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李凡頓時也啞火了,是啊,他能想到的楊校長能想不到嗎?
“叫你來,就是讓你給我找個投資方,必須是隻能投錢,不能幹擾當地的其它業務,我最煩一些商人,拿我們急需資金做幌子,實際上是想私底下無限制擴大他們企業在當地的業務,那裏是保護區,如何能行?我虛假的答應他們,讓他們先把錢打進來也不是不行,可是,那不是我做事的風格。”楊校長喘了口大氣,掏出了香煙點上一根,“現在其實不是資金來源問題,而是要選擇一個有分量又有公益性質的投資商,我知道這很難,可你小子接觸的人廣,你給找一個?”
李凡當然明白了楊校長的暗示,“您的意思是去引進一家外資進入?”
“可以考慮,我們曆來是搞五湖四海,不搞地方主義的,隻要你能幫我們引薦,後面的事情我可以讓專門機構去洽談,怎麽樣?找方丹那老頭行不?”說到這裏,楊校長眨巴着狡黠的眼睛,竟然是一種貓逗耗子的表情,“我知道你跟那老頭是有關系的,你不用直接出面,通過圈子裏的那幾個,完全有可能引進來。”
李凡的表情很豐富,先是搖頭,随即又點頭,再又搖頭,最後是堅定的點頭。
“單純的引進外資是不行的,您想的太簡單了,雖然數額不算大,可怎麽算也得要個幾億歐元,這可是完全的資本輸入,外管局那裏你就無法通過,引進的結果就是輸入性通脹,哪怕在大面上影響不大,可在章南市小地方就會發生很大的影響,連帶出來的更多麻煩收尾,到時候您非發火不可!”李凡端起茶杯喝水。
楊校長聽李凡如此說,先是一愣,随即就想明白了李凡講的意思。
引進外資,可不是說外資拿錢來就行了,那樣的引進是一個都批不了的,涉及到工礦企業,往往是外資要承擔在海外購買設備、原材料等等責任,如果是單純的資本進入,那麽就會被圈定在某個領域裏,比如離岸區、證券市場等等,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通過各種緩沖,使外國資本對本地市場的影響減小。而考古項目引進就無法實現那樣的緩沖,哪怕是修建博物館,又能有多少材料和物資是從海外采購的?顯然是不行,直接引進外國資金,楊校長就得四處去鑽煙囪了。
李凡的話裏還點明了一個新問題,那就是章南市當地的市場經濟會因爲考古項目和未來新型旅遊項目出現各種變化,從理論上說,這個變化是必然的,是一定會發生的,問題是,當地的幹部和管理者預見到這些了嗎?想好了應對的政策和方法嗎?至少,他楊校長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就是危險的,一旦當地的經濟猛烈發展,在一個局部的範圍内發生了物價不穩,怎麽辦?誰來負責?
想到這裏,楊校長感覺脊背有些發涼,心裏暗忖着,“差一點自己就犯錯誤了,這小子既然已經點明,那他必然會有解決的辦法,沒想到啊,他可不是學經濟的,怎麽對經濟上的這些門清啊?唉!妖孽就是妖孽!今後不能放過他!”
“既然你都想到了這些,那你說說,該怎麽辦?要是找不到辦法,考古項目就要暫停了,或者說變成曠日持久的了,這個不是你一貫反對的嗎?”楊校長問。
“引進資金是必須的,這個方丹不行,可他入股的平濤文化是可以的啊。”李凡呲牙一笑,“那是百分百的華資企業,而且在紐約上市後,手裏拿着大筆的資金,正在找使用的項目呢,再說了,他們是文化公司,前來投資博物館項目也算是對口,讓他們前來投資不是啥問題,您給錢博平江濤打個電話就成,問題在于資金投入的節奏、使用範圍以及管理這筆錢的權限,這個您明白的,這個錢是絕對不可以直接放下去,下面的變化已經很大了,一旦又有新的資金進入,當地的各種變化就是一個燃爆的效果,如何調整?根據我的觀察,下面是不具備這種能力的,必須要在上面從宏觀上先布局,比如,準備好大量的物資,随時向當地補貨,準備好各種運輸方式,避免因運輸量暴增而引發新的問題,那條鐵路爲什麽搶先修?可那隻能解決尋馬縣一家,在章南市,類似的縣區可是有七八個呢,如此一盤棋的事情,您不可以和我在這裏喝喝茶就解決吧?您哪!這是一盤大棋!”
