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晖轱辘着大眼睛,滿處的踅摸,小娃娃心性,專挑有玩具的地方,别說,很快就被他看到了一堆泥人,惟妙惟肖的,竟然是一組京劇臉譜。
“爸爸,這十幾個泥人好好玩哦,我問問價錢行不?”小李晖揚起小臉問道。
“行,隻要喜歡,你就買下來好了,能在歐洲看到這個東西,還真不簡單呢!”
沒想到,李凡平常的一句話就讓父子倆又淘到一組寶貝。剛開始,李凡也沒注意,他大略的看了一眼,那是京劇裏幾個行當裏的臉譜,在京劇裏,分爲生旦淨醜這四個行當,可是每個行當都有一些細分的臉譜,比如,在生角裏,就有老生、武生、小生等區别。李晖看到的這一組泥人就是每個行當裏有三個不同的臉譜,這也是京劇臉譜裏的一個特色,比如,同爲老生,諸葛亮的臉譜與蕭何的臉譜就肯定不一樣,而作爲淨角裏的張飛與窦爾敦也是不一樣的。而這組臉譜就是把幾個傳統劇目裏的臉譜給描繪出來了,隻不過,讓李凡感到奇怪的是,這組臉譜描繪的人物有些怪,不像他在學校圖書館裏看到的那些臉譜。
“老爺爺,您這組小人能出讓給我嗎?”小李晖用生澀的德語問道。
“哦!來自東方的小家夥,你可以跟我說英語,我聽不大懂你說的德語。”
“對不起,我是剛剛學德語的,我想要這一組小人。”小李晖怯生生的用英語說道,手指着攤在地上的那一組泥人,“您可以出讓給我嗎?最好是便宜點。”
這還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小小的李晖竟然懂得與賣家讨價還價。無他,那個雞賊的媽媽就喜歡帶着孩子跑到農貿市場去買菜,買的過程中最大的樂趣就是讨價還價,每每獲得成功後就得意洋洋,在燕城某個菜市場都是出名的“洋婆子”。
“嗯,如果你真的喜歡,向我保證把這東西保護好,我甚至可以送給你。”老人笑呵呵的說道,“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我并不知道,不過是我在清理地下室的時候發現的,還有一個精美的盒子包裝,放在我那裏也沒有用,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但我想,這東西如果到了你的手上也許你可以研究研究,是不是?”
此時,李凡已經蹲下身子,拿起那些泥人仔細看了起來,他并沒有對兒子的交易插手,既然兒子感興趣,既然人家是與兒子在談交易,他就不吭聲了,可是他心裏知道,奶奶的,兒子的運氣不錯,光看那個盒子就值倆錢,這些丹麥的鄉下人隻認得歐洲出産的橡木、山毛榉、胡桃木之類的,而那個盒子是用黃花梨做的,看上去不起眼,似乎很一般,可實際上,能夠做盒子的都價格不菲,能夠在這裏出現,說明是隐沒在民間的寶貝,這樣的例子李凡碰到的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可以的,老爺爺,我必須要支付給您一定的費用,我爸爸會替我付錢的!”小李晖揚着小臉看看李凡,又看看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我父親從小就告訴我,做人,不可以随意的拿别人的東西,更是不可以不勞而獲,要得到什麽就要付出。”
“我不得不承認,你教育孩子的方法是對的!好吧,我也不想多作态了,你們給我200歐元就可以了,這裏還有一些銀餐具,也許你有興趣,也可以出讓,如果你願意負擔1000歐元,那麽我這裏的東西都是你的了。”那個老人說道。
“好吧!成交。”李凡很果斷的就答應了,“我也認爲,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沒有實際意義,當然,我不是刺探你的隐私,可我還是想知道這些東西是家傳的?”
