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你看出什麽貓膩?那個王銳不就是在燕城出名的撿漏王嗎?在那邊的客戶資料裏,還特别紀錄了他幾次撿漏的經過。”方丹是看到劉道源若有所思,才跟着也留意起王銳來的,“可業内的人都說他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棒槌,說他的身後有高人指點,這一次會不會也是如此呢?要不他幹嘛跳高叫那麽高價?那種叫法根本上就是告訴其它人,别跟他争,事實上他也的确是做到了。”
劉道源聽着方丹說,點頭認可了對方的判斷,同時也是鼓勵方丹繼續說下去。
“我在想,是不是我們又遺漏了什麽?如果事後,王銳那邊拿出什麽可靠的考證,最後确定那套瓷器的真實價值,到時候我們這裏怕是要被菲爾德诟病了。我記得,那個王銳你是認識的,甚至很熟悉,是不是可以考慮讓他低調一些?”
“沒有必要,如果那樣限制,恰恰違背了拍賣中僅有的樂趣了,拍賣,都明碼實價了,就完全沒有懸念了,多枯燥啊?再說了,這次專場拍賣,送拍物品的鑒證工作可不是以你方丹公司爲主的,你們隻是在認可他們的鑒證,而制定起拍價也是經過他們許可的,你這裏是人間的公司,不是神仙的公司,他們都沒看出來,憑啥叫你們看出來?人家花錢買回去,肯定要做認真的研究啊,研究出來的成果難道不是一種無形增值的手段嗎?這在西方的法律上是得到承認的,所以啊,你剛才的說法純屬瞎操心,看吧,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也許還要等上若幹年,那個王銳今非昔比,手上錢多得是,誰能保證他不是花錢給自己找樂子?”
經劉道源這麽一說,方丹也是無話可說了,自己的拍賣師把那套不起眼的瓷器拍賣出起拍價四倍的價格,菲爾德還想怎麽樣呢?誰叫他們自己沒研究出來?
那陶瓷器算是上半場的壓軸,還算不錯,最後鬧了點小彩頭,拍賣會休息了十五分鍾後,繼續拍賣,下半場拍賣的速度明顯加快,許多物品都是按照起拍價的一到二倍而最後落錘,現在看來,這次的專場拍賣已經算是成功了,最後結算,獲得的收益要比預計的至少搞出一倍多,這就極大的緩和了哈維的壓力。
按照方丹爲哈維公司設計的拍賣策略,這第一場專場是試探社會對這些出土文物的反應,同時,也是放出一些來不及深入研究的物品,讓那些競拍到手的人去研究和發掘幕後的曆史,說白了,就是下了一次巨大的釣魚餌,一旦成功,哈維公司後面的那些難以修複和存在各種謎題的物品就可以進入頂級拍賣市場了,而且,以後再送拍,數量就沒可能這麽大了,會逐步的減少,就好像芈凡的那幅《仿富春山居圖》水印版,大家都知道還有幾幅存放在平濤文化公司那裏,可現在就是不拿出來了,使得眼下那些已經競拍到手的博物館裏的畫作身價不停的上漲,光是出租的價格,就已經接近當初拍賣價格的一半了,可想而知,現在手上有畫的人該有多牛氣,什麽通貨膨脹啦,貨币貶值啦,都與那些持有者沒關系了,他們的收藏成爲自身财産保值的最好證明。所以,在今後,哈維公司目前的存貨隻會越送拍越少,拍賣的價值也會越來越高,關鍵就是這首場拍賣要策劃好。
方丹是在商言商,他的策略包含着資本運作、市場引導和饑餓營銷等多種複合手段,沒有這樣一整套的拍賣營銷策略,就菲爾德那種千年老妖,哪裏會輕易的把整個拍賣活動一攬子交給方丹公司?事實上,在哈維公司商業運作後,也有不少藝術文化公司找上門談一攬子收購的事宜,對此,哈維是堅決不答應,菲爾德在綜合考慮後也不同意,這才使哈維公司的商業模式堅持到了今天。
菲爾德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他身邊的朋友裏也沒有幾個懂得古玩這個行當裏的運作方式,如果按部就班的去進行考證和鑒定,那可是比修複花的錢還要多得多,按照那些大學裏的教授們的意思,把所有的考證鑒定工作做完再送拍,可這些教授沒有去計算成本和公司運作的資金鏈,如果那樣搞,哈維公司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生資金鏈斷裂,到時候如何去籌資和融資?就算是有,那就會被動的進入惡性循環的怪圈裏,缺錢了,去融資,然後拍賣獲得了收入,然後去還錢。
