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警察到那裏幾乎也是走了個過場,坎貝爾的應急公關手段來的還是很快的,不到幾小時,就告訴警察,那幅原作存放在博物館地下保險庫裏,當時是因爲與具體辦事人員溝通不夠,忘記通知具體辦事人員了。于是,這場“被”盜竊的鬧劇也就很快收場了,可是傳出去的消息卻是不胫而走,對大都會的名譽可謂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各大媒體都就此事展開了讨論,他們議論的不是說大都會博物館如何如何,而是議論的當今的管理團隊和人員如何如何,這就把矛頭直接指向了具體辦事的,從而引發了對大都會近年來經營上的“虧損”讨論,進而發展到懷疑這些人是不是在中飽私囊,是不是在假公濟私,是不是在消費曆史的榮譽。
巴克法官得到了刑偵警察約翰森的結論報告後,并沒有輕易的就讓約翰森銷案,因爲,制造假的畫作,在沒有注明的情況下還挂在博物館裏,這是不能被允許的,同樣是對公衆的欺詐行爲,所有,雖然這個刑事案件不是那麽激烈和血腥,可是,作爲一個案子還是挂在警方那裏,這明顯就是要那邊的幕後人給個交代。
由于找到了原件,刑事鑒識科學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再次前往去鑒證,地點還是那裏,隻不過是把布魯斯僞造的那幅畫拆下去,換上原來的那幅畫就是了,似乎一切都是在複制那天的情景,可這一次時間就沒有那麽短了,整整折騰了一天,直到下午四點多,鑒定小組才撤離。還是老規矩,鑒定小組的人員都不說話,組長理查德也隻說了一句,“你們會看到結論報告的”,随即就離去。
報告是三天後出來的,當巴克法官看到那個報告的時候,他不得不佩服華人在防僞這一塊下的功夫是真的很深,甚至用“深到骨頭裏”來形容都不爲過。把一件藝術品用物理量化的一些數據來區别真假,這讓常年在審理藝術品糾紛案件中頭疼的巴克開了眼界,也算是服氣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這種防僞技術早在唐宋年間就開始了,到了宋代流行的“交子”,用的防僞技術更是比西方的密押方式提前了近千年,所以,從宋朝開始的收藏熱後,曆史上假冒僞劣的東西還真是不多見,直到晚清末年的時候,也是受到西方洋人的市場追捧,在華夏才開始出現了一批仿冒者,出現了一批制作赝品的高手,而在這之前,哪怕是就是仿制,那也是要在款識上署名的,比如在乾隆年間仿制“宣德爐”,康熙年間仿制琺琅彩等等,那都是有說明,有款識的,與當代的仿古藝術品生産在性質上一樣。
麗薩提供給法官的各種物理數據包括了紙張的産地和成分,包括了印制時使用的顔料的成分,包括了印章印油的成分和特殊物資的含量,還有就是水印版師傅在加工時刻意留下來的一些暗記,這也是行内的規矩,是用來區别其他版式的特殊标記,這就好像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保留下來的胎記,無論走到哪裏,這個胎記就是認定的重要依據。在早時年間,幾乎所有的匠人都有這樣的習慣,目的也就是爲了區别,可以說,華人在保護自己的知識産權上是另辟蹊徑的。
拿着這麽詳細的标準數據,刑事鑒識科學實驗室的那些工作人員也就是按部就班的去對證,一項項的完成,結果自然是全都符合,至此,那幅畫的結論有了。
布魯斯想搞魚目混珠,殊不知人家上去一對證就發現不是那麽回事,你給我看的壓根就不是當場交易的那張,這是個什麽性質的問題?你還不承認是替換了,那麽好,理查德自然就向警方報案了,可以說,布魯斯的行爲完全是自作自受。
當布魯斯再次到庭的時候,法院的書記官按照巴克法官的指令,一件件的把各種證據擺出來,從最開始的赝品說起,排除了赝品後,又将對真迹的鑒證結果一項項的擺出來,在每張對比照片上都附加了說明,讓人一目了然。
