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接手的拍賣師一上來就大緻的把那套瓷器介紹了一下,最後還微微一笑的說道,“對于歐洲的瓷器我們大家都很熟悉了,十八世紀後,由于工業化和科研技術的提高,歐洲瓷器的精美程度和品質以及在裝飾和适用性上,已經超過了從東方來的進口瓷器,價格也便宜,所以,十九世紀就很少再看到以貿易形式進口的東方瓷器了,在這點上,我們還是值得驕傲的,可也正是因爲這樣,我在此不得不提醒前來的各位先生們女士們,這類瓷器在世界上的存有量還是不少的,在競拍的時候,各位還是要量力而行,希望大家能夠愉快的享受競拍時光。”
“這是哪裏來的拍賣師?他的話太多了!而且,胡說八道的!”在監控室裏的劉道源聽了那個人的話後不禁氣憤起來,“對于瓷器,他懂得個屁!老方,你選拍賣師的時候難道不審核他們的政治傾向嗎?這明顯是個種族歧視的家夥!”
“這個……我還真是沒有注意,不過他說的好像也是對的啊,在我們西方的教科書中的确是這樣說的,工業化以後,你們的瓷器的确不怎麽樣了,所以,東西方貿易裏已經沒有瓷器了,保留時間最久的是茶葉和香料,到了20世紀初,你們基本上沒什麽東西可以做出口貿易了,難道他不該這樣說嗎?”方丹辯解道。
“那個小人物可以胡扯,難道你這修煉了多年的老妖精也胡扯?你在燕城的拍賣活動中,看到了多少精美的瓷器?坦率的說,工業化後的歐洲瓷器體現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用具,與藝術無關,就是有,也是模仿我們的,可是你看看我們的瓷器,那上面的藝術體現有多少?算了,懶得跟你們這群白癡解釋了!”
其實,劉道源是話到口邊咽了回去,他不想讓方丹誤解。劉道源是在意大利上的大學,方丹說的那些教科書他在讀大學的時候就學過,藝術學校嘛,這些都是要說道說道的,所以,在年輕的時候,劉道源是認可西方教科書上的這些觀點的。可自打他找到了李家,認識了李凡後,他的這些觀點就逐步的改變了。
那麽歐洲的瓷器是不是真的超過了東方的瓷器呢?這要看從哪個角度去看,如果說,以民用器皿爲标準,那歐洲的瓷器的确是在十八世紀末就超過了,到了十九世紀後,歐洲出産的大衆化瓷器是非常的精美和漂亮,在好萊塢早期拍攝的電影鏡頭裏,多次顯現出使用瓷器的平民百姓,那些瓷盤瓷碗等的确很不錯。
可要是論高端的精美官窯瓷器,西方生産的就根本沒法與東方的比,藝術的沉澱、工藝的沉澱是需要多少代人的努力和繼承,哪裏可以一蹴而就?這也是華夏瓷器長期保留優勢的一個原因,發展到今天,當沒有了所謂的官窯後,諸多現代化生産的家用瓷器早就走進了千家萬戶,而在藝術上,最優美,最漂亮的瓷器還是産自我們這裏,西方的瓷器生産在掙紮了一段時間後,還是放棄了競争。沒法子,競争不過啊,他們會的工業法我們也會了,他們不會的我們這裏未必不會。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當時使用的頂級瓷土,隻有景德鎮的高嶺土是最好的,沒有之一,西方就是在無法解決瓷土問題後,才發明了骨瓷。而對低檔瓷土通過酸洗法使其變得高端的技術,是在二戰後,大規模化工發展後的結果。
這樣說你還别不信,玩過西方瓷器的藏家都會發現,西方瓷器格外的白,缺少像玉石那樣的晶瑩感,這就是因爲西方的瓷土中含有大量的金屬氧化物,燒出來的瓷胎不是白色的,而是褐色的,最好的也是淺黃色的,直到現在,一些用于廁所的瓷器用品基本上使用的還是這類瓷土。要想遮蓋這些,就得使用厚厚的添加了白色粉末的釉料,所以,那些瓷器看上去非常白,卻沒有像荔枝肉那樣的光澤潤透,而這樣的瓷器根本就無法成爲官窯的産品,官窯要是做出這樣的瓷器,怕是要株連九族了,稍微有點瑕疵還得自己掏腰包賠償,唐英就被搞了好幾次。
