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大學舉辦的聽證會由平濤文化公司承辦,說是聽證會,還不如說是學術讨論會,聽證會裏的主要成員除了校務委員外,還有從其他地方和部門裏外聘來的考古專家和文化專家。到會作證的有考古隊的馬嵬曾、李凡和其他人員。
這裏的其他人員其實是純粹的工程技術人員和礦山工程師等,可以說,這次會議其實已經把對如何上報的命題不經意的切換成了“隧道式挖掘”的論證會。與佟建華那邊參加的聽證會不同,這邊的會議是公開的,開放性的,是在學校小禮堂裏舉行的,這一點就是李凡讓江濤布下的一個局。隻要這裏的聽證公開了,哪怕是這次的建議沒有通過,那麽在社會上的影響也必定傳出去,或多或少都會使将來的考古發掘方式出現變革,在這點上,李凡是橫下心來要幹到底的。
會議開的節奏很快,一開始就由馬嵬曾介紹了津孟漢代大墓初探的情況,提供了現場的圖片和墓穴的深度以及使用隧道挖掘的可能性及優越性,還特别的提到了原來發掘的那個深坑的利用價值,解釋爲前期工作的複雜性和多樣性。
以馬嵬曾的口才,根本無法面對如此規模的即時發言,他說的一切都是與李凡預先讨論後,形成文稿和發言提綱,然後在現場照本宣科。爲了預防一些人突然提出沒有準備的問題,馬嵬曾不得不把李凡帶在身邊,并且把自己的平闆電腦打開,直接與李凡面前的電腦連線,萬一遇到麻煩,旁邊的李凡就會通過電腦給他發過來,回答的話語或者提示,避免到時候被問的張口結舌答不上來。
“按照你的這個說法,你們前提投入挖掘的那個大坑不能算是一次考古失誤,而是爲了後期發掘做的一個提前準備?”提問的竟然是那個文科的分管校長。
這個問題幾乎根本就不在聽證會讨論範疇之内,可這個時候的分管校長卻是第一個提出來了,啥意思啊?馬嵬曾頓時就暈菜了,不過他馬上低頭看了一下電腦,李凡那邊已經把答案給敲了過來,一看,心中大定,故意拖延了一下才開口。
“考古工作本身就是在确定和不确定之間遊蕩的一項工作,我們通過查閱史籍,基本上了解當地的曆史遺存情況,說那裏沒有漢代墓葬恐怕是誰也不信的,關鍵是具體的點在哪裏,當時,我們開挖那個深坑的時候也不是無的放矢,是有當地勘探隊提供的古代填土土樣的,至于說爲什麽要在那裏挖掘,可能要把前任隊長找來回答這個問題,那個時候,我不掌握具體的情況。我剛才說的意思是利用現有的深坑,已經确定的一個位置距離這個深坑不足五百米,不利用太可惜了。同理,不排除在周圍還有其他的墓葬存在,我們同樣可以利用這個深坑向四外輻射,這與修地鐵的原理差不多,哪裏需要就修到那裏,還不影響地面的活動,這難道不好嗎?”馬嵬曾慢條斯理的說着,最後還是把話題扭到了隧道式挖掘上了。
那個主管校長此時心裏已經有了想法,他那樣問本來就是有些越界,可是爲了救自己的得意門生,也不得不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耍了一個手腕。他的問題,不管馬嵬曾如何回答,都離不開要利用,隻要那個大坑有利用,那賈春生的前期工作就不是一無是處了,至于多拿多占受賄的那些錢,隻要主動退賠,深刻檢讨,這個事情也就差不多了,畢竟,賈春生拿的不算多,性質也不算嚴重。
事實上,賈春生犯的最嚴重的錯誤就是“渎職”,如果不是李凡在那裏準備了後手,如果李凡和朱家清這些人不是一心做學問的人,也像一些職場内鬥的人那樣,甩手不管,反咬不放,那賈春生肯定完蛋,能不能留在學校裏都很難說了。
馬嵬曾的回答可以清楚的說明,那個大坑有失誤的地方,但仍然有着巨大的利用價值。而這一點也從另一個方面打消了主管校長原來的想法,甚至轉變成支持朱家清提出的要詳細報告的意見。無他,有了這個大坑,不是把賈春生給解脫了嗎?渎職可以變成“失誤”,受賄可以變成被“蒙騙”,多吃多拿可以變爲“上了當地一些人的當”,這些托詞很難找嗎?賈春生本人無前科,平時表現尚可,在學校内也沒有樹敵,朱家清所代表的古代學系不追着打,就沒人追了。
那對賈春生的事情是不是就這樣文過飾非輕松放過呢?那也不可能,畢竟監察室出動了,那麽多的詢問記錄擺在那裏,處分肯定跑不了,行政上降級也有可能,至少,換個地方是必須的。對此,主管校長準備安排賈春生去校内某研究室擔任研究員,至于說他将來還能不能鹹魚翻身,那就要看賈春生自己的道行了。
