求證?實際上,魏老闆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這也是對外工作的紀律,至于你自己想走哪一步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而我不過是把話帶到,我們接受材料的賬号是……”吳廣德用潮汕那邊的學老話報出了一串數字,“東西發到這個郵箱即可,你可以用你喜歡的方式加密,而解密的密碼用你親生父親的生日。”
話說到這裏,易世攀已經震驚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他父親的生日,隻有他自己知道,因爲,他是一個遺腹子,父親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因爲車禍死了,而他母親也是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改嫁給了堂兄,他所填寫的資料全部都是繼父的,直到母親病重要去世的時候,才告訴易世攀真正的父親是誰,這個秘密易世攀從來不對外人述說,随着遠離家鄉,他的這段往事也沒人知道。
“好了!話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等會你對魏老闆就說遇到一個同鄉,就說我是去巴西考察熱帶作物的幹部,你知道什麽就說什麽,不要編瞎話,那樣你會編不圓的,越編越引起懷疑。至于魏老闆,他并不知道什麽。剛才報給你的數字記住沒,其實就是潮汕蓮花山歌最尾一段的簡譜,蓮花山歌你是會唱的,我們曾經看過你唱山歌的視頻,唱的很是不錯,有味道的!”
吳廣德說完掐滅了煙頭,笑笑對易世攀擺擺手,徑自離開了,一路走還一路随意的跟過往的華人打招呼,易世攀站在陽台上默默的看着吳廣德慢慢的遠去。
“老易,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去洗手間的時間可是不短啊!要不你就喝點粥?”看到易世攀走了回來,魏沈生關切的問道,“按理說,在這裏吃早茶不會有問題啊,你怎麽……是不是昨晚吃壞肚子了?我跟你說牛奶要少喝,我們華人大多數人的腸胃對那玩意敏感,需要适應一段時間,一旦适應了,你還不能停,一停下來,再喝就又會鬧肚子,我剛到國外的時候也是這樣,現在我幹脆不喝了。”
魏沈生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居然絮叨起這無關緊要的,其實,他是給易世攀多點時間編自己的話,他知道易世攀肯定是遇到誰了,因爲,魏沈生得到的指示就是帶易世攀在今天上午十點的時候到這個“旺季茶樓”來喝茶,喝茶前要與易世攀合個影,把照片發到一個陌生的号碼上,其它的他就啥都不知道了。
“我剛才在洗手間遇到了一個潮汕老鄉,我們用家鄉話聊了幾句,還到陽台上抽了根華子,好多年沒抽那種煙了,那人是到巴西去考察的什麽官員,他說要去找同伴,我這就回來,其實,我在美國也是不喝牛奶的,魏總說的沒錯,剛來的時候還真是那樣,後來我知道了,就不裝那個洋相了。”易世攀坦然的說道。
“原來是遇到老鄉了啊!”魏沈生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我記得有個俗語,叫做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不知道老易是不是遇到了故知啊?在海外,能說潮汕話的人可是不少,不過近些年來改變不少,現在說溫州話的多,說國語的也多,出海撈世界的人已經不僅僅局限于閩南人和潮汕人了,時代還真是變了。”
看着易世攀的面色沒什麽變化,魏沈生也就不做他想了,這喝茶聊天就随便多了,一頓早茶一直喝到了下午一點,這才與易世攀分手,魏沈生要去華爾街見一些人,易世攀則是回到公司裏去忙活,看起來似乎一切都正常。
吳廣德不是專業的情報人員,就現有的這點把戲還是臨走之前到李凡那裏做了一個小小的培訓,至于爲什麽李凡懂得這些,吳廣德都懶得去想了,那小子本身就是個妖孽,隻有自己想不到的,就沒有他做不到的。如果吳廣德知道,人家是玩那種把戲的世家出身,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就李凡那出身,打小就玩這些。
易世攀回到公司,仔細想着那個自稱姓吳的人說的每句話,想着每句話裏的每個字,真正讓他下定決心去賭一把的其實隻有二句話,一是替自己擺平在國内惹出的麻煩,二是調整内部識别資料,讓自己成爲自由身。如果用那些完全與自己沒有聯系的人的資料去換取這兩條,易世攀認爲自己肯定是賺了,賺大發了。
許多資料,易世攀并沒有将實體證物帶出來,帶出來的都是電子文檔和電子照片之類的東西,而且,自己也是小心加小心的收藏着,現在把資料發一部分出去……也許可以先試探一下,這樣換取對方的信任,也許是一條出路。
類似吳廣德參加的這類考察團,都會被美國的情治部門監視的,如果是在美國考察,那情治部門還會進一步的去尋找團裏有沒有裂縫的雞蛋,一些本來前途都不錯的人,就是因爲某個偶然,就被對方拿住了短,就成了美國情治機構發展的對象了,這樣的事情過去有,現在有,将來也一樣會有。
而途徑美國的考察團,主要是被監視,其它的動作要少很多。吳廣德不是專業的情報人員,也沒有受過訓練,這表現自然就很生澀,他與易世攀在洗手間碰見,然後兩人在臨街陽台上抽煙聊天的行爲很快就被相關機構逐步上報了,等到高層對兩人這次會面産生疑問的時候,考察團已經離開紐約去了裏約,雖然在裏約那邊的美國情治機構會接手繼續監視,可是畢竟還是遲了一步的馬後炮。
不過,考察團的行程讓美國相關機構準備在回程的時候以海關查詢的名義對吳廣德進行詢問,而在紐約這邊,一些挂羊頭賣狗肉的機構就直接找到易世攀進行了詢問,易世攀至此才算是明白,美國人說的所謂自由和皿煮到底是個啥玩意了,他真是有些後悔當初被爛人餘給忽悠的離開了家鄉,不過他牢記吳廣德告訴他的,不去編瞎話,實話實說,咬定就是碰到了一個說家鄉話的老鄉。
“你真的與這個人不認識?”前來詢問的大個子拿着吳廣德的照片再次問道,“這個人可是個級别不低的國家工作人員啊,難道你們就沒有相互溝通?”
