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發包方卻是很難堪了,倒不是說沒錢付,而是答應給人家工人的申根簽證還沒辦下來呢,這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就是這樣的一個工程,讓萬丹工程公司一下子在歐洲就出名了,劉道源在給霍夫曼的電話裏,直接用了“初露峥嵘”的形容詞,接下來的怎麽弄?就看霍夫曼如何在歐洲捭阖了。反正,劉道源的心裏很清楚,眼下,在歐洲,有大批的胡子工程和爛尾工程,上位的政客和霍夫曼背後的财團财閥,哪個不想解決這些老大難問題?而且,能解決問題又能賺錢的事情,有誰不幹呢?再說了,到了現如今,不賺錢也不行啊,公司啥的都要維持。
就是這百十人的一個小型工程隊,居然先在東歐的幾個歐元區國家下手,原來修了半拉子的工程開始由萬丹工程公司接手,然後就充分發揮“基建狂魔”的特點,嘩啦啦的就完工走人。那些半拉子工程裏,大多數都是把最難啃的環節幹完了,最後,由于各種原因,使得承接公司無法按期完工,最後幹脆就放棄了,這裏面要說的原因可就比一匹布還長了,而且保準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工地上的工人給老闆添亂,給當地部門添堵,反正,誰虧,那裏的工人都是拿錢走人。
萬丹工程在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地的一連串眼花缭亂的動作,整得當地人個個目瞪口呆,都還以爲他們接手後工程會“曠日持久”,可是,沒有,收拾那些爛尾工程根本就不需要,隻要是預先做了調研,等到開工的時候就是風卷殘雲摧枯拉朽了,于是,這口碑就傳開了,尤其是在建築這個特殊行當上,萬丹公司的名氣如日中天啊,不是沒有人搗亂,也有一些什麽這個組織那個組織的跑到工地附近舉着牌子“抗議”,可是,那有個蛋用,許多工程中的特殊性早就列入施工條款中了,當地的議會也好,審核機構也罷,都告訴施工方,“幹你們的,别理!”
一開始,薛萬錦認爲那些小工程賺頭不大,幹不幹都無所謂,還跑到李凡家裏去發牢騷,認爲這是“逗他玩”,可李凡是啥人啊?還能聽不出老家夥的話音。
李凡面對眼前這個長輩,着實也是沒多少辦法,狠話可以說,但挖苦的話就不能輕易出口了,自己的同學趙嘉耀還是人家的女婿。李凡更是知道,眼前這老爺子倍兒要面子,搞不明白的事情還不好意思滿世界去打聽,尤其是企業有點小名氣以後,更是不好意思去雖然問人家了,道理很簡單啊,都能接那麽多高精尖的工程,難道就沒有個自己的研究院啥的嗎?一些小兒科的問題也出去問?
薛萬錦的工程公司還真有各種研究所,可多半是針對工程技術上的研究,即便是在市場調查上的研究,原來也不過是研究國内的建築市場,最近是有了針對海外市場的研究,可是,在薛萬錦看來,那些研究剛開始,未必就靠譜。咋辦?薛萬錦還是想到了李凡這個年輕的妖孽,他覺得找誰都不如找李凡“唠唠”。
這些年來,每當薛萬錦想找李凡吐苦水發牢騷的時候,就會提溜兩瓶最普通的白酒上門,你要不給他點真材實料,不讓他覺得合理,他一準喝死給你看。
以前,找到李凡就在家裏開喝了,凱琳娜象征性的應付兩下後就會離席去自己的創作室,你們爺倆願意咋折騰都與她無關。可現如今不行了,總不能讓倆孩子看着這兩個沒正行的大人在那裏吆五喝六吧?更别提那沖天的酒氣了,就是孩子們樂意,凱琳娜也不幹啊?這不光是針對薛萬錦,但凡幾個挂了号的人物來了,比如劉道源、姜禱銘這些沒臉沒皮的,凱琳娜第一時間就是給附近的小酒館打電話,讓那邊提前預備着,然後就用那藍藍的深邃目光趕人了。李凡也沒轍,拉着來人就得趕緊離開,最後還得保證,啥點前必須回來,否則,自己去找招待所吧。
“不要以賺錢爲主,隻要夠本,就幫他們把那些陳年的屁股擦幹淨。隻要名氣打出去了,後面的錢你是賺不完的。就是釣魚,你不也是要先打窩子挂釣餌嗎?”