“不,我可沒有那樣的家族傳承,我不過是一個在若幹年前從中東跑過來的難民,通過幾十年的打拼,我終于買了一幢鄉間的老房子,這是那老房子地下室裏存放的東西,對這些,我不懂,也不打算懂,誰喜歡就拿去,至少可以抵消我些許的物業稅,至于我自己,打拼了這麽多年,還是孓然一身,有了這個物業,我也許就可以進養老院了,唉,這裏的人都太懶惰了,可也太嚴苛了……”
此時的李凡已經大緻的猜測到眼前這個老人的職業了,實際上他已經從那人皮膚上看出來對方的真實年紀大約也就是在五十歲上下,而在本地是幹垃圾收集工作的,那人身上的味道掩飾不住這些,也難怪他擺了半天攤沒人前來光顧。
當今歐美的發達國家其實面臨着一個非常尴尬和麻煩的問題,那就是人種的問題。在一百多年前,歐洲,尤其是北歐國家裏,當地白人的比例幾乎是百分百,美國如果不是因爲販賣黑奴過去,白人比例也是百分百,可是到了今天,美國的白人比例已經下降到隻有一半,這裏面還有不少是濫竽充數的混混,而在歐洲,也是有大量的中東人通過各種手段移民到了發達的福利國家,僅僅德國在近十年裏就接收了差不多三百萬移民加難民,當然,這也極大的緩解了德國缺乏藍領的工人荒,否則,德國的馬路誰去掃?垃圾誰去收?各類低級的工作就沒人做。
除了德國外,北歐等福利國家也是有樣學樣,從事馬路清潔工、垃圾收集工的人幾乎都是外來移民或者是難民,盡管許多移民到了當地後已經被同化,從長相到遺傳與當地人相差無幾,可是當地人還是能很敏銳的識别他們,社會地位卑微,工資收入一般,最重要的是信仰上的差異,使許多移民孤獨的混過一生。
李凡掏出了一千歐元遞給老人,那老人高興的站起身來,地攤不要了,都是李凡的了,一下子把李凡弄了個不知所措,那塊地攤布上的東西還不少呢,難到就這樣打個包袱皮紮好就走?太沒形象了。于是,李凡又去尋找賣空箱子的地攤,買了個空箱子,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裝進去,沒想到,他又發現了一疊手稿。
李凡随意的翻了翻那些已經發黃的手稿,上面使用的是拉丁字母,可是,李凡卻認識不多,他感覺,這可能是丹麥百年前的文字,如果是,這是一篇什麽文章?雖然有些他可以拼出來,可是卻是無法知道含義,這就是當地方言的特點。
提着箱子很重,李凡不得不去買了個手拉車,小李晖早就把泥人都放進木匣子裏,然後抱在自己的胸前,這樣太累了,于是,又去買了一個小背囊,将木匣子放進去給兒子背上,反正這些東西在跳蚤市場上都有,也花不了幾個錢。
“爸爸,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小李晖提出了要求,“還是去吃中餐,西餐的沙拉是好吃,可是,老是吃就沒胃口了,我想去吃火鍋,好久沒吃了。”
“好!這個要求是可以滿足你的。”李凡笑笑,“還去昨晚那家餐館行不?”
“可以,不過他們那裏好像沒有火鍋,難道你可以叫他們創新?”兒子問道。
“火鍋很簡單的,而且,那家館子是華人開的,肯定知道如何弄,放心吧。”
牽着兒子的小手,父子倆進了昨天那家餐館,既然是吃火鍋,李凡就給店家開了個單子,希望店家照單子上預備。店夥計是搞不明白了,跑到裏面找出來老闆,老闆一看單子就知道是華人來了,連忙出來見面,還用地道的白話問候。
“原來老闆是廣東人啊?幸會幸會!”李凡也用白話與老闆搭讪起來,“敢問店家貴姓?哦,我先自我介紹,我姓李,這是我兒子,我們是到這裏是旅遊的。”
“免貴姓鍾,哈哈,我是在這邊的第二代,我的父親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到歐洲讀書,最後就留在這邊了,我哥哥鍾達之在巴黎那邊,我就另類一點,跑到這邊開餐館了,嘿嘿,找了個華僑的女人,現在,也就是混混日子了。”
“你哥哥是鍾達之?呵呵,那可是在海外的華人文化領袖啊!不過你這一口的廣東白話說的還是很地道的,看來家教很嚴啊!”李凡笑着恭維道。
“是的,從祖父開始在這邊生根,就嚴格規定了家規,第一,找女人必須找找廣東同鄉,最低也要找個華人,第二,在家裏一律使用家鄉的白話……”
“叔叔,能不能先落單再跟我爸爸聊天啊?”看到店主與爸爸越聊越來勁,小李晖怯生生的說道,不過,他不會白話,能聽不能說,他說的是國語。
