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用語在東方人看來就是威脅,實際上也是威脅,你說是不是?”哈維指着最後的那幾段話,“這樣的用語在我們這裏沒有什麽,可東方人不接受這樣的威脅,在他們看來,互惠互利的合作中不應該有任何相互威脅的因素,可你的這位代表偏偏無視這個原則。我記得,在德國,各個協會都有關于如何與東方人打交道的指點小冊子,難道說你們沒有看過嗎?一件事,在東方人的表達裏有多種模式,事實上在我們德國的語言裏也有多種模式,爲什麽就選擇這種?換做是我,我也不接受這樣的威脅,合作還沒有開始就這樣相威脅,過分了啊!”
菲爾德看着哈維嚴肅的面孔,随即自己也認真的琢磨了一會,發現的确存在着過分的問題。不管怎麽說,這次去C市搞展博會的想法是自己提出來的,也是自己上任三把火中最大的一把火,可偏偏自己在處理的時候卻是……草率了。
“現在還有什麽法子補救嗎?我覺得華人還是好說話的。”菲爾德想想問道。
“我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最好是把劉帶上一起去,有他在,你即便是說錯了,他也不會直接翻譯過去,你一定要記住,在這種經貿活動中,你帶的翻譯最好是漢學家而不是普通的翻譯人員,那些像機器一樣的翻譯,往往不懂得如何幫助你去避免一些因爲語言和思維習慣形成的誤解,這是風險很大的……”
菲爾德對老師哈維。史密斯的話深以爲然,他當天晚上就去了劉道源家,親自上門賠禮道歉,衷心的表達了自己的願望,說白了,就是要把聘請劉道源這個顧問的事情落到實處,要求劉道源陪同他一起去C市訪問。至于那個鐵路運輸的問題,由于有了魯道夫一家帶頭,接下來的影響面又很大,于是,法蘭克福最強大的行業金融部門插手了。财神爺有了态度,那些鐵路公司焉敢不配合啊?于是,第二趟加班貨運列車也弄了下來,這才讓其它的企業洶湧澎湃的心情平複下來。
得到了菲爾德的認可,劉道源幫他寫了一封“情深意切”和“虔誠忏悔”的道歉信,這封信完全用中文書寫,德文翻譯僅僅是留在菲爾德自己辦公室的抽屜裏,而中文稿,菲爾德在下面是親筆簽名,并用德文寫了一行字,“這是我真心的表達”,有了這個态度,本來還有些焦慮的C市展博會籌備小組,突然就感覺到了有神隊友相助,可以說是從“前景叵測”瞬間就“柳暗花明”了。
原本不看好的一些人也不得不感歎,這新來的領導“定力超群”,做到了“遇大事,有定心”,頓時,楊領導在C市的威望和人氣是直線上升。
“我們必須要配合德國朋友,他們一下子發來了二趟專列,這将給我們造成一定的工作量,我希望各個部門首先要仔細的測算一下,倉儲、短途運輸、布展等等,都要提前有個計劃,要有預備的方案,也就是說,僅僅做出一套方案是不行的,必須要有備選方案……”楊領導信心滿滿的在主持專題會議,一開始就挑明了态度,“另外,這次幫我們的某國際公司,向我們提出了回程貨物的問題,他們也坦率的告訴我們,這個季節在歐洲是消費淡季,讓我們謹慎的選擇回程物品,就這個問題我想了一下,我們是不是可以動用政府的補貼,将我們市裏的那些農副産品發運出去一些,我也知道,這些農副産品的價值不高,攤下來的運費太高,我稍微測算了一下,目前,一個40尺的貨櫃到達德國的運價超過了8000美元,攤到每斤果蔬裏的價格就不是個小數了,這必然造成一些貿易商的運價虧損,我建議啊,咱們政府給予一定的補貼,一次性的,這樣也許可以……”
楊領導說到這裏的時候,一個分管經貿的同志實在是忍不下去了,連忙舉手,如果他再這樣裝糊塗的沉默,這後面的黑鍋自己不背也得背。
“領導,這個事情您擔心多了,接待和安排方面我完全同意您的布置,可這回程貨就用不着咱們去操心了。”那人苦笑着,似乎是在對打斷領導說話報以無奈的苦衷,“中歐班列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出超,運往歐洲的貨物一點都不稀缺,許多商家的貨物都積壓在車站,能夠提前給他們發運,他們謝還來不及呢。反倒是從歐洲過來的貨物比較少,運費的價格也比過去的低20%以上,所以,我們隻要把風放出去……我相信會有人主動來找我們的。”