布魯斯是真的震驚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人家搞的那個東西裏,居然有那麽多彎彎繞繞,有那麽多他根本就無法仿制的陷阱。
首先是紙張,當時,托馬斯向工匠們提出水印那幅畫的時候,工匠就堅持要使用與第一版水印版畫相同的紙張,而這種紙張隻有在華夏生産的宣紙,整個全世界隻有那一個地方生産,使用的原料也是西方人根本想不到更無法理解的當地植物,就是這宣紙也分門别類,種類繁多,像這次使用的“特種淨皮”宣紙,就是把配方給了任何一家現代化造紙廠,那也是仿制不出來,工藝太複雜,工序太多,而且這種紙的産量也十分有限,不是提前預定,你有錢也買不到。
其次,用于水印的顔料和水墨,都是從華夏專門定制的,是典型的高端按單生産的,不是說你去市場上掏錢就能買的,如此精密的東西,那些工匠自然是熟門熟路,實際上,就是這些老工匠從榮寶齋那邊調過來的,這裏面的故事還不明白嗎?那本身就是李凡給對手下好的套,沒有李凡在幕後策劃,托馬斯去哪兒請這些退而不休的老工匠?去哪兒買那些與第一版一樣的顔料和水墨?這些東西對不上,那模版做的再好也是白搭,可以說,一開始托馬斯就掉坑裏了。
第三,水印版上的暗記,是專門用來區别國内版的一個鮮明标記,就在最後的落款之處,芈凡的芈字下面一橫稍微短了那麽一點點,不留意根本看不出來。用50倍以上的放大鏡觀察的時候,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短的一頭是人爲故意切去的方頭,而原作這裏是圓潤的圓頭,可以說,那些老工匠都不是善茬。
最後,李凡交給劉道源的印章和印油,印章你可以使用電腦激光雕刻去模仿,可是,激光雕刻模仿不了治印中的筆形力道和方向,這還僅僅是其一,其二,那盒印泥也是有名堂的,那是李凡自己用上好的朱砂、朱膘,混合多年晾曬風幹的蓖麻油,再加上從荷塘蓮藕梗上抽出的藕絲,還要添加一定比例的麝香、犀黃、珍珠粉、藏紅花、冰片、天然蜂蠟等等中藥材,爲了搞出印泥,李凡可是從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折騰了,直到今天,他也不過是整出來了小小的兩盒,要是按照重量算,還不到60克,在整個世界上怕也隻有李凡自己和妻子凱琳娜各有一盒。
說這印泥如此講究嗎?還真别說,李凡搞出來的這個印泥,無法複制和仿制,真正做到了水浸不爛,火燒留痕,顔色的鮮豔度可以保持至少百年以上,這樣的印泥,你叫誰能去仿制?得多少時間才能仿制出來啊?光是那蓖麻油的晾曬風幹就需要至少五年以上,行家一看就明白了,這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李凡也是夠狠的,給自己妻子準備的這個印泥,就是爲了杜絕其他人的僞冒作僞,你可以把畫模仿的惟妙惟肖,可以用一樣的紙張和顔料水墨,可你能搞出一樣的印泥嗎?隻要拿去在光譜分析儀上一照,作僞的馬腳就露出來了。
“布魯斯,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華人在設計這次的交易活動中可是防着你的一切不軌行爲的,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巴克在展示完證據後,語氣嚴峻的對布魯斯說道,“在執行你代理的大都會與方丹公司的和解協議中,方丹先生沒有任何違規,可是你做了什麽呢?我不說出現的那幅赝品與你有關,可是,現在,你是不是應該承認自己的不當行爲啊?”
布魯斯是真的沒轍了,他是律師,他知道,自己能想到的花樣人家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知道,并且做了防範,就說那些媒體拍攝的照片吧,如果不是有人在後面指點,哪個記者會使用那麽高清的設備拍攝當時亂哄哄的場面?現在,對人家提供的證據,他也是無話可說,他知道自己必須低頭了,否則,法院也不會幫助自己,不會讓自己逍遙法外,西方法律,對名譽損失的補貼,那可是個無底洞!