好嘛!楊校長又被這個小不啦子給教訓了,李凡的話實際上是告訴楊校長,在當今世界上,找資本容易,資本來了,如何應對才是大問題,否則,一旦資本發威,那可就是資本增殖了,賺了個盆滿缽滿,拍拍屁股走了,扔下一個百孔千瘡的爛攤子,你們自己慢慢調整吧,還說,這就是市場經濟的結果。
有了李凡這次點醒,楊校長還真是回去找相關部門的人連續開會研究,做出了一系列的對應預案,這才去找錢博平和江濤,這倆人本來還在發愁,從紐約圈了那麽多錢,這可咋用啊?突然有了這個項目,正好撞到一起了,立即就同意了。
平濤文化在華爾街上市後,的确是圈了不少錢,尤其是後來股價一通上漲,形成的溢價更多,于是,公司裏還真是有大把的資金閑置在那裏了。這個錢還越是閑置越是多了。怎麽回事呢?這裏就是資本聚集的一個簡單的邏輯。
從理論上說,平濤文化不是實業型的上市公司,在海外圈了錢後是不可以将資金直接調回國内的,這個道理與李凡反對引進方丹公司資金是一樣的。可是,這不影響平濤文化變相的折騰啊,不能直接拿資金進來,那我在海外購買各種影視設備行不行?爲各個院線提供更先進更便宜的播放設備行不行?爲諸多文化團體和公司提供海外上學、進修的中介行不行?承包各個演出團體和藝術家在海外演出和辦各種專題活動行不行?反正都是文化圈子裏的業務,不違規,不犯法,在海外替其它單位和個人支付,在國内收入本币,這不就轉回來了嗎?
可是這樣轉回來的結果就是公司的資金越積越多,自己是文化公司,不可以去從事資本運作的,投資,你能向哪裏投資?跨行業投資?等着被查吧,你必須先打招呼,先去商議,請示,哪怕就是把錢借給一些金融機構,那也得符合規定,這些管理許多圈外人是看不懂的,實際上就是起到緩沖期的作用,華人文化裏爲什麽推崇中庸和平衡?就是反對激烈的斷層式的發展變化,這是穩定社會的保障。
有人會說了,如此,不是會使許多資金沉澱了嗎?從微觀角度上看,的确是如此,也是一些灰色的私募機構能夠存在和發展的原因。可在宏觀上,這就是一道保險閘,沒有這些規定,金融系統就會出現華爾街那樣的“次貸危機”“金融危機”,就會一次次的發生“股災”,就會出現日本那樣的“泡沫坍塌”。而在國家管控下的,在各大銀行裏的沉澱資金,實際上就是社會金融的定海神針。
華人的智慧是西方人理解不了的,考慮事務的發展從來都是先宏觀後微觀,都是一環扣一環的,比如,有些高知大V常常對高鐵的運營說三道四,什麽一年要虧損多少多少,把一盆盆的髒水可勁的亂潑,似乎做這個項目大錯特錯的。可是,他們卻不說高鐵帶來的整個社會效益是巨大的,那點虧損與每年增加的财政收入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說那個話的人絕大多數都是西方豢養的抹黑一族。
李凡回到尋馬縣繼續他的工作,劉道源卻打來電話向小老大請示,“小老大,霍夫曼最近總是纏着我,讓我幫他引薦華資企業,他原來想在歐交所推薦上市,被我給拒絕了,可是現在,他有提出可以在德交所嘗試上市,你是知道的,對這些,我着實有些不摸門啊,裝裝樣子可以,真要到了見真章,我一準露餡。”
對劉道源提出的這個新課題,李凡還真是沒想過,不過,與楊校長談話的時候,那一句“我們搞五湖四海”還是提醒了李凡,于是,他抽空搜集了一些資料,然後就開始慢慢的琢磨起來了,對能不能去歐洲進行圈錢,李凡還真是心裏沒譜。
十一過了就到了年底,尋馬縣那邊的新型旅遊試運行已經開始了,這個黃金周讓當地熱鬧了,盡管對進入的遊客做了強力的規定,可還是讓當地人感覺到不一樣的場面。平濤文化已經進入了,隻給錢,不參合當地的經濟,這不過是說在面上的,人家拍個紀錄片,在自己的院線媒體上播放算不算?這種軟宣傳帶來的效果往往是讓人措手不及的,遊客是什麽?一個個都是精于計算,善于變通的,尋馬縣進不去了,那章南市其他的縣行不行?于是,整個章南市在黃金周的旅遊收入比上年翻了三四番,要不是楊校長那邊提前有應對預案,這章南市的物價肯定要飙升,蜂擁而來的遊客,哪個不是“窮家富路”的?在外嘛,花就花點呗。
節後,武井生看着旅遊公司送過來的報表在那裏生悶氣,“不過就是尋馬縣那邊搞了一個考古項目,怎麽就把整個市裏的旅遊收入搞出如此高的成績?旅遊公司還好意思來請功?他們原來幹什麽去了?今後如何幹?全都沒有解釋!如果不是省裏提前預見,給自己打了個招呼,自己這一畝三分地還不定出啥幺蛾子呢!”
