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公司的要求就如此簡單嗎?”坎貝爾是一臉蒙圈的問道,艾迪立即翻譯。
江濤其實也能說上兩句英語的,在燕城裏的人,曾幾何時,但凡是場面上的,都能拽兩句,不過江濤還是很認真的讓公司裏懂英語的辦公室主任張婕過來幫忙。
張婕?那不是在Y大學擔任輔導員的嗎?而且,後來和馬嵬曾一起出去考古,最後走到一起了,還正式提拔爲正科級了嗎?怎麽又出現在江濤這個公司裏?
沒錯,張婕原來的确是Y大學裏做學生工作的,後來與馬嵬曾結婚,很快就懷孕生子,這一前一後,基本上是三個學期沒在學校裏上班,年紀也過了三十大幾歲了,如果繼續在學校裏熬資曆,也不是不行,隻不過熬的很辛苦,而且,因爲沒有專業,僅僅靠做學生工作,向學校行政官員的隊伍裏擠,以她的資曆和成績的表現,繼續上升的空間是很有限的,女性退休的年齡又比較早,如果不是學術方面的教授,級别又沒有達到标準,那張婕剩下的工作時間隻有十幾年了。
談戀愛的時候可以花前月下,可以浪漫抒情,可一結婚後,圍繞在兩人之間最多的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張婕和馬嵬曾都不是本地人,可身後都有一批老家的親戚和弟妹,這沒用上兩年,孩子還沒斷奶呢,馬嵬曾就要戒煙戒酒戒喝茶了。
說戒煙好理解,家裏有小孩子嘛,抽煙不好。可是戒酒?馬嵬曾本來就不怎麽喝酒啊?跑到李凡這裏說戒酒是個什麽意思?說了這個不夠,還特别強調,連茶都戒了,這是個啥意思?李凡用屁股去想也明白自己這個半師半友的系主任爲啥事情傷腦筋了。古代學系與其他學科不太一樣,雖然也搞了鑒定中心,修複中心,确保大家有點獎金發,可比起有項目研發的學科來,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那些有項目研究的人就可以私分研究經費嗎?那不能,那是犯法的,有些學者教授搞得晚節不保就是因爲不懂得裏面的敲門,私自挪用和瓜分了科研經費。可是有了項目,許多可報可不報的賬單就都有了着落了,許多外出也有了借口,許多嘗試也可以整兒八本的提到議事日程,科研嘛!不試驗怎麽知道?
古代學系就沒這些可以活泛的項目了,說起來,李凡率領的考古隊去A國進行科考,這也是個不小的項目了,可這樣的項目能是随便去打擦邊球的嗎?就算是李凡那邊松口,老朱在上面幫忙争取,落到系裏,大夥一分,到馬嵬曾兜裏能有幾個?現如今的古代學系可是一個大系,光是教授教師和其他員工加在一起也是有着小幾百人了,在學校裏,那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馬嵬曾的苦瓜臉讓李凡不得不爲這個老大哥出點子了,他先是幫馬嵬曾分析了兩夫妻在學校的“前途”,他不做結論,讓兩夫妻自己選。然後,他建議,馬嵬曾繼續留在學校奮鬥,熬上個幾年,拿到正教授職稱,這就算是熬出頭了,再帶上幾個研究生,這樣,補貼就可以增加一大截。而嫂子是可以直接申請退職,将個人的社保資料到社保局去轉一下性質,這樣就可以到外面去找一些收入高的工作,并且,李凡直接擺出了“文化公司”“設計公司”兩個公司的辦公室主任讓這兩口子選,有了這條件,張婕毫不猶豫的就辦了退職,選擇了平濤文化公司。
張婕去了,一去就當辦公室主任,那原來的主任咋辦?呵呵,那個時候,平濤公司還屬于草創期,裏裏外外就江濤一個人忙活,他不是不想請,而是請不到。
别以爲辦公室主任這個職位無所謂,好請人,其實不然。一個公司的好壞,辦公室主任至少有三成的功勞和責任,而辦公室人才是最難找的。
想要當好一個辦公室主任,至少要有“平常心”“精細心”“耐心”和“亂操心”這幾個“心”,最忌諱就是“上進心”“妒忌心”,你可以形容其就是個大内總管,形容這工作就是要任勞任怨甘當人梯,僅僅是這幾條,在一萬個人裏就難找出一兩個,更不要說,辦公室主任還是有許多業務技巧的,起碼要熟悉公司行政管理,熟悉周圍的各種關系,熟悉迎來送往的規矩,熟悉填平補齊的技巧。
正因爲這些嚴苛的要求,懂得管理公司的老闆就會妥善處理辦公室主任在企業裏的地位和收入标準,公開的給高薪肯定不行,咋辦?一般都是……悄悄的。有沒有公開給高薪的?有,不過,那就情等着公司内鬥和内亂吧。有些公司發生變動,表面上反映出來的股東之間的龃龉,是股權的變化等等,實際上,就是公司沒有一個好的,出以公心的大内總管,使諸多矛盾日積月累,最後爆發。
辦公室主任的工作性質并不是大多數人可以理解的,許多人認爲那就是個後勤打雜的,是,他在公司裏的确也就是個後勤打雜的,可是,沒有這些後勤打雜的能行嗎?成功人士在被采訪的時候,張嘴就是,“細節往往決定事情的成敗”,可啥是細節?到底該如何把握細節?這細節指的是什麽?人家才不告訴你呢!
