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克萊頓先生對我們這個小圈子也有興趣,我深感榮幸!”
“不不,我對你們這個拍賣藝術品的小圈子并沒有多少興趣,反而,我對你本人興趣很大,我是來找你幫忙的。”克萊頓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最近遇到了一個棘手的案子,似乎控辯雙方說的都有道理,那個……咱們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深入的聊聊,如果說占用你的時間需要付費,我付!”
聽克萊頓如此說,普特南又看了看老朋友約瑟夫,見約瑟夫意味深長的點點頭,于是豪氣的說到,“沒有問題,在我們這裏預備了若幹間談話室,跟我來。”
普特南向自己的“秘書”擺擺手,于是,一間很豪華的私密房間就打開了。這也是爲了在圈子裏交易前的讨價還價預備的“洽談室”,同時,也是一些大亨讨論和商議幹啥項目的地方,别看說的是小房間,實際上,在華爾街那些高樓林立的地方,那就沒有小房間,隻不過這裏相對私密和安全一些,從這裏出去的人,是不會被其他人問什麽事情的,這也是圈子裏的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大家都知道。
到了這間私密的洽談室,普特南指指旁邊的酒櫃,那意思是“想喝點什麽?”克萊頓和約瑟夫都搖搖頭,指指旁邊的咖啡機,意思是“喝咖啡”。于是,克萊頓和約瑟夫喝着“廉價”的咖啡,而普特南則是給自己倒了一杯上好的白蘭地。
如果是華人在這個場合下,肯定是級别低的人向對方講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在美國,這個場合下,說話的一定是級别高的人,以示重視和級别。克萊頓喝着咖啡,把股市裏發生的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然後才讓約瑟夫說出來意。
“普特南先生,我們是想請你在某個節目上把剛才說的事情解說一下,以你在收藏藝術界的名頭,你說出來的話要比我們說出來分量重很多,如果你有其它什麽要求,隻要我們力所能及的,我們也是會幫忙的。”約瑟夫說完了微笑着點點頭,那其實也是一種暗示,“你普特南如果有要求,可以提,大家商量着來。”
在美國,沒有白幹的事情,要求對方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在其它方面進行補償,哪怕是明明是有求于人,也還要擺出自己的優勢來與對方讨價還價。就是在軍事政治上也是如此,明明是打不過了,還要說自己的海空軍優勢,需要對方給予補償,不給就繼續打,打的結果就是他們輸掉的更多。可美國人偏偏就是這樣的思維模式,從一個半島打到另一個半島,最後結局幾乎一樣,可他們還是死性不改,就是去乞求和讨飯,都要擺出一副“從實力地位出發”的樣子。
普特南的确還是有地方可以請求SEC幫忙的,起碼,他旗下的公司裏可是有不少都在華爾街上市,想要增發新股,沒有哪一個公司不想,可這都需要SEC的同意,隻要上面的SEC不反對,下面的事情就好辦,如果上面磕磕絆絆的,那下面的事情就有的拖了,這也是全世界證券管理機構的慣例。任何申請一般不會被直通通的封印禁止,都會用時間去消磨,你送上來的申請,我總得核實和調查吧?我總得去征求一下同業裏相關機構的意見吧?我總得去考慮考慮批準後對行業的影響吧?反正,就是給你拖上個一年半載的,等到最後批準或者不批準的時候,那個事情對申請的公司似乎已經不重要了,誰要想着靠SEC的配合去度難關,那等于是壽星老吃砒霜,不想死都死的快,但凡混在華爾街的行家,都明白的。
