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這樣的安排,也是一把手特别安排的,一般情況下,縣裏班子開會往往還會有自己的秘書參加,不爲别的,就是做記錄。可今天這個特殊的講座,無須做什麽記錄,現場有錄音設備,講座錄音拿回去可以讓專人整理出來,不耽誤事。
這樣的安排可是錢博平特别要求的,給縣一班人講課,太過于聳人聽聞了,錢博平還要在當地混呢,所以,到省城來聽講座,講師是誰隻有一二把手知道,其他班子成員并不知道,錢博平還沒來的時候,一把手就強調了講座的紀律。
“這次的講座我還是請的那個在我們縣裏投資的錢老闆,上次,他給普通百姓點明了未來可能發生的商機,而對于屬于我們關心的宏觀上的話題基本上沒有說,是人家那裏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嗎?顯然不是,人家是給我們留面子,所以,我讓吳廣德再次把人家請來,請來跟我們說說,可人家也害怕啊,怕傳出去後在我們縣裏不好辦事,大家會說,那不是更好辦事嗎?實際上可不一定,要是有什麽人動點歪心思,隔三差五的去人家那裏碰瓷,這瓜田李下的說不清了。所以,他要求這次的講座是秘密的,是除了我們之外其它人不能知道,所以,今天的活動顯得有些隐秘,現在跟大家說清楚,回去後也要保密,這是一條紀律。”
聽了一把手的話,班子裏還是有人不以爲然的樣子,爲了表示自己的不滿心态,掏出了香煙點上,不能不說,想要班子裏的人齊心,不容易的。
在進入這一層樓的時候,走廊上明确的挂着“禁止吸煙”的提示牌,可是心裏不舒坦的幾個人就是故意的拿出煙來,很明顯,就是做給一把手看的。而一把手此時卻微笑着也拿出了自己的香煙,抽出一根後,把煙盒扔在自己的面前的桌子上,也點上了,還美滋滋的吸了一口,跟着吐出一大口煙霧,說起來也怪了,突出的煙霧很快就被頭頂上的通風口吸走了,竟然在房間裏都沒有停留。
這是怎麽回事?不要說一把手自己有些奇怪了,大家也奇怪了,班子裏十一人,除了兩個女性不抽煙外,其餘的全都抽,如果是在縣裏開會,此時會議室裏早就煙霧騰騰了,這一直都是兩位女性非常反感的事情,可是,開起會來,不讓這些人抽煙?那還不如說休會呢。其實,搞基層工作的人,抽煙的比例很大。
本來,黃瑛公司是禁止抽煙的,可是吳廣德知道這些人都是大煙囪,不讓他們抽煙,怕是要引出一系列問題,所以,他很早就預先向黃瑛說清楚了,他的意思是破例一次,并且願意爲這一次的破例付出“清潔”費用。可黃瑛是什麽人啊?在設計公司裏,對空氣調節和通風管道設計最牛的就是她。爲此,黃瑛專門對那間會議室的空氣排放系統做了重新設計,改良了會議室排氣系統,甭管有多少人抽煙,都能及時的排出去,還沒有什麽鼓風機的聲音,不能因爲抽風機的噪音而引起與會者的反感,要讓坐在裏面的人都感覺不出來,要說,這專業的就是專業,經過黃瑛重新改造的這間會議室,排煙效果可是太厲害了,廢話,能不厲害嗎?黃瑛把設計高端無塵車間的技術都運用到這裏了,能不強大嗎?