看上去,這樣的循環沒錯啊,許多企業不就是這樣運作的嗎?可實際上卻是不然,當一個企業去資本市場去融資的時候,必然是要付出資金使用的成本的,簡單的說,任何資金的借入都是要支付高昂的利息,沒有一分錢是可以讓你白用的,久而久之,這個利息的支出就成爲壓斷企業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如果反過來運作呢?比如像方丹建議的那樣,先拿出一部分物品送拍,很快就獲得了收入,這就給企業的運作做了資金的保證,就有能力把一些物品修複後交給某些大學的研究機構深入探索,獲得任何研究成果都是可以促使公司股票的波動,隻要有波動,公司在股市上的運作就可以獲得收益。當一件件得到考證的物品像擠牙膏那樣的逐步上拍,獲得的收益是非常可觀的,而這樣的收入又可以進入下一輪的研究和考證,這樣的運作不過是犧牲第一波物品的真實價值,可是卻帶來了後面運作的良性循環,至少,企業不會支付高昂的資本運作利息。
哈維不懂,菲爾德不懂,就是霍夫曼也是半懂不懂,可方丹懂啊,把這些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說給他們聽,等到菲爾德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後,直接就說,
“一個是永遠去當長工,最後保不齊還要被裁員,一個是用小小的誘餌換來一支能下金蛋的母雞,然後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這還用去選嗎?那點誘餌我們還是付得起的!就按照方丹給的方案運作!”菲爾德最後是一錘定音。
而其它前來找哈維公司的人,其實也是想按照方丹那樣去運作的,隻不過是要一攬子把哈維現有的各種出土文物全部收購,不過是給了一個最原始的初始批發價,哈維公司是可以在初期拿到一筆還算看得過去的錢,可這些錢是絕對無法維持接下來幾年的公司運作的,到那個時候,公司裏一邊無事可幹,一邊還得想法子出去找活幹,還得支付員工的工資,這樣的結局,哈維當然不幹了。
方丹能夠把話說的這麽透,也是顯示出他對哈維公司物品最後賣出高價的信心,現在,初步的拍賣進程已經顯現出方丹的預計,讓菲爾德和哈維很是滿意。
後半場的拍賣之所以順利,也是因爲菲爾德改變了主意,他看到僅僅上半場就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收入,那下半場的那些物品是不是可以不賣了?公開的不賣,那肯定是不行的,送拍時候是簽下了“生死狀”的,想要違約,法國這邊的法律是不會答應的,方丹也不會答應,在一次專場拍賣會上突然戛然而止,然後宣布那些東西不賣了,這可能嗎?方丹公司根本就無法承受這個局面出現帶來的傷害,所以,那樣的做法是不可能的,菲爾德根本就無法操作,人家不會聽他的。
可作爲一名資深律師,能夠在華人圈裏找托,就不能在白人裏找嗎?菲爾德同樣找了白人做托,原來的用意就是在必要的時候攪局,讓物品的拍賣價格更高。可這些托在現場幾乎沒有用武之地,都不用他們出手,那些物品的價格就一路上台,到後來,也不敢加入了,萬一砸在手上,如何向老闆交代?難道真要自己賠?
要說這行情的出現,也是那個妖精般的方丹事先把風放出去了,以他在巴黎的人脈,說出那種似有似無的一些話去是不難的,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下面人就在議論,甚至還煞有介事的相互印證,不能不說,現代人的大腦思維是複雜的。
“再不出手就沒機會了,通過上半場的拍賣,可以明顯看出,這些東西的升值空間是巨大的。”在一群美國旅遊者中間,坎貝爾似乎想明白了,發表了自己的觀點,“那些物品僅僅在出土不到半年的期間就拿出來上拍,這點時間根本就不夠去認真研究和考證的,能夠修複這些已經是不易了,我聽說是哈維公司聘請了Y大學的專家前來修複的,那可是修複界的翹楚啊,哈維公司這樣急火火的把東西拿來拍賣,唯一的原因就是試探市場的反應,同時爲下一步的研究和考證準備資金,同時,也給競拍者一個研究和考證的機會,試問,你買的那支毛瑟步槍,如果曾經是某個著名的曆史人物使用的,它的價值會變成什麽樣?”