主管官員的這個話,從正面理解,那是爲領導拾遺補漏,如果用一些人是壞心眼去琢磨,那就是直接打臉啊。可楊領導也是官場上久經考驗的高手,聽了這個同志的話後還是寬慰的笑了,他點點頭,似乎好像接受了這種提法。
“你說的這個情況我聽說過一些,也思考過。我是這樣想的,對于歐洲來說,尤其是哈薩克斯坦、俄羅斯這些比較寒冷的國家,這個季節的确是淡季,同時,也是新鮮果蔬最缺乏的淡季。而在我們C市,卻又是一個新興的果蔬産業基地,經過前幾任同志的努力,我們這裏的果蔬生産已經進入全國的前列,我們同樣面臨着一個開拓市場,實現更高價值的問題。我不反對在這次回程運輸中幫助那些亟待解決運輸問題的出口商,可同時,我們也要考慮,這個機會是我們争取來的,要以我市的開拓出口爲主,你們認爲我這個提法行不行?”
楊領導的話可以說給與會者振聾發聩的感覺,是啊,這次的機會是C市開創出來的,不把自己的拳頭砸出去,僅僅是幫助别人?這樣的格局顯然是小家子氣了。那個剛才還以爲自己是爲領導提醒的人,慚愧的低下頭。
“你不要有什麽思想負擔嘛!我理解你的心情。”看到那人低下頭,楊領導很大度的說出了自己的理解,“你是擔心,自己知道的情況要是不早說,等到我明白了就會怪你,會認爲你是故意藏着不說等着看我的笑話。其實,你這個擔心多餘,我還不至于那樣小肚雞腸,這是其一,其二,對你的負責任精神我還是贊賞的,雖然多少也有些自保的因素,這無傷大雅,如果連自保的心态都沒有,那不是正常人,那是神,我們都是人,幻想那些神一樣的存在是自己騙自己。”
不能不說,楊領導的駕馭手段是高明的,至少,這位具體分管同志心裏已經感恩戴德了,知道今後要僅僅的跟在領導的後面。
直到現在,圍繞在楊領導身邊的班子才知道這新來的老大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目的就是要把原來這一潭死水攪拌的活動起來,爲此,從一開始小小的挑選畫院裏的畫作和藝術品,一步步的發展到現在要把C市的果蔬打進歐洲市場。
歐洲乃至美洲等地區的果蔬始終是稀缺的,在海外,果蔬的價格要比肉類的價格貴的多,這是誰都知道的一個實際情況。而在華夏,果蔬從來就沒有超過肉類,甚至是低廉的代名詞,比如說某個商品的價格“低廉到白菜價”等等。可爲什麽就不能把果蔬出口出去賺外彙呢?這就是果蔬本身的特殊性了。果蔬不像肉類那樣通過冷凍就可以存放很長時間,一旦形成商品進入運輸領域,誰都要面臨一個時效問題,随着現代農業技術的發展,一些水果具備了較長時間的保鮮,比如柑橘類、蘋果類的水果,都可以在采摘下來後保存一個月以上的新鮮程度,甚至到了目的地後,還需要使用催熟技術,否則都無法上市。可是蔬菜呢?似乎目前除了個别的品種意外,大部分綠葉蔬菜都很難做到超過三天以上的保鮮期。
楊領導首先想到的還就是把C市生産出來的大量蘋果、柑橘這些水果發一部分到歐洲,新鮮的蔬菜方面,他也在動腦筋,别忘記他可是從Y大學出來的,Y大學在研究果蔬保鮮方面一直走在其他學校的前面,大規模的做不到,可在局部小範圍内去嘗試還是可以的,對此,楊領導在會議上做出了具體的布置。
法蘭克福方面的轉變,讓楊領導信心滿滿,在他心裏也不得不佩服那個小妖孽的心機,不出面,幾句話就能把事情撥拉的八九不離十,這是什麽?他似乎看到了另一種無爲而治的畫面,雖然誰也沒有去具體的解釋,可楊領導感覺到無爲而治的某些特征,但是,想歸想,他現在可是沒多少時間去掰扯,這年前的工作太忙了,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光是搞這次的大集,他就覺得時間不夠用。