錢博平是黃瑛去接的,他們從地下車庫裏乘坐電梯直接上來的,看到人家在等自己,頓時就非常抱歉的向各位作揖,“對不起,對不起啊!”态度十分恭謹。
“你就不要客套了,上次你在縣裏做的那個講座很好,可是對宏觀上的事情沒有說什麽,今天請你來,就是想聽聽你在這個方面的一些見解。”一把手說道。
“是是是,我一定知無不言,不過,我還是要先聲明啊,我這是一家之言,是純粹民間人士的陋見,不作數的,僅供參考,參考……”
可以說,錢博平的态度讓一班人感覺到了一些舒服,有些人心裏甚至在琢磨,“你一個年輕的商人,懂得什麽宏觀控制呢?一把手想要作秀,陪着聽聽就是。”
“我相信各位領導的時間非常緊迫,我就不拖拉了,馬上進入正題。”錢博平也看到了一些人嚴重的敷衍,幹脆快步走到會議室裏準備好的小講台邊,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放好,然後就打開了投影儀連上,“今天講的是縣裏未來十年可以突破的一點想法,是根據縣裏本身擁有的資源和地理優勢來設定的……”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錢博平從當地的資源說起,把一系列的發展可能全都羅列出來,先将這些資源爲什麽沒有發展起來,到後來的發展可能會碰到的問題,用在大學裏學到的對比法一一在白闆上分成兩列寫了出來,然後就每一個項目展開了剖析,生動的講座,讓班子裏的人都被吸引了,原來看不起的情緒也忘記了。
“綜上所述,利用當地資源,從開發化工原料産品入手,圍繞着這種化工産品,展開周邊的其它的行業,形成一個完整的本地産業鏈,然後,再圍繞這個産業鏈展開周邊服務項目的擴展,随着工業化程度的提高,當地的經濟模式也會轉變,縣财政收入改善後,就可以廣泛的展開新型農業、養殖業、蔬菜種植以及旅遊等等一系列的第二第三産業的展開,在這裏,最重要的是行棋步驟……”
二把手聽到這裏,似乎有些不明白錢博平說的意思了,他舉手提問,“請問錢……幹脆我就叫你錢老師吧,這樣比較符合今天的這個場合。錢老師,你說的行棋步驟是指的什麽意思?在縣裏需要如此,那在下面是不是也是要如此?”
錢博平聽完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思維敏捷,能夠從我的隻言片語中清理出另一番思路來。”說到這裏,錢博平還向二把手豎起了大拇指,這種不花錢的馬屁是可以極大的縮短與聽衆的關系的。“在最近一些年裏,許多地方都在大搞經濟,許多偏遠山區,他們最先發掘的就是旅遊項目,都認爲這是一個花錢少,見效快的方式,總體來說,這個思路沒有錯,但是,我們還是要強調實事求是,強調因地制宜,就拿我們縣來說吧,如果先搞旅遊項目,當一些地方的地質礦産資源還沒有勘測清楚的時候,就上馬了一系列旅遊景點,等到後來,再想開發礦業生産,怕是就有一些建設和投資要打水漂了,可是,如果我們把一些隐藏在地表下僅僅十幾米,、幾十米的礦産資源預先挖掘出來,再回填了綠色植被,再開發符合當地特色的旅遊,這效果是不是比前一種好?”
不能不說,錢博平的引導讓在座的人也腦洞大開了,他們以前不是沒有去聽各種講座,不是沒有到省裏進修,在一些會議上,一些公知,教授們大談開發旅遊,大談綠色生産,大談新型農業和養殖業,等等,可是,卻沒人提出行棋步驟的問題,沒有深入研究當地能夠生财的真正項目,完全是大呼噜的一刀切,于是,許多地方由于沒有啓動資金,拿着各種規劃在那裏等,搞來搞去還是等靠要。
接下來,錢博平把自己在學校裏學習的一個課題做了闡述,他說,“地方經濟的發展可以說是經曆過幾個階段,最開始的時候就是各地大搞工業,提出的口号是“無商不活,無工不富”,于是,各地大搞招商,港澳和外國商人成爲香饽饽,各種在海外已經無法繼續發展的工業項目被引進來,有的是成功了,有的則是帶給當地無窮無盡的煩惱,尤其是環保污染問題,在這個問題上,許多地方可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後來,各地又展開了旅遊和新型農業項目,拿着國家下撥的資金,一哄而上,又形成了各地參差不齊的局面,有的出了好的效果,有的則是形成了一片片的爛尾項目,可以說,也是有着諸多慘痛的案例。”
“說的太對了,我們周邊的幾個縣,甚至包括我們,原來就是這樣的,結果,我們白白的損失了十多年的時間!這次,我們一定要認真的研究縣裏的綜合資源,搞出符合我們縣具體情況的綜合規劃來,在這點上,我支持一把手!”縣裏的老人,現任三把手滿腔感慨的說道,他摘下了挂在鼻子上的老花鏡,繼續說道,“在縣裏,我算是第一代大學畢業後回縣工作的,看看我,現在花白頭發,已經到了中年的尾巴,我還能幹幾年?可今天錢老師談的課題讓我開了眼界,是我們原來太笨了!縣裏的礦産資源調查還是在我擔任地質隊長時候搞的,那個時候我們就清楚了自己地下有什麽,可就是因爲想不出綜合開發的思路,上面也以那東西嚴重污染爲理由,一直就開發不出來,可要是賣原料又劃不來,這一拖就是十年啊!”
