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餐,本身在模式上彈性就很大,如果人少,那麽也會似模似樣的擺好台子,賓主對坐,一本正經的“品嘗美味”,可要是人多了咋辦?
曆史上,大規模的宴席和流水席都發生在華夏,西方人沒這個習俗,哪怕人稍微多點,也就是十幾人拉着長台子,可人要是再多了,他們就幹脆偷懶,搞什麽“冷餐會”,甚至連把椅子都沒有,讓大家站着聊天,主任假模假式的說上兩句笑話,然後拿着酒杯滿世界的與人點頭,碰下酒杯,這就算是完事了。
細心的人會發現,在西方社會裏,很少有圓桌,不管是家裏還是餐館裏,使用的都是方桌,反而他們要是開啥國際會議,這才使用圓桌,叫啥子“圓桌會議”,以示大家平等,不分主次。可是在民間,你很難看到圓桌,這也是文化上的差别。
而在華夏,你去餐館吃飯,但凡沒有圓桌隻是小方桌或者卡座的,行家都知道,這樣的餐館就是不上檔次的“小館子”,有圓桌的不一定都是豪華大餐館,可豪華大餐館裏一定是配置圓桌的。就是在普通的百姓家,隻要家裏有諸多親朋好友的,必然會準備一個圓桌面,一旦需要,鋪在方桌上就是個大圓桌。
今天人來的比較多,艾迪是知道華人赴宴的習慣的,這次他可是沒有搞什麽突然的驚喜,而是事先與老闆坎貝爾商量了,在西餐廳裏,别出心裁的搞了兩副長條桌,這樣,老闆坎貝爾就可以比較輕松的與對方排名靠前的幾個人坐一桌,他自己和一些排名靠後的人另外坐一桌。坎貝爾一開始還不理解,這在西方看來,是不大合适的,他甚至想搞大家更自由一些的“冷餐會”,到時候,他可以單獨與章德培進行交流和溝通。艾迪知道要是解說,一來很麻煩,二來未必說得通。于是,他幹脆帶着坎貝爾去賓館的中餐廳裏吃飯,讓坎貝爾切身去體驗華人習俗。
事實證明,艾迪的這個布置還是靠譜的,章德培和幾個博物館的館長與坎貝爾坐在一張桌子上,大家相談甚歡。讓坎貝爾吃驚的是,這張桌子上的人幾乎清一色都會英語,根本就不需要艾迪這個翻譯,從這個角度上看,近些年來,美國與華夏頻繁交鋒卻很難占到優勢,根本原因就是華人懂他們,而他們不懂華人。
進入21世紀後,在華夏的高級機構和部門裏,沒有高學曆就在位的已經沒有了,高學曆的人至少都掌握一門外語,平時,也很關心國外的各種變化和進展。而反觀西方,能夠流利的掌握漢語的官員可謂是鳳毛麟角,就算是把所有每天華夏發生的新聞報道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是兩眼一抹黑,知道個啥?
說,不是有翻譯嗎?是,都有翻譯,可是,翻譯出來的東西能是那麽暢順嗎?自己看和通過别人翻譯是一個概念嗎?這就是西方人在當下總是不了解華夏變化的原因之一。華人曆來講究的就是“知己知彼”,要知道,這可是2500多年前孫武提出的,在那個時候,對戰争和人性的解剖就超過了當今西方任何理論。
“首先,我要對在機場的無禮向各位道歉,是我不懂得這裏的國情,也不懂得你們華人的待客情懷,現在我明白了,在此,我向各位道歉,并且,也向各位贈送一下小禮品,雖然有些晚了,可好過沒有。來,爲了我們的友誼,幹杯!”