酒菜上來了,李凡先給薛萬錦把白酒倒上,跟薛萬錦談話是李凡最累了,這老爺子倚老賣老的,總不能張口就是“訓話”吧?就是點撥,那也得拐着彎。
“這個我知道,可是,我怎麽感覺那邊給我的一些意向性清單都是這一類的?難道說我們這一流的工程公司到那邊去幹清道夫的活?太沒面子了!”薛萬錦說。
“嘻嘻!面子嘛,肯定會給你的啊,再說了,這裏面的項目不過都是小工程啊,你也用不着發全力吧?就像你去尋馬縣修那條鐵路,你不過是派了一個工程隊過去不久搞定了?那個項目是不大,可你賺的可不少啊,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你得看的更遠點,這些項目不過是爲你将來在歐洲投标工程做一個鋪墊而已。”此時,李凡手裏拿着的卻是薛萬錦給他的一摞工程介紹,“這些工程你也可以先挑選嘛,确實不好做的就先放放,但是,不要拒絕,讓對方抱有希望去要等待,反正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到最後,他們就知道得用金錢換時間了,是不是?”
“嗯?我怎麽沒有這樣想?”薛萬錦似乎知道自己好像又在小年輕面前出醜了,“是啊,一下子這麽多,可以找許多理由先放一放,我們又不是零工市場的力巴,還能随叫随到啊!好,這一條我立即通知業務洽談部,所有的項目都暫時的先放一放,我們是要好好的選擇選擇,就是去買菜不也要挑挑揀揀嘛!”
“抻抻對方是必要的,不過,你要注意競争對手哦,有兩個條件可以讓你放棄與同行競争,第一是價錢比你們的報價低20%的,那就是惡性競争,從理論上說是做不出來的,他們要做,肯定就會出狀況,你沒有必要去提醒,要看對方的背景,一般來說,正規的公司肯定不會那樣幹,能那樣幹的絕對是野雞公司。”
“這個我知道,實際上,咱們國家目前在海外幹工程的也是分國家隊和地方隊的,還有一部分就是業餘的混搭隊,重點的大型援建工程基本上是國家隊的,個别地區的中型項目就是我們這些地方隊的,而一些純粹私人建築項目就是那些混搭隊的,混搭隊想升級,他們走的還是在國内的老路數,通過接到更大的工程逐步的做大,可現在與三十多年前完全不一樣了,各種現代化設備的使用決定了這種升級變得很難了,我是過來人,我清楚這裏面的貓膩,你放心,我不會亂來。”
薛萬錦的這幾句話實際上是概括了國内一些民企建築公司的發展路徑,最早的建築的公司,隻要有泥工瓦匠,再加上一群小工,這就敢去接各種建築工程了,轉到第一桶金後,一些包工頭就從接工程逐步的轉化爲承包商、開發商,最早走出這個路數的就是浙江福建沿海一帶的人,現在,他們在海外複制這個經驗也可以說是無可厚非,問題是,當今的基建施工技術已經不是當年可以簡單湊人就能幹的,尤其是在一些地方,還有種種施工限制,比如,原來的泥頭車,上面加一個苫布就算湊合過關了,可現如今能行嗎?你要沒有專用的帶蓋泥頭車,各種機構開出的罰單足夠你去買新的泥頭車了。以前,工地上出現了工傷事故,湊合湊合就完事了,現如今你試試看,一旦搞出大頭佛,你就等着傾家蕩産吧。要保證工程質量,保證施工安全,是找幾個瓦工和工頭就能解決的嗎?時代不一樣了。
“第二種就是發包方的貓膩,他們主動加價,然後所要回傭,這樣的工程不能接,你也無須去舉報和揭發,反正就是不做拉倒,他們願意找誰就找誰去。”李凡又給薛萬錦提了一個醒,“在歐洲做事,必須嚴格人家那邊的法律,你不懂不要緊,可以找當地的律師,讓方丹給你找,要知道,在西方的司法制度下,可以長臂管轄的國家不僅僅是美國,歐洲那邊也是一樣,隻要抓住你的痛腳,對不起,對你就是敲骨吸髓,就是要整得你破産,這一點千萬要注意,開不得玩笑!”