“我在唐人街碰上一個說家鄉話的老鄉,兩人随便聊了幾句,我們甚至都沒有相互留聯絡方式,我怎麽知道他是幹什麽的呢?”易世攀一副非常困惑的樣子,“我到美國定居後,幾乎很少與華人打交道,這本身就是有原因的,要說有,那就是某研究機構的餘先生,還有最近才認識的,幫我接盤的魏老闆,可魏老闆是來自澳洲,現在我其實是給他打工,我們去喝早茶也是他提出來的,我不知道你反複的問這個問題是爲什麽?難道說我都不可以與老鄉說上幾句家鄉話嗎?”
“請易先生不要誤會,我們這是例行的詢問,不過是那個人的身份敏感,我們不得不按照規定前來詢問一下。”來人算是個懂華語的人,在思忖了易世攀的回答後也表示了理解,“易先生,你現在的生意做的很大,而且還是做的華商的生意,可是你現在無法回國,這不是我們的原因,是那邊的原意,對吧?所以,你不能怪我們,反而應該感謝我們,是我們爲你提供了庇護,沒有我們,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在監獄裏了?我們知道,那邊是會對你很嚴苛的,你會……”
聽到這裏,易世攀伸手攔住對方要繼續絮叨的話頭,“我是從那邊出來的,我當然之後不出來的後果,現在,我非常想回去,不是回去生活,而是要回去做生意,畢竟,許多商務上的事情靠遠程的通話和溝通是不行的,我想問問,如果我換個身份,或者我去做個整容,在你們這裏受不受限制啊?”
“你是想用其它身份回去?”那人有些吃驚的看着易世攀,“對于我們來說不是問題,如果你能正常的回去,對我們來說未必是壞事啊,你是可以爲我們工作的,對這點,我們還是很有興趣的,隻要你簽署了某些文件,那就更好了。”
易世攀沒有順着對方的話頭說下去,而是拿出厚厚一摞的訂單甩在了那人的面洽,“這是紐約乃至美國東部最大的零售集團發來的訂單,他們要我接下這些訂單,可是,我現在卻是不敢接,一旦出了問題,受損失的不僅僅是我自己,還有零售公司,還有衆多的準備過節的民衆,所以,我現在很是爲難。”
“這些訂單轉發給你原來的關系戶不行嗎?似乎沒有原則上的困難吧?”
“如果品種不是那麽多,如果不需要新款的商品,你說的沒錯,可你也看到了,”易世攀指指那一摞訂單,“這些訂單裏包括的各類品種和型号已經有幾千個,如果我不回去建立分包公司,靠我們一個公司根本做不到。”
那人顯然不懂得商業裏的事情,眨巴着眼睛,“現在電子檢測的水平都很高,靠換個身份的法子……你很難通過那邊的海關檢驗的,到時候還不是做不成嗎?”
“這就是我頭疼的問題,我現在是兩邊受氣,傑克西這邊對我施壓,老家那邊的供應商也給我劃了期限,聖誕節商品的提前籌備在各地都是一樣的,那邊接不到訂單就會放棄今年的生産計劃,時效在這個領域裏非常重要。”
調查員對易世攀的詢問可不是走過場,而吳廣德答應的“替換個人特征資料”也不是随口說的,這裏就涉及到雙方情治部門的鬥法,後面的套路深不可測。
調查員的報告很快就到了爛人餘的辦公桌上,爛人餘很快就發現了易世攀的軟肋了,“他還是想發财啊!呵呵,好,隻要有想法,那就好辦了!”
爛人餘對華人經商裏的套路多少還是了解的,至少,他知道易世攀在回答調查員詢問的時候沒有說假話,那個吳廣德不過是國内的中級官員,在各地都是一抓一大把,壓根就沒什麽新奇,他看着吳廣德的年紀就知道,這樣的人暫時是無法去誘惑的,年富力強,正是上升勢頭,在這個階段用金錢美色去誘惑,怕是都很難,常年搞後面小動作的爛人餘非常清楚,最好下手的就是那些五十上下的人,當他們感覺上升無望,後退凄涼的時候,誘之以利是最好時機。
“利用我們的關系幫易世攀一把?讓他爲我們賺錢行不行?”爛人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