在佩蘭花園的“工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對佩蘭花園中的“園中園”改造也告一段落。瑪索這幾天在各個角度上去那裏畫素描,而凱琳娜幹脆用長焦距鏡頭從老米家的閣樓上拍攝那邊的情況。她幹嘛不過去靠近了拍啊?不行,她不是還沒嫁過去嘛,按照華人的老禮,這新娘子沒有拜天地的時候,是不能去夫家的。
瑪索就是瑪索,你說她大器晚成也好,說她是老當益壯也罷,反正,她作畫的視角已經不是傳統歐洲畫家可比的,畫了幾天的素描,跟着就是一幅《佩蘭山莊》的油畫面世了,從構思到完成,僅僅用了一個通宵,看的老米是心曠神怡。就在李凡和凱琳娜要辦事的前一天,瑪索的這幅新作被佩蘭家族長老會以230萬歐元的價格買走,并且立即挂在了家族博物館的繪畫室裏。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影響不了啥,偏偏一些好事者把原畫的高清照片發到了網上,那種極目遠眺,一派高深暢意的意境,頓時就把法國的油畫界給驚呆了。
說,這西洋油畫在展現畫意上就是個短闆,乃至發展到後來,搞出一些啥抽象派、印象派等等,要是論派别來說,西洋油畫的說頭可就多了去了。中國畫也有流派,但多半是以什麽海派、嶺南派來區分,其實,還是以畫裏展現的畫意區分的,在嶺南,多名山大川,多美麗的風景;在江浙一代,從宋元明開始就多民生疾苦,多對世态的解析,形成了諸多另類的畫意,這就是海派。
不管是西洋畫還是國畫,都是從直接反映客觀存在開始的,可以直接理解爲人類最早的“照相”或者是保存客觀存在的思路,可發展到後來,都向表達作者另外的含義發展,這就是畫意。東西方在繪畫上的差異就是從畫意表達開始的。在華夏,到了唐代的時候,就已經把畫肖像和繪畫區分開了,畫肖像的畫匠的活計,而繪畫則是“非專業”的文人畫,等到了明清時期,那些丹青大師們,絕對不會去沾“肖像”,太掉價,太沒品了。可是在西方,一個畫家如果不能畫肖像,那就啥都不是了,你畫其它的也沒人搭理你啊。
到了近代,西方油畫也開始進入畫意時代,比如用希臘神話故事作畫,比如什麽《田園合奏》《奴隸拍賣》這類的,雖然還是以人物爲主,可畢竟反映的意味已經脫離了簡單的影像反射,而是表達人物的意境和故事了。到了法國大革命以後,又出現了《盲女》《肯特海難》等現實主義的畫作,也有一些反映自然透着寓意的畫作出現,比如莫奈的《日出》,梵高的《第一步》等等,可是像國畫那樣的“大寫意”,在西洋畫中是很難看到的,不能不說這是西洋畫的一個短闆。
瑪索,經過長期在中國生活,融入中國畫的畫意,她在思索作畫的境界就已經與原來學習的西洋畫理論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她的這幅《佩蘭山莊》讓人們看到了一副對未來希冀和對自然的贊美,可以說,這是一幅平凡中見哲理的畫作。
如果說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反正瑪索也不是第一次轟動法國畫壇了,盡管許多博物館願意出高價請瑪索再畫上幾幅,可瑪索都拒絕了。讓瑪索有些吃癟的是,她那個不省心的女兒,就在她畫出了《佩蘭山莊》三天後,僅僅用了一個下午就用國畫的技法畫出了一副中國畫《佩蘭山莊中的家》,噢!這是要活活的“氣死”她老娘啊,整個背景和場景與瑪索取景的完全一緻,隻不過用三維視角的不對稱原理,把在“山坳”裏的“四合院”給突出來,讓觀衆在視覺沖擊的同時,對那座四合院産生無限的遐思,若隐若現的園林更是平添了一股神秘感……
“你,你這是成心要跟我對着幹是不是?不過你畫的比我的有意思!”
“不管怎麽說,我将禁止這幅畫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老米撅着胡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