“噢!好的好的!”鍾翔之趕緊招手叫過夥計,一番布置,然後拉開凳子就坐下了,“我們家祖上可是與李家有着很深的淵源,當年他們在抗戰的時候碰到一起,那個李将軍是帶着我家曾祖最後在香港落腳的,現在,我們鍾家在香港還算是一個名門望族,我們這一支算是走出來的一支,每年的肯親大會我都回去的。”
“呵呵,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曾祖叫鍾志豪吧?”李凡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你說的那個李将軍就是我的曾祖父,我是單傳的第四代,李凡。”
“啊!老天爺!這可是!兄弟,你等我給你一拜!”說着話鍾翔之就要下跪。
“這可使不得!鍾大哥,都啥年代了,還興這個?能遇到世交就是緣分。”李凡趕緊托住鍾翔之的胳膊,他發現,鍾翔之居然也是個練家子,不過功夫一般。
鍾翔之想下跪,可發現自己根本就跪不下去,對方手上傳來的大力讓他動不,頓時想起爺爺當年說的故事,李将軍的功夫深不可測,看來人家也是家傳啊。
“曾祖在世的時候就留下話了,隻要碰上李家傳人,必須以主公禮待之,沒有李将軍,我鍾家這一脈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也不可能有現如今的興旺,我是沒見過李将軍,可是我的父親和祖父是都見過的,曾祖過世的時候,李将軍爲曾祖大操大辦,還将一筆巨大的産業給了我們鍾家……我,我叫你小主人。”
的确,抗戰勝利後,鍾志豪算是李久手下的“頭馬”,而鍾志豪直到去世也是對李久忠心耿耿,要不是李久逼着當時已經都四十多的鍾志豪到了香港就娶妻,鍾志豪還真是沒有後了,鍾志豪的老婆後來一口氣生了好幾個,其中長房的接了鍾志豪的班,而三房的到歐洲留學,最後留在歐洲,這就是鍾翔之的爺爺。
不一會火鍋上來了,還真是那種西式的扮相,可是内容卻是地道的廣東打邊爐,對這個,小李晖可是第一回吃,不僅好吃,還很新鮮,可見中餐的博大精深。
吃火鍋本身就是比較需要時間的,加上有了鍾翔之的相認,說起過去的典故來,李凡那可是一套套的,國内的找到不少,可這海外碰到的還是第一個。鍾達之的名氣他早知道,可卻是不知道鍾達之是鍾志豪的曾孫啊,這一聊,鍾翔之還拿出了電話,撥通了大哥的手機,幾個人在手機裏就視頻海聊起來了。
鍾達之是文化人,可碰上李凡這樣的妖孽,那也是得歇菜。說起來,鍾家在上幾代是農民,到了鍾志豪也是粗人一個,打打殺殺的幾十年,可到了鍾達之父親鍾俊強開始,竟然是文人氣象,鍾俊強後來是荷蘭某大學裏擔任東方文學教授的,還是終身的,而他們的祖父,也是一個搞工程技術的能人,據說還參加了許多知名橋梁的設計,隻是天命短點,七十多歲的時候就走了。
“好嘛!你們在這裏大飽口福啊!我可是忙壞了,不過事情搞定了……”随着聲音,劉道源大刺刺的走了進來,“我一猜你們父子倆就會進這個中餐館,在這附近,好像隻有這一家中餐館,不過這生意是不是過于清淡了點啊?”
“來來來,我來介紹。”李凡見劉道源走了進來,連忙說道,“這個是劉道源劉先生,是劉敬仲的孫子,按照輩分,咱們得叫他一聲叔叔,可這家夥哪裏像個叔叔?所以我們都胡亂叫着,這位是鍾志豪的曾孫鍾翔之,這個店的老闆,劉道源,你剛才的話不是那麽好聽,我罰你給人家補償補償,晚上,請那幾個跟着來的在這裏吃飯,必須要點上檔次的菜肴哦!你要是敢摳門,當心我給你下絆子!”
“是是是,小老大!那個,你就叫我老劉算了,這也不算犯規亂輩分。誰叫我那爺爺那麽晚才生我爹呢!”劉道源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可他對李凡的稱呼可是把鍾翔之給點開了,“不過我的兒子女兒可是叫他大哥哥的!哈哈……”
看着劉道源那沒正行的樣子,李晖不開心的向他做了一個鬼臉,然後使勁的咬了一口剛剛燙熟的鱿魚片,似乎是咬了劉道源,挺解恨的。
“鍾大哥,你認識這有年頭的丹麥文嗎?”李凡說着拿出了一張書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