偏偏張婕就具備當一個好的辦公室主任的素質,她沒有權力欲望,這邊開出的工資比在學校裏高出二倍,管理的事務雖然很雜,但都與文化方面有關,總體說來,還是高級層次的。她不喜歡挑事聊非,做學生工作出身的,三關上還是沒有問題的,加上之類文化公司的業務算是很“散漫”的,有活幹的時候,熱熱鬧鬧,一大群人,甚至是幾大群人,可業務完事了,公司裏還很溫馨和舒雅的。
就這樣,張婕在平濤文化公司裏紮下根了,位置也坐穩了,沒法不穩,老闆的老闆都是她的學生,這層關系還不好說話?她的工資明面上沒漲多少,已經是該工作裏的頂級水平了,可是老闆給她的股份卻是實打實的,每年都能分紅。
艾迪以爲他的翻譯很準确,那句英語本身也不複雜,張婕點點頭不說話。
“我們拿出來的不是要求,我們不要求你們什麽,與其說是要求,還不如說是我們爲你們那幅畫做的一個修補,這計劃上列出來的是條件而不是要求,隻要你們願意,按照這些條件做到了,那麽我們就會幫你們完成那幅畫的修補。”
江濤這幾年接觸文化人,用詞造句也矯情了,他的這段話讓艾迪腦袋都大了,此時,張婕流利的用簡單的英語翻譯了,其實很簡單,直譯過去就是,“隻要你們按照文件上的步驟做到,我們公司将爲那幅畫補齊印章和題跋。”
翻譯歸翻譯,張婕也懶得去直接說江濤的話“太繞了”,跟這些外國人強調什麽“要求和條件”的差異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你越是詳細的解釋這裏的差别,他們的想法就越是多,不如直接告訴他們怎麽做,那意思的寓意也很簡單,“那幅畫你們帶來了嗎?沒帶來你過來跟我們在這裏掰扯什麽呢?閑地啊!”
其實,平濤文化公司是知道對方啥也沒帶過來的,随身行李裏沒有,那種貴重的物品肯定不會随身攜帶,可委托特殊貴重品托運不好查嗎?江濤看這倆人的表情就知道,這倆人是前來投石問路的,是前來摸這邊底牌的。
“就是這樣簡單?你們沒有其它什麽要求嗎?這太難以置信了!”
坎貝爾聽明白了張婕的翻譯,也參考了艾迪那磕磕巴巴的翻譯,他還是想不通,如此額度的交易,平濤文化公司就如此的随便?這會不會是另一場欺詐啊?
