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細節說明了二個問題,第一,是畫家的心裏已經向佛,畫家的寓意更是純粹的漢傳佛教。第二,展現了畫家高超的技法,我們都知道,微雕和微型畫的技法可不是那麽好練的,尤其是以西洋油畫爲基礎的方老太太,在年逾八旬的時候還能畫有如此精妙的技法,可謂是殊爲不易,那是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
李凡說的這個似乎沒法證明,因爲,網絡上的原畫解相度就隻有那麽高,不管王銳還是曾家人,在自己的手機上着實是放大不出來,再放大也就是一些虛拟的點子了。就在這時,李凡拿出自己的手機,點了幾下,把幾張照片發給了他們。
“這是我用高倍數電子顯微鏡拍攝的照片。從整幅到細微的放大,你們可以慢慢的看,看看什麽才是禅心?用禅宗的觀念看,禅心本在,這與萬物皆有佛性,佛在心中的說法是一脈相傳的。在衆生平等這個看法上,華夏文明可是要比西方人說的什麽皿煮和“人全”實在多了,你們看,佛家講衆生平等,講佛在心中,講萬物皆有佛性;儒家講有教無類,講一視同仁;道家講萬法自然,講天人合一。在這裏,畫家告訴我們什麽?是做人的法則,做人的根本!所以說,在我的觀念裏,華夏的儒釋道雖然是宗教,同時,它們也是各自的哲學體系。單純的去信仰、膜拜和祈求自己的禍福,那是迷信。如果客觀的去理解,去思想,那它們就是一種哲學。而方君璧大師在晚年顯然是參透了這些。她既然參透了,那麽,她會如何看待自己的遺物和遺囑呢?好好的想想,到了那個時候,她還會在乎嗎?”
李凡的話幾乎就是一針見血的點出了那幅《禅心僧》不在遺物清單裏的根本原因,同時也解釋了方君璧到了晚年經常後物我兩忘的情形,而那種情形在當時被一些庸醫給判定爲是“阿爾茨海默症”的初期症狀,這着實可笑的緊。
“她的一生,經曆了華夏民族的翻天覆地,經曆了晚清、民國、軍閥混戰、蔣家王朝、日軍占領等諸多曆史變遷,經曆了出國留學、婚嫁生子、喪夫受傷、國破家亡、流離失所、漂流海外等等變遷,這一切,從她原來信仰的基督教中是找不到答案的,從其它宗教中也得不到答案,隻有最後,通過接觸了佛教,明悟了禅心本在,她才給自己找到了一條歸宿的往生之路,也隻有在這樣的背景下,她才對佛有了新的認識,她才明白什麽叫禅心。畫那幅《禅心僧》的用意也就有了更多一層的意思。也就是說,她一開始創作的時候,也許是爲了糾正幾十年前畫僧人的一些謬誤,可在創作中,她逐漸的明悟,開悟,最後演變成自己的禅心本在,到了這個時候,她一切都看開了,一切都放下了,一切都自然了……”
随着李凡的講述,兩個曾家人已經泣不成聲,他們着實太羞愧了,太愚鈍了。他們都還記得,在老祖母晚年,家裏人都以爲是患了老年癡呆,老祖母也不解釋,也不掙紮,除了發呆就是畫畫,如此的狀态,其實就是看破紅塵要登極樂啊。
“如果我沒有推理錯誤,啊,這個是推理,我沒有證據,你們可以根據這個推理去查一查。方老太太的最後一份遺囑和遺産清單應該是在創作這幅畫之前做的,甚至更早。方老太太到了晚年,應該還創作了大量的國畫而不是油畫。這裏可不是因爲她老了後拿不動畫筆了,其實是,國畫更适合于大寫意的畫法,更能将頭腦中的某些想法體現在畫紙上,尤其是畫山水,畫寺廟,等等,這些你們回去都不妨尋找一下,隻要你們證明了我這個觀點,那麽後面的事情還需要我給你們解釋嗎?我想,你們研究和尋找出來的故事足夠拍一部電視劇了,足夠你們去寫上一本厚厚的紀實體傳記了,至于那幅畫,你們可以拿回去,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贈送給佛教協會,那樣更加彰顯令祖晚年的禅心思想,你們說,是不是?”