三把手這一感歎,大家就都打開了話匣子,一個個的表态,一個個追述過去的種種失誤規劃,講座瞬間變成了讨論會了,錢博平此時卻是在講台邊坐下來,慢慢的喝水,他覺得,效果已經有了,後面的事情無須自己去唠叨了。
“我在想,我們原來的那個十年規劃是不是應該重新進行修改了,與我們當前的形勢是不相符合的,如果我們還依照那個東西去工作,我覺得不合适!”二把手非常深沉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頭,我這個想法是剛形成的,有些唐突……”
“一點也不唐突!你能這樣想,說明你的心是爲縣裏百姓在着想,是在動腦筋把縣裏的經濟搞上去!我是堅決支持你這個想法,不過,我認爲,原來的規劃不是修改,是要推倒全部重新來,我提議,讓招商局的吳廣德牽線,組成強有力班子,專門研究出一個新的十年遠景規劃,然後提交到縣大會上通過,要接受民衆的審核和監督,要讓老百姓都知道,我們是真的要大幹了!”
“好!”其他幾個班子成員不由自主的喊了起來,甚至鼓起掌來。
接下來,分管各個項目的成員,一個個的談及各自工作中的新想法,一把手自己在筆記本上這一通寫哦,二把手也是一樣,大家不知不覺中都亢奮起來。
此時的錢博平已經悄悄的溜了,太不講究了,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是在白闆上寫了一句,“你們實在太厲害了,太專業了,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李凡出來,找到大姐黃瑛,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起來,黃瑛有些怪異的看着他,“你怎麽自己出來了?難道說你的課講完了?”
“講啥課啊,那都是人精,給他們開個頭,後面的事情就沒我啥事了,你要是方便,送我去機場吧,我今晚要飛回老家,我是打着回老家的借口出來的。”
“你不跟他們告别了?這似乎不那麽合乎規矩啊?”黃瑛邊收拾東西邊說。
“打什麽招呼啊,如果不是大哥在那邊,他們認得我是誰啊?咱是民啊!他們現在正讨論的激烈,我去打招呼不是敗人家興緻嗎?呵呵,趕緊開溜吧!”
黃瑛一琢磨,錢博平的話說的還是有道理的,于是給在樓下陪着幾個司機秘書的老公吳廣德發了個信息,“我送三弟去機場了,你在适當時間上來招呼一下。”
錢博平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在白闆上寫的字,還有自己不告而别人家都看在眼裏了,還真就是如同他想的那樣,十一人不是同時都在亢奮嘛,可是,那些看到錢博平書寫的字後也是莞爾,都明白,人家把身份位置放的很合适,就是開看個頭,說的還是其他地方的例子,至于說你們這些人讨論出啥來了,不關人家事。
讓黃瑛和吳廣德沒有想到的是,班子成員在會議室裏讨論來讨論去,這個鍾點就沒譜了,一個個的都想在一把手面前玩一把“廢寝忘食”,可是他們忘記了,吳廣德和辦公室主任不能忘記啊,眼看着就到了晚上七點多了,吳廣德以給領導們送煙的理由悄不幾的摸進去,想看看這幾個人餓不餓,結果,口都沒開就又溜出來了,裏面讨論一些鄉鎮發展的時候,出現了嚴重分歧,争的不可開交,而且,越是争論,一二把手的笑容就越是燦爛,這,這是把班子會議搬到了這裏?
特殊的班子會議足足開到了晚上九點,倆女的不幹了,她們餓了,也累了。
“好!出去搞點吃的,今晚回去大家都想想,明天接着開會!”一把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