坎貝爾的這段台詞可是在房間裏背誦了好長一段時間呢,這還是他反複起草,又找艾迪過來幫着參謀,弄出來這個東不東西不西的緻辭來。
随着坎貝爾的話音落下,艾迪叫服務員将早就分裝好的禮品袋子分發給來人。
“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一點小禮品,主要是美國産的化妝品和小包,還有就是給各位的香煙和洋酒,按照你們的習慣,這就算是年禮吧。”
還别說,此時已經12月了,各項工作都到了年底收尾,坎貝爾說的這個話也算是應景,算是得體。可前來赴宴的人沒有想到會有這個,都用目光看着章德培,章德培擺擺手,“收下吧,回去不要罵娘就行了,好歹是人家的一個心思。”
章德培這個話是用漢語說的,艾迪聽着直皺眉頭,對于漢語裏的一些俚語變化,他自己也不是很熟練,爲什麽回去後不要罵娘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是個好客的民族,更是講究來而不往非禮也,趁這個機會,我也送點特産給你們,也是一點小意思。好彩,你們人少,我這就好準備了。”
章德培說完,對着服務員招招手,在那服務員耳朵邊上小聲說了幾句,那服務員立即就出去了,跟着,抱着一個小箱子回來,放在章德培旁邊的一把椅子上。
“這是江南今年剛剛采摘的龍井茶,産量有限,不能多給,這是一箱,大概是九磅吧,取個長久的寓意吧,另外,特别爲喝這個茶爲你配了一套紫砂茶具,如果你不喜歡喝茶,大可以拿出去送人,我這也是盡到心意了。”章德培笑吟吟的說着,而旁邊的那些館長啊,主任啦,眼睛全都直了,“你們不用那樣看着我,自己到宜興一個叫東銳壺廠去買就是了,也就是那個廠,買紫砂壺茶具配套茶葉,那茶葉我喝了,相當不錯,不是其他茶葉能比的,至于說價錢嘛……分檔分級,大家完全可以量力而行嘛,再說了,隻要你們放出這個風去,還愁沒人給你送?”
章德培說的可是大實話,這些人在下面都有學生和崇拜者,更别提關系戶了,他說的那個壺廠就是魏東琴和王銳合股開的紫砂壺生産廠,使用的工藝是絕對的傳統技法,紫砂原料中不添加任何現代化工物質,爲了促銷,李凡指點他們包下了靠近西湖附近的一家茶廠,想茶廠注資,然後,配套與紫砂壺一起銷售。
如果僅僅是如此銷售,也沒出啥新意,李凡讓江濤找了幾個演員,出品了一個如何泡茶的短劇,用一個小小的U盤,隻要買了這個茶壺的,就可以同時獲得好的茶葉,看了短劇後也知道紫砂壺該如何浸泡茶葉的知識。當然,所有的茶具都在出場前已經用古法“養”熟了,其實,就是用上好的茶水在特殊容器中中溫浸泡,時間要超過72小時,然後再拿出來用清水清洗,風幹。
有了李凡這個指點,那個壺廠的效益還真不是一般,章德培之所以知道這個,其實就是江濤送給了他一套,他一試,果然不一樣,于是,又找江濤要,江濤哪裏有時間去伺候這個啊?直接把那個壺廠的聯絡方式告訴了章德培。于是,章德培動用年底公關費,叫秘書過去,一口氣買了十套,已經送出去好幾套了,這一套本來是他留着要孝敬老丈人的,今天被他臨時拿出來做給坎貝爾的還禮了。
章德培不知道的是,他手上的這套茶葉叫紫砂壺套間,當下的市場價格已經突破三萬了,不是他當時派人去拿的那個價錢了。當時,是東銳壺廠剛剛開始,銷路還沒有打開,現如今去壺廠,已經是一壺難求了。這裏多少也有章德培送出去的功勞,這口碑傳說的威力可是不得了,尤其是在高層人士之間。
說,燕城地處北方,冬季空氣幹燥,茶葉中的水氣很容易蒸發,這龍井茶隻要打開盒子後,就很難保持原味了。所以,在北方一帶的人都喝花茶、普洱等,很少喝綠茶。其實,現在已經不是這樣了,針對北方,茶廠也是變着花樣,特别進行了小袋封裝,那種密閉的小袋,不打開,放上一兩年都能保鮮,喝一次撕開一袋,這已經是北方一些高端文雅之士的慣常喝法了,就是來多幾個人,大不了一人一袋而已,這樣的人走到一起才是喝茶,而那種洗茶,燙杯,布茶,大家一起喝一壺的喝法,與其說是大家一起喝茶,還不如說是擺出一個陣勢,大家就着茶水聊天侃大山而已,根本談不上是品茶,更别提說什麽茶文化的故事了。
