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的産生,說穿了其實就是一種抱團取暖,共同抵禦種族歧視的産物,如果整個社會裏沒有這樣的現象,誰會放着更好的地方不住而都要湊到一起起膩呢?在德國,遊手好閑的流浪漢、嬉皮士要比美國、英國和法國少的多。
德國這種嚴謹刻闆的生活方式并不是現在才形成的,幾乎是從俾斯麥時代就開始形成了。試想一下,在那個時候,當一個家庭不送孩子去上學的時候,其父親就要被罰款,甚至去坐牢,所有人必須努力工作……在這樣鐵腕統治下,民間的生活一切都要規範和符合規定。一戰前是如此,一戰後希特勒上台,這樣的統治就更加被強化了,直到今天,整個社會的生活習慣還是如此。你可以去看球踢球,你可以去參觀各種博物館、美術館,你還可以去聽歌曲聽音樂會,可你想在德國找個能胡亂癫狂的上檔次的KTV?很難,不是沒有,是很難。
在歐洲的許多城市裏,很難看到高大的現代建築,尤其是在英國、法國和意大利這樣的國家裏,可是在德國卻是另外的一番景象,在這裏,既有保留下來的傳統房屋,也有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爲什麽是這樣呢?這其實也是與戰争有關,二戰期間,德國的幾座重要城市幾乎是被夷爲平地。随着戰後的恢複,一個個的工業區建立起來,跟随而來的就是各種社會經濟的發展,社會的需要是土地私有化的地區必須向高空要空間,這也就是在德國的城市裏,著名的商業區是高樓林立,而傳統的校園、博物館、生活社區等等,還是保留着傳統的建築模式。
與美國那邊不同的是,德國的民居裏以磚木結構爲主,而不像美國,私人住宅基本上都是在地基上用成型的各種闆材建造,從某種角度看,德國人的住宅是按照長期使用而建造的,而美國那邊則是典型的短期行爲。這與遺産稅的高低有關。如果德國的遺産稅也像美國那麽高,十有八九人們也不會去建造能用百年以上的住宅了,而在美國,誰要是建豪宅那就等于是給政府送錢,誰願意?
在美國,遺産稅的比率可是不低,盡管好幾任總統進行了修改,可仍然是高達50%,哪怕是最低的也要8%,本來這個遺産稅是聯邦政府收的,可是在美國十幾個發達的州裏,還要再收一次,所以,在美國,大多數人不會留下遺産,因爲子女實際得不到,房子蓋的越好價值越高,交稅的比例也就越高。而在德國,是按照遺産的價值劃線和親屬關系的遠近來劃分,如果達不到起征标準就一個子都不用交,并且還有各種免征的條款,比如,配偶可以免征50萬歐元,子女可以免征40萬……等等,在不是緊俏的外圍你蓋一幢小樓,能有那麽值錢嗎?
歐盟國家的政策基本差不多,所以,這邊的建築也就是磚木結構的居多,尤其是去一些小鎮上,那裏的建築百年以上的比比皆是,這在美國是很難看到的,就是能看到的也都是破敗不堪被遺棄的。美國爲什麽會遺棄這樣的小鎮?第一是小鎮賴以存在的某項産業消亡了,比如礦井或者工廠,居民就離開了,第二個原因就是作爲遺産估價過高,拍賣不出去,家裏人也住不起,于是,曠日持久的拖到最後就是遺棄。高額征收遺産稅的結果就是越來越多的人沒有遺産。
劉道源的這幢房子雖然外表上不是四合院,可是在内部裝修和裝飾卻是按照民族傳統的習慣布置的,外面看不出來,可進入了大門後,這裏面不就是一個地道的四合院布局嗎?面積不小的院子裏還有假山和園林種植,顯然,這老小子在這裏也是沒少撈錢的,以李凡的眼光,那些假山的石頭可是從國内運過去的。
家裏的擺飾和整個做派就是一個地道的華人家庭,客廳裏挂着“四海爲家”的橫幅,在八仙桌上擺放的是一套精美的瓷器,就是太師椅上的大理石也是高端的,讓客人一眼看去就覺得這裏是慢慢的華夏氣息。
“我感覺好像是到了老北京的四合院了!”凱琳娜小聲的對李凡說道。
李凡壞壞的笑了,“他這樣布置是與他的生意有關的,他主營的是國畫,是爲華人提供字畫的,人家來到他家,看到這樣的擺設才會有購買的沖動嘛!”