在曆朝曆代的規矩裏,官窯瓷器是絕對禁止流入民間的,更遑論出口了,就是清朝出口達到頂峰的乾隆年間,出口的瓷器也是被嚴格規定的,絕對不可以與官窯發往宮裏的瓷器同日而語,所以,玩瓷器的都知道出口次和官窯的區别。
到了晚清的時候,民生凋敝,能有個破碗吃飯就算不錯了,因此,那個時期的民窯産品的确是粗制濫造,湊合了事,市場能接受的就是那種一個大錢買上一摞的粗碗、陶缽,想把瓷器做的精細就要多花錢,多費工,增加成本,成本高了賣價自然也就要高,可貴了就沒人買了,這就是從晚清到民國時期的社會寫照,
在那個年代裏,精美的民用瓷器也不是沒有,也有,甚至非常精美,但是價格不菲,比如地主老财家和成立富貴人家使用的“金邊細瓷碗”,那可是精美的很,還有各種盤碟酒壺茶壺等等,可那畢竟是少數,而且多半還是要定做。
劉道源之所以沒說,就是因爲在曆朝曆代都是階級等次嚴明的,而在出口瓷器上,一直視西方人是茹毛飲血的蠻夷,好東西當然不能給他們。他要是直接這樣說,那不等于也是種族歧視嗎?這可不是一個好話題,所以他沒說。
“你們這個拍賣師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臉,照他這樣說,那東西還能賣出高價嗎?存世量大,誰還原意用高價去買啊?雖然他說的是實話,可是,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的宣揚吧?這套瓷器怕是賣不起價了。”劉道源又從另一個角度給那個讓他不舒服的拍賣師上眼藥了,“老方,你就等着菲爾德找你的麻煩吧,他可是律師,我都看明白了的事情他肯定也能看明白,嘿嘿,這拍賣師怎麽混進來的?”
聽劉道源如此一說,方丹也是臉色陰沉起來,“我不知道他是誰,也許是小諾羅萬把他招募進來的。”說着話,他拿起了内部電話,“小諾!那個拍賣師是怎麽回事?誰把他招來的?他這樣說話還有人競拍嗎?換人,立即換人!”
小諾羅萬此時也聽出了拍賣師的開場白不妥,卻沒有想到會驚動老闆,現在換人,誰會原意去背這個黑鍋啊?搖搖頭,隻好自己親自上去了。
“我不得不糾正一下這位年輕的拍賣師剛才的話,他是從人文主義的角度出發,想爲大家省錢,可是,他這樣的介紹多少使你們失去了競拍的信心,實際上他說的也不完全準确,根據我們的調查,這種全套的瓷器目前的存世量不超過2000套,大部分都在國家博物館裏,能夠進入流通的是少兒又少,現在,由我來接替他給你們好好的介紹……”台下沒來由的轟了一聲,大家此時才覺得有趣。
小諾羅萬是徑直走上台,伸手拿過年輕拍賣師手上的話筒,然後說出了這番話,拍賣師被他的“無禮搶奪”弄的面紅耳赤,還想争辯兩句,可他的身邊已經出現了兩個身穿西服的“工作人員”,摟着他的肩膀把他帶下去了。
“這個小諾!簡直是扯淡!我,我要扣他的獎金!必須扣!”方丹在監控室裏大光其火,他知道,小諾羅萬這樣去解說怕不是去糾正,而是火上澆油。
不過小諾羅萬也不是白給的,他此時給自己安排的那幾個托發出了信号,起拍價是十八萬歐元,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下面幾個托就開始了舉牌,不過非常奇葩的是每次加價都是按照最低加價限度來,這就形成了此起彼伏的競拍場面,一些不懂得内裏的人心思開始活泛了,于是,有人也插在其中開始擡價了,可是喊了五分多鍾了,價格還沒到二十萬,這着實是有些叫人覺得太滑稽了。
此時的小諾羅萬心裏也是在發苦,剛才的那個拍賣師其實是他不知道第幾任未婚妻的弟弟,是典型的裙帶關系被他招募進來的,本來看那小子還挺機靈的,沒想到這小子卻是個加入某個人文組織的激進青年,他反對的就是商業上的欺詐,嚴格說,這小子該去當牧師而不能經商,商業運作裏,怎麽可能沒有這些?