主管校長耍的這個把戲,馬嵬曾是懵懵懂懂的不清楚,可是李凡卻是門清,如果換一個做事不留餘地的人,很可能就直接的頂回去了,“這問題與本次聽證會無關”,輕飄飄的一句,支持人肯定會把這個問題給揭過去。可李凡不是這樣的人,朱家清也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希望的就是學校的考古隊能夠參加對這個大墓的挖掘考古,如果長時間的跟分管文科的副校長糾纏,這後面的事情就不好說了。現在,那副校長擺明了是在這個場合裏提出了一個交換的邀約,李凡也能不投桃報李呢?所以,他給馬嵬曾寫了那一長串,意思也很明确。賈春生的事情發生了,我們這邊既不會替他背黑鍋做解脫的假證,同樣也不會對其落井下石揪住不放,至于如何與紀律部門去談,去解決賈春生的問題,跟我們何關?
可以說,這第一問題在别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等于是朱家清與反對最厲害的分管副校長達成了一個雙赢的妥協,同時,也給那個對考古技術根本不了解的副校長送去了一個可以翻盤的小小的有利依據,對此,那副校長露出了欣賞的目光。
“隧道式挖掘在考古界裏是有的,可是很少采用,優點你們也說了不少,可是這風險如果規避呢?”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提出了很專業的問題,“比如說,墓穴坍塌了,根本不具備工作的空間,以我參與考古工作五十年的經曆來看,九成以上的墓葬最後都坍塌了,很少有保持完好的地下墓穴和梓宮,隧道式挖掘聽起來不錯,挖掘到坍塌地方的時候怎麽辦?難道讓考古隊員像挖煤工那樣幹活?”
老專家的确有資格吹牛的,多出古代大墓的考古都是在他的指導下進行的,從最早的普通考古隊員到後來的專家人物,可以說,這位老專家見證了國内考古界從弱小發展到今天的全過程,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權威專家。
“您提的這個問題是我們一開始設計隧道式挖掘說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對此,我想請我的助手來回答,他在這個方面的知識比我多,實話說,這個問題的解決已經超過了作爲文科範疇的研究,這涉及到了諸多理工學科的知識,而且,我們所說的隧道式發掘也不是簡單的就那樣幹,也需要找專業設計單位對隧道進行嚴謹的科學的設計,我們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工程,而不是簡單的考古活動。”
馬嵬曾此時很圓滑的把李凡推了出來,這個可是事先沒有跟李凡商量的,而是他身後的那個新搭檔張婕給他寫了個字條,“凡是涉及到學科外的問題讓小屁孩去應付!不能讓這小子總是藏在幕後。”得!李凡好心牽線搭橋,可卻被賣了。
話說,兩人的進展程度還是相當不錯的,馬嵬曾是吸取原來婚姻的教訓,已經準備學着當“三從四德”丈夫了,加上他跟着李凡混了這兩年,不僅是學識上獲得了提高,這經濟上也是大有改進,光是他主持的那個鑒定中心,每個月發的獎金都比他的工資高了不少,相當于他現在每個月是出“雙糧”了。加上李凡在搞出的電視劇和電影上都讓江濤給他挂了個要麽是“顧問”要麽……還是顧問的名頭,這好賴都要給點表示的吧?總之,現在的馬嵬曾不爲“五鬥米”折腰。
張婕最近也是被家裏給逼的想“成家”了,已經是剩女了,還……能夠馬嵬曾這樣爲人正派,顧家,還有學問的人,不動心不可能,何況,人家現在不差錢啊,在經濟上沒有壓力,這可是當今社會衡量家庭的一個重要标準。
李凡倒是不怎麽在乎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稍微驚愕了一下後就很熟練的站起來向主席台上頻頻鞠躬,“末學後生向前輩緻敬,能有機會說幾句話很是惶恐,說的不對的地方請各位前輩多多體諒,也請各位前輩對我的胡說八道不留情面,可以橫挑鼻子豎挑眼,可以雞蛋裏挑骨頭……嘻嘻,小子要開始了。”
本來,前面說的大家都聽着很舒服,可越說越是不像話,到了後來,那簡直就是插科打诨了,搞的現場頓時哄笑起來,很嚴肅的問題就被李凡輕易的化解爲一個讨論的話題,而那位老專家也聽出來李凡的話可不是一味的謙虛謙讓,那是話裏有骨頭的,“我不會胡說八道,你們要挑刺隻管放馬過來!”
