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是在自立山莊吃的,李凡是足足的忙了一天才算是湊合出來一桌年夜飯。祝酒時,老李江隻是向李凡伸出了四個手指頭,随即就一杯幹盡,不再多說。這個手勢大家都看明白了,隻有凱琳娜稀裏糊塗的,左顧右盼的希望有人給她解釋,可一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這個可能沒有,而且還在那裏竊笑。
“爺爺,我盡量努力,不過我們在國内還不合法啊,您…”李凡打着馬虎眼。
“滾一邊去!少拿那些有的沒的跟我說,我不管,我就是要看到重孫子!”
老爺子的态度讓兒子李湧都是一頭黑線,而孫敏則是用手捂着嘴巴一個勁的樂,老伴也是一副“沒眼看”的表情,但那眉眼的笑意也暴露了她内心的喜悅。
李家,幾代單穿,到了李凡這一代會不會好點?李江不做奢望,可盡早看到重孫子應該不算過分吧?這也是老李江霸蠻一次的底氣。李湧也無話可說,作爲兒子,他已經做了該做的一切,也到了該交班的時候了。
“今年六月的時候,你們那夥人差不多都畢業了,該辦的就可以辦了,我們那個時候與你們現在不一樣,成家立業不矛盾,何況你們現在一個二個的都是小富翁了,這個工作你去做一做,我覺得大家一起搞個集體婚禮也不錯,那個什麽來着……哦,批發的價格不是便宜嘛,辦集體婚禮的時候婚慶公司該給你們批發價,還相互捧場,多熱鬧……咋啦?我說錯了?”李湧還想繼續發揮,突然看到老婆孫敏那惡狠狠的目光,還有老爸和繼母那不善的眼神。
“孩子們的事情不要你管,這個話你以後千萬别出去說!”孫敏畢竟是賢妻良母型的,沒有當場發作,“批發婚禮?虧你想得出來,啊!你怎麽不說他們是批發媳婦?真是越老越糊塗了,丢人啊!還是個……不說你了,以後這事閉嘴!”
“是啊,你咋活的回旋了?還不如我!我和你阿姨這次出去可是見了世面了,在法國辦了一場地道的華人婚禮,真是給咱們國人提氣,我估摸着,老米那老小子該是後悔了,他和瑪索的婚禮肯定沒咱們的熱鬧……”
老李不提還罷,這一提啊,李湧心裏還真是動了一下。他可是知道,老米和瑪索的婚姻登記是在法國駐香港領事館辦的,兩個人到中年的人壓根就沒舉行啥子婚禮,登完記就那麽地了。一晃這都二十多年過去了,難道說老米就不差瑪索一個婚禮嗎?要不要辍惑這老頑童也在國内鬧上一把呢?
年夜飯以後,自然是看春晚了。還是老規矩,别人看春晚,李湧帶着兒子和面包餃子,今年人少,一會功夫就把事情忙活完了。
李湧對那春晚沒啥興趣,年複一年,花樣變化不多,隻有凱琳娜對那個樂此不疲,新鮮勁嘛,連續看了三年了,而且,看着春晚上的舞美啥的,還能勾起她搞創作的靈感。今年與往年不同了,孫敏也不黏糊老公陪她看春晚了,她今年要黏糊兒媳婦了,倆人一會漢語,一會法語,一會俄語的,在那裏嗑着瓜子,看着電視,聊着家長裏短,旁邊的老李打呼噜了都不管,有後媽呢,不用她們管。
李凡陪着老爸到外面的亭子裏喝茶,此時,無聲勝有聲,父子倆誰都沒說話。兩人的手機都放在茶幾上,不停的閃動着,都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發來的拜年短信,對此,兩父子早就習慣了,也很無奈,沒法去跟這些人說,不到零點鍾聲的時候,這些發過來的拜年吉祥話是都不作數的。真正的親戚和朋友,都懂得這個的,而且,過了鍾點,人家就不是發個吉祥話了,而是會打電話過來。
以李湧的地位,還真沒有幾個得是他先打過去的電話了,自己的老師和老領導都先後作古,剩下的都是小輩和學生了,他那是要坐等他們的電話了。
“你讓老米寄回來的那個粉彩瓷瓶我看過了,沒錯,就是雍正朝的,有了這個瓶子,你這趟出去沒白去,總算又拿回一件好東西。”李湧說完端起茶杯泯了一口,“那個瓶子我送到省鑒定中心去做過熱釋光鑒定了,那邊已經出具了證書。”