好彩,這次的拍賣等級不高,如果是每年例行的頂級拍賣會上,那小子給來這麽一下子,估計小諾羅萬的位置都懸了,那是一定會引起同行的譏笑和挖苦的,對公司的信譽也是一次重大打擊,現在,小諾羅萬接替自己那未來的小舅子主持拍賣,就希望能賣出個好價錢,這樣也許自己還能将功補過,所以,他上手段了。
小諾羅萬上了手段,萬一搞砸了咋辦?小諾羅萬也想好了,搞砸了就自己吃下呗,好在那點錢他還付得起,這也是另一種花錢買平安的做法,隻不過,那小舅子肯定是得走人了,此時,價格已經接近20萬,可眼下出價的都是自己的托。要說他的心裏不打鼓,那是假話,可現在,就是一杯毒酒,他也得喝下去啊!
“那個小諾羅萬還真是好本事啊!”在鵬城的李凡看到直播的畫面後笑了,“跟這些人耗費的時間不能太長了,得盡快拿下了,表哥,你用那台電腦,把我預定的信息發出去,快,你别管是誰收,按我說的幹就是了,這次又叫他撿漏了。”
陳美生本來還真想問個爲什麽,見李凡急赤白咧的,于是,就在另外一台筆記本電腦上按下了回車鍵,于是,王銳揣在懷裏的手機抖動了一下,他低頭一看,随即舉起牌子,嘴裏還喊了一聲“五十萬!”看到台上小諾羅萬一臉懵逼的樣子,王銳馬上明白,自己喊的是漢語,于是連忙又用英語喊了一聲“父愛汗得……”
就王銳那半吊子英語,頓時引起了在場人的哄堂大笑,可大家都還是聽懂了。
“哇塞!撿漏王出手了哦!難道說這又是漏嗎?不大可能啊!”有人說。
“還不是錢多了燒包?他是收藏界有名的棒槌,估計又是起哄架樣子!”
“啊!這東方人瘋了嗎?現在的價格還不到二十萬,他居然擡到了五十萬?”
小諾羅萬當然聽懂了王銳那二五眼的報價,他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個時候可是玩不起貓膩,在加上他是知道這套瓷器在歐洲的市場價格的,奧地利國家博物館裏有二套,評估師給的最高股價是23萬歐元,這個傻乎乎的華人居然喊出了50萬,那還猶豫什麽呢?可他不會貿然落錘,那樣會給其它人落下話柄的,他挺挺胸,顯得有些激動的掃視會場,下面的人議論了一陣後靜下來了。
“不知道還有沒有比這個更高的報價?”說着話,小諾羅萬伸出了一根手指,對着場下劃了半圈,然後又伸出了二根手指,嘴巴裏也喊出了“第二次”,這次他晃悠着手指來回比劃了二次,可速度明顯加快了,跟着就是使勁的敲響了木槌。
“恭喜你,這套瓷器歸你了,希望你好好的享受得到寶貝的樂趣!”
誰都聽出了小諾羅萬的話語裏充滿了揶揄和嬉笑,當然,也是對自己能夠賣出高價的歡愉,在小諾羅萬看來,自己終于放下了心裏的一個大包袱,這麽好的價格,小舅子也許沒事了,他完全可以對老闆說,那是他與小舅子一起演出的一場戲,目的就是反向刺激前來競拍的人,最後的效果可以說是很好的。
王銳卻是茫然無所謂,還故意的與旁邊的石大慶淩空擊掌,好像他又撿到了一個大漏,那種歡愉的表情的确不是裝出來的,這也叫許多旁觀者感到奇怪了,一些人又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起來,他們有的說這,有的說那,莫衷一是。
“沒準那套瓷器真是好東西啊!也許我們都看走眼了也不一樣啊!”
“不可能,梅森的瓷器在歐洲瓷器史上的确是有地位,可是,産量太大了,而且,那個編号的字母排序也說明是中後期的啊,我在奧地利看到的是以A打頭的,而這個編号是以M打頭的,相差太遠了。”另一個自诩内行的人說道。
“五十萬落錘!這超乎了我的想象,你們華人是不是都這麽有錢啊?”在控制室裏,方丹看到這個結果,喜笑顔開,舉杯痛飲,剛才的壞心情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