“你想讓我們提出什麽要求?我們的目的就是爲了修複這唯一一幅不完整的作品,作者不想留有遺憾,僅此而已,難道說非要增加點什麽砝碼你們才算是塌心了?”江濤的話裏不無諷刺,他繼續說道,“當然,這一切取決于你們的意願,從法理上說,那幅畫的所有權是你們的,我們不幹預你們的決定。”
“如果照你們這樣解釋,那我們是否可以換個角度去思考。”坎貝爾突發奇想的說道,“既然是作者爲了彌補他的一個遺憾,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他願意付出代價來完成這個事情?畢竟,在我們西方,想要得到什麽,必須要付出代價。”
石破天驚,張婕都有些憤怒了,艾迪驚恐的看着老闆,可是坎貝爾毫不在意的用手示意他翻譯。艾迪隻能轉過頭來,小心的選用詞語來翻譯,他實在不理解,這個事情怎麽突然就峰回路轉,突然變成要反過頭來找對方要錢了。
多虧小老大提前就預見到西方白人這種借用“換個角度去理解”的由頭,反過來要敲詐這邊,并爲江濤設計了回擊的方案,要不然,以江濤現如今的身份地位,揍對方不可能,拂袖而去是肯定的。見過諸多小流氓,見過許多無恥的人,可是,像眼前這樣一本正經的提出無恥要求的人,江濤還是第一次見到。
以坎貝爾的算計,他在内部讨論的時候就提出了“将那幅畫賣掉,如果方丹公司願意收購,可以以原價轉讓。”在坎貝爾看來,這幅畫的到來,不僅沒有使博物館得到預期的收益,反而爲此先後撘進去了不少錢,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可是,在公司裏,這樣的提法首先就是對普特南最早策劃的否定,是直接挑戰普特南在董事會裏的權威,因此,他不過是做爲一個備選方案用文字方式寫了個報告,還加了密級,也就是說隻有普特南可以看,其他人看不到這個内容。
而今天,他聽到江濤說,作者是爲了彌補那幅畫不完整的遺憾才提出免費的幫助,這對坎貝爾來說,似乎不大對頭。在西方人的交易中,要麽是交換,要麽是被敲詐,哪裏有白給的?任何白給的後面都暗藏着更巨大的索取。
坎貝爾也是個博學多才的人,他很清楚,大部分藝術家都有追求“完美”的天性,爲了追求完美,他們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認爲,這次來,僅僅是開始,他就抓住了華人作者的脈絡,知道了這個經紀代表的底牌,既然如此,不趁機敲詐一下,那還是美國人嗎?既然你們傻乎乎的把底牌亮出來了,那麽,你們想彌補這個遺憾就得付出代價,多少都是個意思嘛,起碼把我來回機票報了吧!
“我們幫你們,你們卻反過來要錢?你不覺得這和好笑嗎?”江濤說道。
“不不不,我覺得隻有這樣才算是公平和正常的交易,否則,你的委托人就遺憾一輩子吧!我可是知道,許多藝術家爲了追求完美,他們是願意付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代價的,這一點都不稀奇,如果你感覺到了奇怪,隻能說你是少見多怪,是沒有融入我們的交易體系裏,這其實也是一個遺憾!你不能完整的做到委托人的囑托,其實也是對你的公司信用上的一個污點,至少是一次失敗的策劃。”
坎貝爾似乎打開了思路,居然滔滔不絕的誇誇其談起來,他覺得眼前這個中年華人根本就是這個行當裏的外行,是不懂得如何與市場和作者進行溝通的初哥。
“或許,我直接提出一個條件,隻要滿足了,我們或許就……也免費!”
坎貝爾此時可是洋洋得意,他認爲自己是捏住了對手的把柄,他甚至都想好了在自己住的酒店裏開一個小型的新聞發布會,把在這裏商談的一些話題公開出去,看看眼前這個華人害怕不害怕,芈凡的作品代理,在這個公司裏肯定是一筆數額巨大的收益,要是因爲這個得罪了作者,他們就沒錢可賺了!對,就是這樣,坎貝爾找不出理由來可以讓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滑過去,他這次一定會獲得成功,不僅讓芈凡免費補齊題跋和印章,同時,還得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濤文化公司放放血,隻有這樣,他,坎貝爾,才算是大獲全勝,才能增加在董事局裏的砝碼。
“呵呵呵……哈哈哈……”一開始,江濤還強忍着小聲的笑着,到後來,看到坎貝爾那種目中無人的表演,他實在是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小老大說的是一點都沒有錯,這些美國人橫行慣了,給點顔料就想開染坊了!
“你告訴他,讓他回到酒店裏好好的編織自己的夢想吧!”江濤對張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