“呵呵,咱們這裏也有熱釋光鑒定了啊?真快啊!看來,我在學校搞的那個怕是将來生意要少很多了。”李凡也樂了,“不過這次我回來還帶回了二幅畫,那就不是能用熱釋光做鑒定的了,還得等開學後去用光譜儀看看。”
“東西我放到銀行保險櫃裏了,那種金貴的東西不能放在家裏,招賊啊!”李湧放下茶杯繼續說,“這幾年,你似乎淘換了不少寶貝,必要的時候還是捐出去吧,那種東西放在家裏和銀行都不是一個最終的結局,要不,你去搞一個私人博物館?不不,不行,咱們家搞這個不合适,也無法去管,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才不留呢,既然鑒定完了,上拍就是了,換成資金還能幹點自己想幹的事情,對将來我也沒有啥具體的想法,跟随時代潮流漂呗,現如今,國家強大,國泰民安的,我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成。”李凡直接表态了。
這完全是沒有上進的思路嘛,李湧聽着别扭,可一細想啊,還真是,現在國泰民安,讓兒子去幹啥?還需要他去爲國家拼搏嗎?如果真需要的話,相比這小子也不會含糊,可現在沒這個需要啊,難道讓他去成天跟人打嘴炮?時代不同了,他能夠在社會建設裏做出一定的貢獻就行了。想明白這層,李湧沒來由的笑了。
經過幾代人的犧牲奉獻,的确給共和國當代年輕人提供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環境,在這個環境下,隻要不是好吃懶做,不是作奸犯科,不是好高骛遠,不是攀比奢靡,不是爛賭敗家,不是偷奸耍滑,作爲一個普通人來說,日子過的是很幸福的。都說平安是福,可現在大家不平安嗎?還想怎麽樣呢?
“你帶回來的兩幅什麽畫?還需要認真的去研究?”李湧換了話題。
“一幅是方君璧的《禅心僧》,被劉道源那個棒槌當成油畫給裝裱起來了,其實,那是一幅畫在畫布上的國畫,這個沒有什麽問題了,我已經重新裝裱完了,估計也能賣個好價錢,另一幅我判斷應該是陳怡蜚當年在海外求生存時的臨摹畫,您也知道的,這西洋畫很少有畫家簽名蓋印的,所以,目前還得想法子去證明,以我對陳怡蜚這些當代畫家的了解,他們肯定會在畫作裏留下蛛絲馬迹,這是他們的文化屬性決定的,改變不了的,如果能夠證明這個,那這幅畫的價值也不低啊。還有啊,我這次還從一個乞丐地攤那裏淘到了這個,”李凡說着從傍邊拿過自己的手包,拿出了自己雕刻的印章,“老爸,您可是玉石大行家,給看看,這是啥東西?算不算是撿漏了?我用太爺爺的名和自己的名加在一起,給自己起了個‘久凡’的号,嘻嘻,湊合着糊弄世人,也蠻好玩的。哦,對了,凱琳娜的畫作落款是‘芈凡’,我覺得也不錯的,反正也算是人過留名雁過拔毛了……”
“什麽雁過拔毛……哦,你小子是故意逗老爸開心的!哈哈……”
午夜到了,新年鍾聲從電視機裏傳出來,李凡拿起了電話,他得一個個的去拜年啊,第一個是要打給朱家清,還要打給馬嵬曾,佟建華的老媽等等。吉祥話得說,美好祝願得說,保不齊還要說點其他的家長裏短……
李湧看着手機,想起了父親年夜飯上說的話,于是他打給了老米。
“老米,新年快樂!我是李湧啊。”李湧用法語說道,“沒有影響你休息吧?你現在是在深圳的家裏……哦?在溫泉别墅裏?呵呵,挺會享福啊!”
“這裏好熱鬧哦,你聽聽,外面的鞭炮聲都快趕上打仗了,我算是了解了,我當年在陽朔的時候也沒這麽厲害啊?怎麽現在如此熱烈了?”
“那個時候老百姓窮啊,放上兩挂鞭炮意思意思就算了,現如今,誰家裏沒有點家底啊,再說了,人們就認爲過年放的越是厲害,來年的收成就越好……”
兩人白話了幾句後,李湧就單刀直入了,“老米啊,我記得……你是不是欠瑪索一個婚禮啊?瑪索嘴上不說,心裏會如何想?要不要在中國給你們老兩口辦一次?咱們就請老人參加,年輕人一個不許來,如何?你也可以請老家的人來啊,費用?你缺那三瓜倆棗的嗎?要不,讓你女婿承擔就是了,他這次從歐洲回來可是沒少淘寶,初步估算……反正給你辦十次婚禮的錢都夠,哦,你隻能辦這一次!”