曾家兄弟聽了李凡的話連連點頭,他們現在對祖母的遺作已經不是想占有,而是帶有崇拜的心情了,經李凡這樣說了後,好不容易才收住淚。
“不行!這個故事我得找人寫出來,這簡直太感人和震撼人了。”突然,枉然站起來說道,“小老大,這個事情你可不要跟我争,我知道你手下的平濤文化公司很厲害,可這個題材我想自己幹!哪怕是賠錢,我也要自己幹!”
“你自己幹沒有問題,這個題材我不會讓他們碰的,不過,我還是建議……”
“明白,在最後定稿前一定拿過來請你斧正,我自己是個外行,就是有感覺也說不清楚,這是我天生弱點,可我心裏明白。”王銳都沒讓李凡說就接過話頭。
“去你的!一邊去!我哪裏有時間去給你看?我是說,你這部戲的主脈不要脫離‘禅心本在’這條主線,方老太太其實一直是有禅心的,做人的本性就是有善心,有是非觀,沒有這些,她能那麽年輕就畫出《吹笛女》嗎?沒有這個本性,她也不會能夠堅持走下來,這是最最核心的,這些就是佛家說的‘禅心’,就是儒家說的‘人之初,性本善’,把這個道理琢磨透了,你那故事就不會有問題了。”
“好!你的這個話我一定牢牢記住,放心吧,到時候,你不看也得先看看!”
“還有啊,你搞這個創作,不要把人家的後人給忘記了,最好還是拉上曾家後人一起去做,雖然談不上是給曾仲銘平反,但稍微給他洗洗,也是人之常情嘛!”
得!李凡這話音剛落,曾家兩兄弟再次抱頭痛哭起來,由于先祖的一步踏錯,跟錯了人,綿延幾代人擡不起頭來,現在,一個與自己家完全無關的人,從祖母的畫作入手,逐步推演出了曆史脈絡,這,這簡直讓他們感激涕零了。
這頓“茶”,李凡和曾家人以及王銳足足喝了四個多小時,最後才拍拍肚子,跟他們分手了。他不知道的是,曾家人可是把談話的全程都錄音了。其實,李凡就是知道也無所謂,他對這些根本就不在乎,說起來,他也是禅心本在啊!曾家後人能夠善用,得善報,亂用,得惡報。對這一點李凡是壓根都不放在心上的。
曾家人回去後,集中家族裏的後人,把老祖宗的遺物又全面清理了一遍,果然被李凡給言中,方老太太的最後一份遺囑是70歲的時候寫的,從那以後再沒有修改遺囑,而遺産清單也是在老太太八十歲的時候,由當時的大兒子主持清理後列出來的,老太太不過是随手就簽了個名字,根本就沒細看,其後,再無變化。
老人的晚年其實很孤獨,别說有一個兒子先她而去,就是孫子當時都年近四旬了,大家都在忙生活,忙生意,忙着應付世事間俗物。老人的晚年是由傭人和花匠等下人陪伴度過的,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麽老人與那個叫陳賈的人合影的原因,不能不說,老人的晚年實在是太孤獨了,可她心裏絕對是明白的,自然也就有了創作意念,那幅《禅心僧》就是老人在八十歲以後的畫作,同時期,老人還畫了許多中國山水畫,一些寺廟的風景畫,可惜,最後都被當成垃圾給扔掉了。
曾家,現如今雖然說不上繁茂,可也是開枝散葉,在小一輩中也有學習文學的,于是,曾家很快就出版了一部《我的奶奶》的傳記,這本書一出版就在華人中引起了波瀾。随即,在西方的一些人群中也開始傳播,最後有沒有影響哪個人?目前還不知道。而要轉讓那幅畫的事情似乎就沒有發生過,曾家不再提及,劉道源也不吭聲了。可是拍賣行的方丹不幹啊,哦,幫你洗白了,事情解決了,怎麽就不言語了?這是不是太不講義氣了?好,你不來,那我去該成了吧?