“鄉笛同志,你現在忙不忙啊?哦,我有些想法,你到我這裏來一趟,咱們合計合計,好,我會等你的,晚上咱們就叫個快餐好了……”
武井生給陳鄉笛打了電話,沒想到,跟着一起來的還有班子裏的其他成員,想想也合乎邏輯,市裏現在日新月異,從開始的有想法到現如今的震驚,再下去會是什麽?不知道,不知道不怕,找班長問呗,反正大家在一條船上。
“也好,我們湊到一起開個臨時的非正式小會,把事情說完了,大家一起去宵夜,如何?”武井生大度的說道,“該給家裏打電話請假的立即打,過時不候。”
“呵呵……”“哈哈……”幾個人都拿出了電話,向各自家裏的母老虎請假。
接下來,武井生拿出了那份報表,“這個報表相信大家都看過了,說起來是報喜,是請功,的确,我們今年的财政收入也是大幅度增加,一派的欣欣向榮,可是我們必須要看到這欣喜後面的東西,我都在想,這次,如果不是省裏提醒我們,下面的各個縣區就有可能出問題,别的不說,光是飲用礦泉水和各種飲料就會斷檔,還有那些方便食品,如果發生了斷檔的笑話,大家現在還能安穩的坐在這裏?想想後背都是一陣陣的發涼啊……接下來就是元旦、春節,我們怎麽搞?”
“班長的話的确是發人深省啊,就這個問題,我也琢磨了好幾天了,我個人認爲,在我們市裏,這已經不是一個具體的管理問題調度問題,而是一個對全新經濟模式和未來可能發生的經濟變革的認識問題,如果我們現在不認真的研究和做出有提前量的安排,将來發生的各種麻煩會數不勝數,老是叫上面提醒?這個人我們丢得起嗎?”陳鄉笛的話可謂是給現場的幾個人當頭棒喝了。
在基層的人員中,有的人習慣于具體工作的事務,而有的人則會多想想,陳鄉笛本身是從上面下來的,他的話就透露出了不一樣的哲理,在他看來,就事論事隻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必須要從更高的角度去看問題。
“鄉笛同志,你繼續講,我覺得你的這個提法好!”武井生也反應過來了。
“我們不能不承認,章南市在原來……不,在現在仍然是比較落後的一個經濟不發達的地級市,這種落後不僅僅是體現在報表數據上、經濟規模上和科技發展水平上,嚴格來說,這種落後體現在人們是思想上,還體現在本地的民衆文化程度,教育程度等等方面……我說這些,都是任重道遠的事情,想要在短期内得到改善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科學的,誰這樣報那就是作假。”說到這裏,陳鄉笛看了看管教育的那個同志,“可是,我們先把我們的幹部隊伍提前拔一把,給他們上課、培訓,灌輸新的理念和知識,這個事情我們是做得到的,爲什麽不幹?”
“好!說得好!”武井生第一個鼓掌贊成,“我完全同意鄉笛同志的觀點。”
“事情可能不會那麽簡單,這涉及到諸多方面的。”一位老同志慢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