薛萬錦是經曆過與鄭德勳之間的司法糾紛的,可他還真沒有面臨過李凡說的這些,他有些困惑的看着李凡,手裏拿着酒杯轉着,最後還是開口問了出來。
“這……有這麽嚴重嗎?好像在西方拿回傭是很普遍和正常的吧?”
“不是你這樣理解的,你上次與鄭德勳之間是民事債務糾紛,那不涉及到刑事處罰,可如果你想用剛才說的‘正常慣例’去辦事,你就等着挨刀吧!”李凡不屑的看着薛萬錦,“知道法國的那家搞高鐵的公司爲什麽垮掉嗎?就是因爲被美國人抓住了痛腳,他們的确是在一些國家工程項目上行賄了,甚至還出具了虛假的單據,所以,盡管很冤枉,盡管美國要整他們的目的并不是爲了廉潔,可是他們還是被整垮了,連整個公司都被美國人廉價收購了。可如果你堅持按照規矩辦,堅持走正規的途徑,你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對方誣陷的就很容易被戳破,最後丢臉的是對方,而且,隻要你走的直行的正,你肯定能得到民衆的支持,幕後的陰謀也會被曝光,到最後,誰想搞你,誰就倒黴,這就是性質上的區别!”
李凡的話讓薛萬錦眯縫起眼睛很是琢磨了一陣,随即一口把杯中酒幹了!李凡知道,這怕是老薛與原來的經營手法一刀兩斷的決心表示。特殊的國情,特殊的行業,特殊的背景,要說幹這一行的沒有個瓜田李下的,誰都不信,可要是說現在誰還在繼續玩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怕也是不現實了,華人爲财冒險的人大把,可明知要倒黴,那錢賺不到還去冒險的傻帽卻是不多,甚至很少很少。
現如今的各種監控可謂是無死角無遺漏,誰想以身試法,隻管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後面排隊等着上位呢,在職場裏出現任何奇葩事情都不奇怪,何況官場?
社會本身就是一個紛亂複雜的組合,不管在哪兒,隻要有人的地方,各種千奇百怪的競争就不會少,沒見西方國家爲了争個總統的位置,就差把人腦子打成豬腦子了,花着納稅人的錢,賣的卻是自己的私貨。而更叫華人不能理解的是,在西方,還幹脆把一些特殊的行賄變成合法的“政治捐款”,那些代表着利益集團的政客,拿了人家的好處,能不爲人家辦事嗎?說出去誰信呢?
“我會小心謹慎的,太多例子和教訓了,就算不賺錢,也不能讓西方人跑過來敲竹杠,這點我明白,我回去就開會落實,一定要從最基本的環節做起,我其實不擔心在主觀上犯這樣的錯誤,最擔心的就是無意間被人算計。”薛萬錦說。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三條了,你在海外,必須要有自己的情報班子,人無須很多,盡可能利用西方的一些條件,比如,聘請私家偵探,就某個轉頭進行調查,将調查的結果與律師咨詢的結果一對照,如果沒有相矛盾的地方,你隻管去幹,可如果有不相同的地方,你就要仔細的甄别了,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聘請具有官方背景的第三方去再核實,甚至直接給發包方備忘錄,将醜話說在前面,即便是将來有事,也是有個輾轉騰挪的機會,對不對?”李凡又給老薛出了第三招。
有了李凡在後面的點撥,老薛這才大踏步的進入了海外建築市場,僅僅三個月後,将東歐某小國裏爛尾進十年的一座公路橋修複完工,緊接着,又承接了另外兩單爛尾工程,不到半年,萬丹建築的名氣已經在歐洲打響。
“真沒有想到,萬丹工程這樣有能力,那幾個項目原來全都是賠本的,所以沒有人承接,可現在……”霍夫曼在巴黎春拍後找到了劉道源,說到這裏他直搖頭,“爲什麽你們華商企業如此能幹?以前有人說你們是某些行業裏的終結者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是我錯了,萬丹建築表現出來的能力讓我很驚歎啊!”
“好了好了,别在這裏感慨了,你搭上我們華人算你運氣,你知道我們這次淘到的陳年白酒賣了多少錢?”劉道源洋洋得意的向霍夫曼豎起了四根手指,“整整有四千萬歐元,還不都是華人參與競拍的,不少來自美國的富豪也加入了。”
“爲什麽美國人也買?他們不喝這個酒的……啊!我明白了!保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