老米在那邊都被李湧說的哭笑不得,可眼淚還是嘩嘩的流淌着。
瑪索被外面的鞭炮聲吵的心靜不下來了,也就沒有繼續在書房裏搞創作了,老太太現在是來勁了,來到中國這幾年,感觸太多,這畫家啊,感觸越多,這創作的靈感就越是多,那邊的一幅畫剛完,這邊又有了新的構思,可還沒下筆呢,這邊就鞭炮齊鳴了。當她到客廳裏準備和老頭子看電視的時候,她發現老頭子拿着手機在那邊流淚呢,這是咋了?誰惹着老頭子了?她一把抓過老頭子的手機。
“你是誰啊?怎麽把我們老頭子給弄的流淚了?”瑪索還是很文雅的問道。
“哎喲,是瑪索啊,我是李湧啊,這不是過年嘛,給你們拜年了!”
“拜年?拜年咋把老頭子拜的流淚不止啊?你跟他說了啥?”瑪索語氣變了。
“那個……我跟他說,他差你一個婚禮,可以在中國補一個,就當是金婚好了!”李湧也覺得大過年的說這個可能觸碰了老米内心中的某些隐秘,于是改口道,“那個……就算是我瞎說的吧,你們二老好好的,明天……不,今天,我就叫凡凡和凱琳娜過去給你們拜年,這可是他們婚後第一個新年……”
“嗚嗚嗚……”李湧那邊還沒有說好呢,得,這邊的瑪索幹脆就哭出聲來了。
瑪索沒法不哭,她和米歇爾的婚姻也是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難才最後被家族承認的,而她的第一段婚姻也是磕磕絆絆的。當初,豆蔻年華的瑪索是在挽救母親的醫院裏認識卡恩。弗朗索瓦醫生和米歇爾醫生,兩人同時愛上了瑪索,最後是卡恩捷足先登,由于卡恩和瑪索都是無神論者,他們僅僅是在登記處登記後去了海外旅遊了一趟,這就算是結婚了。在西方,爲了名譽,有時犧牲的很多很多。
法國是天主教國家,舉辦婚禮要去教堂,如果你不是信徒,那麽教堂是不會給你舉辦婚禮的,也不會祝福你。其實,在法國,目前的結婚率是越來越低,曾經有個總統就是不結婚,有家庭無婚姻,這是爲什麽呢?因爲天主教是禁止離婚的,一旦結婚了,萬一倆人過不好,那麽将無法離婚,一些人甯可無婚姻組成家庭,形成事實婚姻也不願意去教堂受到限制,這就是法國人。
如果卡恩是個普通人,他是不是無神論者也無需特别申明,去教堂蒙混一下也能混過去,可卡恩是著名的外科醫生,當時的名氣甚至比米歇爾還大,誰都知道他是無神論者,這樣的身份,他如何能去教堂手按聖經起誓?那還不讓小報記者折騰的一塌糊塗?所以,他們幹脆也就“浪漫”的去旅遊了一次。
後來,卡恩罹患肺癌去世,米歇爾沒有能挽救他的生命,老米愧對摯友,愧對瑪索,這才帶着瑪索到了中國。米歇爾這一生年輕時是獨身主義,遇到瑪索後又在競争中失敗,所以,他也從來沒有舉行過婚禮,今天,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親家”居然提出要給自己補辦婚禮,怎麽能不勾起他們對過去的唏噓呢?
“這是咋話說的?怎麽都……喂!兩個老東西!今天可是新年啊!你們這樣不吉利!知道不,不吉利!”李湧幹脆耍起了霸蠻,“好了,算我通知你們了,這個婚禮就在老米過生日的時候舉辦,地點就在我這邊的自立山莊!”
說完,李湧趕緊把電話挂了,掏出紙巾擦擦額頭上的汗珠,他都沒發現,凱琳娜不知道啥時候和孫敏已經站在旁邊了,李湧最後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爸爸,你真是太好了!我都沒有想到,我的父母一生中能遇到多少困苦,好在有你們,我真是太高興了……”凱琳娜說着說着已經淚眼婆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