凱琳娜這才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她與李凡最大的差别就是她是藝術型人才,不大懂得商業操作,而李凡不僅在轉業上有自己獨特的造詣,在商業運作上也是深谙其道的,要不然他咋搞出烏蓬小鎮和西塢小鎮的開發設計?
“來來,到我的書房裏去喝茶,這客廳是接待一般客人的,你們是來談畫展的,那咱們去書房一邊喝茶一邊談,你的畫我在電腦上看了一些,很不錯,很有韻味,想必李先生的墨寶也是不錯的吧?你也可以在這裏寫一些的……”
這劉道源還真是碎嘴子,回到家裏他先去換了一身對襟褂子出來,李凡看了後差點笑噴了。你說,你一個大鼻子,穿啥對襟褂子啊,這衣服就是在國内也不多見了,除了一些标榜自己是文化大師或者武學大師作秀穿穿外,誰還穿這個啊?
劉道源帶過去的地方,與其說是書房,還不如說是一個工作室,大架子上的畫桶裏,角落裏,牆邊都擺放着各種各樣的畫作,以李凡的眼光,自然能看出哪些是油畫那些是國畫了,可有一幅畫卻是讓李凡矚目了許久,一會搖頭一會點頭的。不過他還是沒有吭聲,反而是把攜帶的畫筒拿了出來,畢竟他是來跟劉道源談畫展而不是來幫他搞鑒定的,那些畫對還是不對,都與他沒多少關系。
“啊,這個畫風很有意思啊,我看上去似乎頗有元末古風啊,你是不是臨摹過黃公望或者黃賓虹的?嗯,我看搞個小型畫展不是啥問題!”劉道源邊看邊說,“在這些畫作中還沁着一些三維立體的意境,你是不是學過西洋畫?哦,現在美院裏學習的,都要學這個的,這是基礎,許多山水畫家可都喜歡這個調調的。”
“那個……劉先生,我要澄清一下,這個畫不是我畫的,是我的……”
“什麽?不是你的畫你拿來跟我談什麽?噢,對不起,我說話太直了,我換個說法,要想舉辦個人畫展,我必須得見見畫畫的人,否則,會有很多麻煩的。”
劉道源畢竟長期生活在歐洲,這說話還真是直通通的,其在家裏其實也是一樣,奶奶、媽媽都是西洋人,他的爸爸劉海林也是在荷蘭長大的,這樣一家子,哪裏能夠真的像華人那樣說話委婉呢?不過劉道源與華人接觸的多,在說話方面還是比起父母強多了,起碼知道拐彎,知道見人說話。
“這些畫是我畫的,我不是在這裏嗎?”凱琳娜輕聲的說道。
“你?”劉道源頓時腦袋瓜子宕機了,“這個,這個我完全沒有想到。”
“不過你還是說對了,她的确是臨摹過黃公望等古人的畫作,并且把那種寫實加隐喻的畫風帶到自己的作品裏,你看這《靖邊小鎮》,還有這《西江晚霞》等幾幅畫,細品起來還是很有味道的……”李凡此時也不管是不是有王婆賣瓜的嫌疑了,開始引導劉道源注意畫裏的寓意,“這一幅是在陽朔的九龍潭畫的,還有這個,這個你能猜出是啥地方嗎?猜出來算畫的寓意過關,猜不出來,這畫就是個失敗,當然,這需要一些行内人猜才行,我想,劉先生該算是行内人吧。”
“嘿嘿,這個……你這個話可真的是考驗人啊,根據這畫裏的樹木結構,我隻能看出是在秦嶺中原一帶吧,再細猜我就猜不出來了。”劉道源說道。
“哈哈,看來您還真是個大行家啊,不簡單,這是在藍田那邊的桃花谷畫的,那是個不怎麽出名的地方,你僅僅通過樹木就能判斷,不簡單啊!”李凡誇獎道。
“中國畫講究山水相應,這幅畫裏沒有多少水,自然不可能是江南,而再往北也沒有如此茂盛的草木,所以,我隻能猜是在秦嶺一帶了。”劉道源笑着說。
“那你怎麽沒有看出那幅畫并不是油畫而是在當年很新潮的粉彩國畫呢?不過是表面做了一些處理,這幅畫的曆史怕是快有百年了。”突然李凡指着斜靠在牆邊的一個畫框,“凱琳娜,你過去仔細看看,看完了發表一下意見。”