“我願意進行和解調停,我接受對方的指控,在此,我向對方道歉!”布魯斯想明白了,也就馬上做了正面的表态,“是我自己理解錯誤,也是我太沖動了!我用不正确的觀念去看待方丹先生,顯然,我看錯了,在此,我承認自己的錯誤!”
“請問原告律師,你的委托人接受和解調停嗎?”巴克轉頭問麗薩。
“接受,我的當事人可以接受調停。不過……”說到這裏,麗薩看向布魯斯。
任何話都怕最後留個尾巴,隻要有後面的“不過”“或者”“可能”等後綴跟上,那就等于前面的話是白說了,真正的意思是在後面。不過麗薩這也算是表态了,同意接受法院的和解調停,關鍵是,以前提出的和解條款現在變了。
“由于被告在我們的案子進入庭訊後又有一些不爲人知的動作,第一次去現場鑒定後,被告布魯斯先生再次發表了不恰當的言論,對此,難道就不該付出代價嗎?因爲他的再次诽謗言論,我的當事人的信譽再次遭到了業内同行的質疑,他的公司也被一些不明真相的往來企業追讨還不到期的往來賬目,甚至,連運通公司的業務主管都親自打電話給方丹先生,這個名譽損失太大了!”
的确,布魯斯在刑事鑒證小組第一次去,發現不對勁離開後的講話,雖然話語不是很多,不是很激烈,可是帶來的效果卻是要命的。那些媒體記者可不管那些,既然你敢說,那人家就敢直播,就敢把消息登載在各種媒體上。
作爲一名黑卡持有者,方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各種麻煩,所以,平日裏,人家也不關心你的官司成敗,尤其是一些小小不言的官司。可是,這次就不同了,首先是大都會的控告,運通公司經過計算後,認爲方丹先生即便是輸掉,也不影響他在運通公司裏的存款數量,所以,那個時候,運通公司是不吭聲的,僅僅是在其内部資料上做了一個标記,把其消費的标準在内部做了一次秘密的調整。
而運通公司的這次調整連一個禮拜都沒有到就被主管下令撤銷了,因爲那邊和解了,因爲在法國的皮諾特家族做了背書,那個主管很慶幸自己沒有貿然的給方丹先生打去電話,尤其是方丹最後在美國進行慈善捐款、政治捐款等事情後,可以說運通公司就把方丹的所有關注提示給取消了。
當方丹先生反過來控告布魯斯後,運通公司認爲方丹先生又要有大筆進賬了,他們一緻看好方丹這個優質的客戶。可是當布魯斯在刑事鑒證小組去進行鑒定後的說話,幾乎推翻了運通公司早先對方丹先生的評估,那是非常直接和明顯的指控,一旦成立,方丹先生就不是簡單的賠錢了事了,那是要去坐牢的。
這媒體的力量有時的确恐怖,刑事鑒證小組并沒有明确表态那幅畫是方丹所送的,這也是人家職業操守的慣例,可是布魯斯就想當然了,斷章取義的把理查德的話給說了出來,好在理查德是個寬厚和低調的人,壓根也沒有去在意布魯斯的胡說八道,否則,連他都可以控告布魯斯對他原畫的歪曲。
理查德不在乎,可是其他人在乎啊,就連奧克林這樣的人都先後打電話給方丹,詢問事态的嚴重性,必要的時候,奧克林是要與方丹這樣有污點的人切割的。更别說洛倫索了,在辦事處門前,竟然還有十幾個人舉着“騙子”“罪犯”的牌子鬧事了,把個膽小的洛倫索弄得趕緊報警,這一下,更成了新聞熱點……
當麗薩把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攤開來說後,布魯斯的臉色簡直就與死人差不多了,巴克更是明白,這次,怕是布魯斯要放的血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你……你們想要多少賠償?”布魯斯不得不低下頭,小心的詢問起來。
“比原來的條件翻上一倍,這個數字我們計算過,首先,這符合以往類似案件的慣例。其次,這是被告可以承擔的數字。第三,我的當事人并不打算将這筆賠償據爲己有,他很早就宣布,這筆賠償将作爲慈善和其它公益事業的投資……”
沒有最後一條,巴克還會替布魯斯說點好話,有了這第三條,巴克直接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