“對啊!坎貝爾先生的分析有道理,以現在的起拍價,我們就是虧了也不過是一點點,可要是我們考證出更多的曆史故事,哈哈,那不光是能賺錢,而是一種榮耀和獲得極大的成就感啊!下半場我要大膽的出手,争取多拿幾件回去!”
幾個富豪和富商們都認爲坎貝爾的分析有道理,而一些來自歐洲的藏家其實早就明白這個道理,要不,上半場也不會競拍的那麽厲害,而且,當王銳用高價把那套瓷器競拍到手後,許多人後悔了,他們當時反應的太慢了,等到他們想明白的時候,那邊的小諾羅萬已經落錘了,雖然不清楚爲什麽華人那麽屬意那套瓷器,可未知的内情是最吸引人的啊。當然,也有人解讀爲“華人自古就是喜歡瓷器,不足爲奇”,可這樣的解讀顯然是存在諸多漏洞的,大多數人甯可相信後面有秘密,也不會認同華人就爲瓷器情節去花冤枉錢,隻是,他們現在無能爲力了。
在這樣的氛圍下,下半場一開始,各種物品的競拍就進入白熱化,舉牌的速度快,最後落錘的速度也快,畢竟有些人也學着王銳那樣,你這邊還在一萬一萬的加,他一舉牌就是翻倍,這樣的舉動讓一些人立即就猶豫,就思忖,可拍賣師卻不會給你過多的時間去權衡,按照标準的速度和時間,喊出三次後就落錘。
拍賣師之所以這樣也是得到了小諾羅萬的遙控,在小諾羅萬看來,既然達到了擡價的目的,爲那些小東西浪費時間就不值得,而且,下午還有一場,誰不想按照計劃晚上回家與家人過節啊?在這裏爲那仨瓜倆棗的耗時間?他可不幹。
等到過了中午十二點後,最後一件,清雍正青花大瓷瓶被推出了,這個瓶子按照原來的計劃就是CEO小諾羅萬親自主持的,他換了一套西服走到了台上。
“這個瓷瓶的介紹,想必各自手上的畫冊上已經做了詳細的介紹了。在這裏,我再次強調,雖然這個瓷瓶在是不是官窯上還存疑,可是卻不失爲是一個藝術的精品,上面的故事已經在歐洲藝術界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和解讀,法國著名現代畫家瑪索女士就根據出土時的照片畫了一幅油畫,雖然是靜物畫,可卻是讓人們看到了靜物後面的故事,那幅畫寓意太深刻了,可惜,瑪索女士将畫捐出去了。”
下面的人聽到小諾羅萬這樣說,尤其是那些乘坐郵輪過來的美國人,他們立即拿出手機進行搜索,當他們看到那幅畫和介紹文章後,他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大瓷瓶可能還真不一般呢,尤其是在相關鏈接中,又出現了一幅東方國畫,那裏顯現的卻是另一番含義,而且在幾個月前的秋拍上,賣出的價格幾乎是天價。
“不過我們榮幸的承擔了拍賣著名的隐形東方畫家芈凡的另一幅畫,也是以這個瓷瓶做藍本的靜物畫,表現出的寓意更是令人叫絕,坦白說,那幅畫勾起了我年輕時諸多往事,有些是歡愉的,有些則是唏噓的,不能不說,芈凡大師的創作是人類文明中一顆璀璨的明珠,我相信,至少有一段時間是無人超過的……”
好嘛!拍賣瓷瓶,這小諾羅萬卻是說起了兩幅畫,這不是喧賓奪主本末倒置嗎?要是他知道,這兩幅畫是一對母女畫的,不知道他該如何去想。
“你的這個拍賣師搞什麽名堂?爲了那幅畫我已經被諸多博物館罵得狗血淋頭了,他在這裏卻又挑事?他不是賣瓷瓶嗎,怎麽卻說起畫來了?”劉道源說。
“嘿嘿,這是我的意思,我讓他在拍賣瓷瓶之前可勁的說那兩幅畫,一是讓那兩幅畫烘托出瓷瓶的高貴,二是想讓那個得到瑪索畫作的畫廊把畫拿出來。”方丹眨巴着狡黠的眼睛笑嘻嘻的說道,此時,他已經喝了三杯葡萄酒了。
“狗屁!你這麽一宣揚,人家就可以開畫展了,憑啥拿出來賣?”劉道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