“這個節目做起來非常容易,我呢,也不需要你們幫我其它什麽忙,就把在華爾街裏的券商老總召集到一起,我跟他們随便說上幾句就行,我需要的是他們對古玩藝術品産生興趣,你們需要我解釋藝術品裏的不确定性,這不正好是一打兩就嗎?”普特南閃動着猶太人中很少見的小眼睛,笑呵呵的說道,“其實,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可以解釋了,大家都知道奧德賽是著名的海底探寶公司,可是,他每次的探尋活動都要曝光嗎?這家公司已經多少年沒有披露行動計劃了?可是他們這些年沒有去尋寶探索嗎?不,他們一直在默默的幹,成了,他們的股價自然要上漲,不成呢?在華爾街,他們的股票可是價格不高的。凡是涉及到文化藝術的活動,是不可以用普通眼光去看待的,這個道理一說大家就明白了。”
普特南一開口,克萊頓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無非是把更多有倆閑錢的人勾引到收藏圈子裏,隻有收藏者的隊伍擴大了,普特南控制的資本才能賺更多的錢,而且,如此要求并不違背證券行業裏的規矩,可謂是一個好主意。
“OK!就按照你說的來,我們将在交易所的大廳裏舉辦這個講座,針對這個講座,我們将會發一個通知,說明這次舉辦講座的意義。”克萊頓馬上敲定。
有了這樣的安排,菲利普那邊動的歪腦筋算是泡湯了。那個講座他根本不用去,他心裏很清楚藝術品本身具有的價值不确定性和波動性,所以,他理解的是平濤文化肯定能獲取成功,但是,他拿不出必定成功的證據和論據,不能必定成功,那就包含着失敗的可能,失敗了,他原來強調的要素就不存在了。
至于歐洲那邊的股民和券商追求這種概念,那純粹是民間的自發行爲啊,人家沒有做過任何宣傳,甚至連關聯人都沒有,調查到那個發稿的記者,那記者也坦白說“自己是臨時機遇碰上了凱琳娜,完全沒有任何事先的策劃。而且,凱琳娜絕對不會承認那是一次有意義的專訪,不過是‘偶遇’聊天而已。”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作爲藝術品收藏界的大佬,普特南不僅在節目中描述了藝術品在價值上的特殊性,還講述了大都會博物館那幅《仿富春山居圖》的故事,從幕前的争奪到最後的解套,再到現如今的紅火,等等。普特南的故事是真實發生在華爾街的,也是大家平時有耳聞的,這次是當事人親口描述,感覺自然不一樣,再加上普特南把已經退休的坎貝爾也叫來助陣,這場面就活躍很多。
最後,普特南才說,“那幅畫的最後解套,靠的就是剛剛上市的平濤文化,他們在幫助我們的時候同樣是分文未取,一開始我還認爲這是對方的善意,可是,聽了SEC針對這次上市發生的事情,我才悟到了對方的真實用意,那就是穩健,畢竟,他們在進行後續的修補和加蓋印章的時候,市場的反應是未定的,如果他們那個時候就收費,看似也無不妥,可一旦最後市場沒有接受,我們是不是就有了說法?是不是該找他們談談索賠的問題?所以,他們堅持一切服務是免費的,是無償的幫助,那麽就算是最後失敗了,我們能找人家什麽麻煩?這就是文化公司在藝術品生産和營銷過程中的最穩健做法,事實上,我們現在成功了,非常成功,可大家也明顯的感覺到了,我們欠了人家的人情,這個人情不好還啊!”
“那你這次前來解說,難道不算是還了他們人情嗎?”菲利普站起來有所暗示的說道,“誰能保證你的這次活動不是他們在後面的公關運作呢?”
“我能保證啊!這很簡單,他們對你提出的指控除了解釋了文化藝術品的特性之外,沒有做任何公關,請普特南先生來講課,是我們的意思。”克萊頓站起來大聲的說道,“根據我們的了解,那個奧德賽公司似乎也是你們的推薦,最近還申請了增發股票,用于今後海洋海底探索業務的發展,可是,我除了看到籠統的這一句外,沒有其它的具體項目,請問,你們提供了他們具體業務計劃了嗎?”
作爲SEC的老大,克萊頓在這樣的公共場合很少露面,更别提當場怼人了,可是今天,他忍不住了。在美國,隻要是公開場合,對任何質疑的事情都可以毫無顧忌的胡說八道,隻要你用的不是肯定句。可是那些看似疑問的話語往往會把聽者帶入溝裏去,這也是美國最獨特的演講和辯論的特色,選舉時候如此,出席各種質詢會的時候也是如此,在今天這樣的說明會上,菲利普當然不會放棄。隻是,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那樣的問話居然有人出來承擔,還是SEC的老大,這個情況他完全沒有預見到,好像克萊頓有些沒有按照套路出牌啊?這是個啥情況?