支持人敲敲桌子,讓會場安靜下來,随即做了個請李凡繼續說的手勢。
“毋容置疑,隧道式發掘方式是我們從當下各大城市廣修地鐵的活動中得到啓發發展過來的。要解釋老先生的問話,就不能不回憶一下地鐵修建技術的發展,請允許我說一些體外話,在隧道發掘上做一點介紹。”李凡氣定神閑的說道。
“這個小兔崽子,一點虧都不吃,這哪裏是做一點介紹,分明是給台上這些不懂理工科技的前輩做隧道工程的科普嘛!”坐在台上的朱家清嘴巴露出了無奈苦笑,心裏卻是對小屁孩一陣笑罵,“這小妖孽是太能折騰了,不過還是喜歡他。”
其實呢,那老教授提出的問題壓根就不需要回答,隻要是懂得現代工程的理工科學生都能回答這個問題,甚至都不屑回答,要是文科學生這樣問一定會遭到理科學生白眼,“你這是問題嗎?你不知道地下挖掘除了盾構機掘進還有其他的方式嗎?能夠把地鐵那樣困難的隧道起拱砌襯難道在普通的隧道裏就不行嗎?”
老專家考古沒有問題,可是,對現代科技的發展就未必能跟上形勢了。而李凡他們設想的隧道式發掘,從一開始也沒有想到使用大型盾構機啊,在津孟那一帶,地質的主要成分是瓷土和黏土,這樣的地方使用小型挖掘機械即可。當年打鬼子都能挖出幾十裏的地道,難道在這裏還挖不出幾百米的一個隧道嗎?
真正制約挖掘隧道的風險在于地下氧氣供應,在這一點上,李凡他們也是設計了足夠應對的辦法,所以,對老專家提的那不是問題的問題,李凡可不想直接的嘲笑和諷刺挖苦,而是耍了一次小屁孩都會的“無賴”。
接下來,李凡把早就準備好的挖掘方案一條條的念了出來,“挖掘工作可聘請老資格的有傳統挖掘經驗的煤礦工人來進行,當發掘到墓址外圍的時候,就要在地下修建現代拱形地下空間,這在技術上也沒有難度,就像修建地鐵的車站那樣,具體的技術在這裏就不做詳細的介紹了。這個地下拱形建築完全可以沿着墓穴的殘存外延修建,隻要跨度不超過當代建築的極限,修建起來不難。實際上,這還是一次不揭蓋的大揭蓋發掘,差别就是預先在地底下修築了一個半封閉的空間,避免了紫外線、紅外線、風雨、光照和其他人爲因素的破壞,也有利于安全保衛,考古發掘完畢後,是留是拆,要看墓穴的重要程度,要看對當地經濟發展和旅遊開發的影響。當然,進行如此發掘也需要條件,墓穴的深度必須夠,大緻的位置和型式已經摸清,否則,這個隧道式發掘方式就沒有實際意義了。”
老頭子不糊塗,從李凡的話裏他聽出味道來了,不過他還是說了一句,“你似乎忘記了一個最重要的條件,如此規模的發掘,所耗資金巨大,錢從哪兒來?”
李凡再次笑了,這次他可沒有開口了,遇到這樣極度偏科的老人,他也變得無話可說了。眼下發現的這個大墓,整個面積不到五百平米,隧道長不超過500米,這樣的工程能花幾個錢?難道還是五十年前那樣挖個墓穴都沒錢嗎?當下,哪個學校獲得的教育撥款不是論幾十億上百億的計算?去社會上拉贊助很難嗎?
這邊聽證會如火如荼,烏蓬小鎮新建市民大樓會議室裏,錢宸同樣也在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