對章德培的回贈,坎貝爾裂開大嘴笑了,雖然紙箱子看上去不咋地,可是用手一掂分量,這就讓坎貝爾心裏舒服了許多,他畢竟是搞博物館的,對華夏的茶文化多少是清楚的,能夠從章德培這樣人手上拿到紫砂壺和龍井茶,再怎麽差也不至于差到哪裏去,這一點,他心知肚明,笑吟吟的收了禮物。
艾迪也沒有空手,章德培的秘書送了一件瓷器給他,那也是從景德鎮買回來的精細瓷器,小秘書怕艾迪不明白,還特意的給艾迪解釋了一通。
瓷器這東西,早就風行與世界上了。隻不過,東西方瓷器還是有巨大的差别,同時,日用瓷和工藝瓷之間也是有着巨大的差别,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原料。
艾迪拿到的是一件精細的瓷花瓶,個頭不大,是難得用上好的高嶺土制作的。當下,許多地方挂着賣高嶺土的牌子,實際上,都不是标準的高嶺土,大多數是經過酸洗處理過後的矽酸鋁等近似的瓷土,與真正的高嶺土隻有景德鎮有。早在十幾年前,景德鎮的高嶺土就已經枯竭,當下,也就是少數匠人家裏還有部分窖藏,偶爾拿出來制作點小器皿,随便弄出一個來就足夠買其他瓷土好幾噸。
這小秘書咋就有這本事淘換來這東西?無他,他家裏就是幹這個的,臨出來的時候,家裏給了幾件,說是關鍵時刻使用,這不,艾迪走狗屎運,趕上了。
這高嶺土與其他的瓷土到底有啥區别呢?說起來你還别不信,首先,在精細度上,人家是天然的,非常晶瑩剔透,折射的光非常柔和,那些經過化學處理過的類似瓷土是怎麽也達不到這樣的感覺。其次,高嶺土可以做的很薄,無需加其它任何添加劑就可以做出薄如絹紙那樣的精美瓷器,而其他瓷土無論如何做不到,必須添加各種高分子材料或者動物的骨灰,也就是平常說的“骨瓷”。
我們華人忌諱那種東西,所以,骨瓷在華夏是不流行的,就是有人做了,也不過是低調的營銷,隻有在歐洲美洲,許多宮廷總統府裏精美的瓷器基本上都是骨瓷的,一般人不明白,可是華人拿眼睛一看就知道。至于說平時的日用瓷裏添加料就多了去了,可是,在高檔日用瓷裏,一旦有标價奇高的,什麽金邊細瓷碗,配套的碟子、湯盆、勺子等等,那就絕對是用傳統工藝,用上好的精洗瓷土做的,光是處理瓷土的成本就能吓死人,絕對不是滿大街賣的那種瓷土能燒制的。如果再高檔的,那就得去國宴上去看了,甚至國宴上都難得見到,用純粹高嶺土燒制的紅窯日用瓷的單件拍賣價早已經超過了晚清和民國初年的古瓷了。
“坎貝爾先生,你這次來已經有十幾天了吧?事情辦完了嗎?還是那句話,需要我們幫忙的,你隻管開口,我們能幫就幫,不能幫的會直接告訴你。”章德培很是客氣的說着,“我這個話說的可能有些大,因爲不知道你這次來是幹什麽的,從目前我得到的消息,你不是爲了館藏的事宜來的,因爲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接到任何博物館的消息,如果超過了我所能幫忙的範疇,請你多多諒解。”
“唉!我這次來是要找一家文化公司協商一個事情,這個事情是事關我的博物館裏的一件展品的,可目前看來,我可能失敗了,我們隻談了一次,然後就沒有下文了,我也在媒體上發布了消息,也去找了那家公司的負責人,可是你看,我現在一無所獲,恐怕過兩天就要回國了。”坎貝爾一臉的苦相,“我想問問,你的部門與文化部門有接觸嗎?或者能幫我帶個話給對方,通融一下。”
“呵呵,我們本身就是一個系統的啊,在這裏,都屬于文化系統,你爲什麽跟對方協商不下去了呢?一般來說,我們華人是好說話的。”章德培微笑着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坎貝爾開始慢慢的說出了經過,桌子上的牛排都涼了,他也不在乎,今天,他壓根就沒打算吃什麽的,就想讓章德培幫忙去給平濤公司施加影響,讓江濤就範,這對他來說才是峰回路轉的鹹魚翻身。
“你是說,他們給你補上題跋蓋上印章後還要給你錢?”章德培吃驚的說道。
“這個費用是可以商量的嘛,我叫價,他可以還價啊!”坎貝爾瞪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