一般情況下,菲利普那樣的質問“誰能保證”就是一種帶疑問的肯定句,按照一般人的思維模式,誰也不會對那種事情做擔保,畢竟有諸多不确定性存在,可是,這次卻被克萊頓給打破了,反而還用菲利普公司裏在辦的另一隻股票進行反诘,這簡直就是直接的打臉啊!對啊!你自己旗下的公司想幹什麽?怎麽不披露?難道說你那個已經上市二三十年的公司可以如此,人家新上市的就不行嗎?
作爲華爾街幕後資本的代理人和經紀,菲利普在華爾街可以說是夠牛掰的,由于掌控的資本數額足夠大,衆多實力不濟的券商是甯可哄着他玩也不願意去招惹他,背後都叫他是“冷酷的放馬人”,因爲,他的名字的含義就是一個牧馬的。可以說,在遇到‘平濤文化’這個股票之前,菲利普還真是沒有吃過虧,就是與股神放對,股神也是不想招惹這個家夥而退避三舍,而菲利普代表的是華爾街新生富豪的資本,這些富豪是極具侵略性和吞噬性的,可以說,許多券商都不滿菲利普的作爲,可是,松散的資本是無法與菲利普這種壟斷性的資本抗衡的。
“你敢就今天的表态簽字畫押嗎?我要請第三方機構進入調查!如果今天的活動與那個新股有關,你知道你剛才的保證意味着什麽嗎?”菲利普陰險的說道。
“我對今天的話語完全負責,你太侮辱人了,普特南先生在華爾街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你以爲他是可以被人收買的嗎?你真蠢!”克萊頓不屑的說道,“至于你聘請第三方進入調查,那是你自己的選擇和自由,在不違反法律的前提下,你隻管進行,可是,如果調查的結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保留追索你诽謗和污蔑的權力,你是在懷疑我的公信力,懷疑我們被收買,這不是個簡單的事情。”
“我也保留這個訴訟的權力,我在紐約呆了快半個世紀了,我在業内的口碑就這樣被你給玷污了,這太叫我生氣了,我都不用等到你調查的結果,現在我就要給我的律師打電話,請他來跟你說吧!你這人可真是利令智昏啊!”普特南滿臉陰沉的說道,“我們商人可以動心眼,可以去猜疑懷疑,可是,我們不在公共場所去指控或者暗示對方的人格瑕疵,不能不說,你犯規了,你得罪的人太多了。”
在場的券商全都愣住了,緊跟着就有人鼓起掌來,這無疑是對兩位老人的聲援和支持。懷疑誰不好啊?你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懷疑SEC的主任?懷疑“德高望重”的文化藝術界的大亨普特南?這也太瘋狂了。小券商怕你,這倆人能怕你嗎?
“我說的是‘公關’,不是收買!這裏面是有區别的!”菲利普狡辯道。
“哦,這個解釋你去對法官說吧,有些話語盡管字面上沒有惡意,可是結合到說話的場合和前後聯系,隻要構成了‘暗示’的要件,法官是可以辨别出來那些說法的真實含義的,這個我一點都不擔心,哦,對了,今天的現場視頻給我送一份,我的律師肯定需要,同時,我仍然歡迎各位有品味的先生們女士們,加入文化藝術圈子,在那裏,你們一定可以領略到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品味!”
好嘛,都到這個地步,老奸巨猾的普特南還沒忘記給自己拉客戶。可是他的這句話一下子點醒了菲利普,讓菲利普明白了剛才疑惑的答案,明白掉坑裏了。
菲利普一開始找不到普特南能出面解釋的理由,在他看來,除非平濤文化公司給了老家夥好處,比如說,要求普特南還那個人情,所以,他才咄咄逼人的大放厥詞,可是他沒有想到,兩個老家夥直接怼回來了,還挖苦威脅他了。聽了普特南那最後一句話,他頓時明白了,普特南是利用這次機會前來拉客戶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券商更有閑錢的人嗎?他不知道的是,那句話也是普特南給他最後挽回臉面的機會,能夠在華爾街混迹幾十年,都不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