方丹現在也不得不報點小面了,這大半年來,劉道源那邊提供的上拍品幾乎占了他的拍賣物品的三成,這還得了?而且,春拍時候的幾個成功的高成交幾乎都是劉道源送拍的物件,要是論拍賣的價值總額,劉道源代理的占了一半以上。
首先,劉道源那輛摩托車,被拍出了750萬歐元,這簡直是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價格了,而買回去的是誰?是巴伐利亞機械制造廠股份公司,原來,就是這生産廠家的曆史展覽中,也沒有這款特殊的摩托車,他們那裏僅僅保留着B75摩托車,而作爲第一代研發出來的B71卻是沒有,因此,他們甯願出高價也要把這輛車弄回去,據說,當摩托車運抵的時候,該公司所有在家的高管和董事局成員,全部到場,氣氛非常莊嚴肅穆,仿佛是迎接祖宗的牌位回歸,誰說德國人願意忘記那段曆史的?在民衆心裏,摩托車的回歸意味着他們對曆史和先輩的尊重和敬佩,意味着他們心中的那點期盼還沒有泯滅,意味着德意志的魂還在。
其次,瑪索的幾幅畫把整個沉悶的歐洲畫作拍賣市場激活了,那種新式的清新的風格讓許多愛好者耳目一新,競拍的十分激烈。人家都不傻啊,瑪索的年歲已高,誰能說得準啥時候這就要去上帝那裏報到呢?還能留下幾幅如此精美的作品?此時弄到手,隻要過上幾年,這些畫的翻番就是肯定的。與之配合的就是,春拍以後,以記錄米歇爾瑪索夫妻一生的傳記電影《金婚》在歐洲成爲熱門電影,剛剛拍下的人,坐在家裏,那畫已經升值了50%,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第三,劉道源把在法蘭克福當時參加藝術展的一些非畫類的藝術品,與他的那塊精美的雞血石一起送拍,結果更是把春拍現場推向高潮,别以爲華人沒錢,别以爲華人不識貨,别以爲華人不愛國,送拍的雞血石、精美和田玉雕,這些東西都以高價被一些華人買了回去,他們公開聲明,這些都要送回國内去。
如此客戶,方丹就是再拽,也是不敢小觑了,而且,方丹知道,在劉道源手上還有不少的精品,不去拜訪一下,似乎是在跟錢過不去啊。
到了法蘭克福,方丹第一時間參觀了劉道源那個小小的畫廊,一進去就看到了已經裝裱好的幾幅凱琳娜的畫,尤其是凱琳娜送給劉家的那幅《狼吞虎咽》,把孩童的神情和天真爛漫表現的淋漓盡緻,雖然那下面用很大的字寫着“非賣品”,可是方丹還是站在那裏不動,他甚至想自己收下這幅畫了。
“不,這絕對不行!”劉道源用西方人那種直接的翻臉拒絕了方丹的誘惑,“這幅畫上的兩個孩子是我的兒子和女兒,是畫家臨場即興的畫作,根本無法複制和再畫!這是獨一無二的,我不可能将這幅畫轉讓的,絕沒有可能!”
“什麽?你認識這個畫家?他到底是誰啊?雖然他的畫作不多,可是在市場上有許多人在問呢!有人說他是在裏爾的佩蘭家族,因爲在那裏他們看到了一副有這個畫家落款的畫作,有人說,他是個華人,這點我信,歐洲人學中國畫很難,起碼目前還沒有出類拔萃的人,至少我沒有看到過!”方丹認真的看着劉道源。
“嘿嘿!我跟這位畫家是很好的朋友,或者說……西方的語言裏真的很難找到合适的形容詞,我直白吧,他的曾祖父和我的祖父是非常特殊的好朋友,是那種生死與共的好朋友,我們兩家相交已經曆經四代了,所以,我不可能告訴你他是誰,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這個畫家還真不是黃皮膚的,現在她也算是中國人了,可他是歐羅巴人種,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劉道源說着還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我像不像歐羅巴人?可我的身份卻是華人,我開的畫廊是爲華人服務的,現在,我服務的對象仍然是這樣,瑪索已經在華夏定居,你看,這些事情多有意思啊?對了,我們在美術館裏的藝術展您也該去看看,那裏的好東西更多,華人的藝術靈感可不是歐洲這邊玩的那麽虛,他們的創作更貼近我們人類的生活,貼近我們的思維感覺,那個,等一會我就帶你去那邊看看……”
方丹是真的被劉道源給噴的暈乎乎的,自己家族裏也有不少藝術家,可哪裏向人家這樣鐵啊?這動不動就伸出四根手指訴說他們四代的情誼。天!在歐洲,王室貴族之間也沒有幾個是這樣的啊!這個劉道源身後到底站着誰啊?難道是東方的貴族?是東方的皇室傳承?這也不可能啊,東方的最後皇室不姓劉啊,唉,看來以後要好好的與這個長得跟白人沒啥差别的東方人好好的交流交流。
“那幅《禅心僧》是否參加秋拍啊?好像有結論了!”方丹還是沒忘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