這凱琳娜是個畫家,可是搞鑒定還真是不行。别說她了,就是當年的齊白石、徐悲鴻到榮寶齋去拿自己的裱糊好和木闆水印的成品時,也分不出哪些是自己的原作那些是木闆水印的,可是随便找一個裏面的裝裱師父一眼就能看出,這就是術業有專攻的道理,李凡學的是鑒定和古代學裏的各種知識,在鑒定方面當然厲害了。可凱琳娜就隻能看畫作的意境和琢磨與自己想象的差異了。
說起這木闆水印來,這還是一種超越時代的絕技,雖然在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了,可是,這個技法仍然是被保護的文化傳承和遺産。在複印機、傳真機還沒有出現或者還沒有普及的時候,要想逼真的複制書畫的原作,靠什麽?靠的就是木闆水印技術。說起來,木闆畫很簡單,早期的許多宣傳畫、簡陋的報紙上流行的就是木版畫,可這種技法一旦升級到了細微的時候就不得了啦。
木闆水印是中國特有的一種古老的手工印刷技術,用這種方法印制出來的中國畫酷似原作,可以達到“亂真”的地步。木版水印全部由手工操作,工藝過程極其繁缛、精細而艱辛,一個作品出來需要經過選稿、勾描、刻闆、印刷、裝裱五道工序,每道工序都要全力反映原作的筆墨形神。要想完成一幅木版水印畫作品,少則數月,多則數年,越是灑脫潑墨的畫作制作起來就越難。
“那,那幅畫有什麽問題?難道說那是一幅名作?”劉道源被李凡這突然的拐彎差點給帶到溝裏去了,“咱們剛才說的不是這位小姐的畫嗎?”
“她的畫有啥好說的,委托你辦個小型的畫展,我們出錢,最後是個啥結局你都有錢拿,畫展能否成功主要看的還是你的客戶圈子,看你的客戶的眼力。”李凡微笑着看着劉道源,“我們不差錢,就是來這裏混混時間,等會我給你解釋。”
“哦,是這樣啊!那行,我安排人去布置,然後給我的那些客人發信息,不過如果有成交,我抽水15%,怎麽樣?這不算高吧?哈哈哈……”
這劉道源還真是繼承了老劉家的德行,他爺爺當年跟李久的時候就是這嘴臉,不過李凡也像他的太爺爺,對此也是付之一笑,算是成交了。
“這的确是一幅國畫,用的是白描的手法,然後鋪以粉彩,這種畫法……我說不好,我記得近代美術史上說,大紅大綠是從吳昌碩開始的,在此之前都是淺淺的點綴而已,可這幅畫明明是近代的,在使用粉彩上卻是沒有大開大合,有些意思,我想不起這是哪個畫家的風格。”凱琳娜看了一陣後怯怯的說道。
“這還要猜嗎?人家不是留款了嘛!”李凡用手一指,“你看這裏,不過這方印治的很粗糙,大概是畫家自己刻的,這個名字你知道嗎?劉老闆知道不?”
“君璧?我還真是不知道,似乎在近代書畫界沒有這樣一個人啊?”劉道源尴尬的說,“留在歐洲的文化人裏似乎也沒有姓君的啊?會不會是化名?”
“還真不是化名,隻不過她沒有把姓加上去是真的,這是一個著名的近代畫家,最後是死在法國了,她的畫作流傳出去的不多,大多數圈内人都不記得她了。”李凡一邊說一邊搖頭,“我也是想了好一陣才想起來的,一個很悲劇性的畫家。”
“法國?”劉道源和凱琳娜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
“嗯,這個畫家本姓方,哥哥姐姐裏都是那個年代的風雲人物,而她自己找了個……怎麽說呢?她的丈夫是漢奸汪精衛的秘書,軍統在越南刺殺汪精衛的時候,把他當成汪精衛給打死了,這個畫家也受傷了,後來就去了法國,直到死在那裏,他的畫作在相當長的時間裏……不是那麽好賣,可現在不同了。”李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