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要說這些下面的人幹出了荒誕的事情呢?烏蓬小鎮如果沒有那個全新的改造設想,小鎮也就是按部就班的慢慢走下去。可是鎮裏的年輕人偏偏在年後推出了一個烏蓬小鎮修新如舊的設計思路和發展計劃,還積極的跑到上面宣傳和活動。好了,上面現在是都批了,甚至在更高一級那邊也挂上了号,可他們現在卻是像縮頭烏龜一樣的不肯使勁了,這是想幹什麽?這是爲什麽?
其實,在許多基層組織裏,内部也是存在着各種分歧的。烏蓬小鎮,書記和鎮長就在改造項目上有分歧。原來批出來給宸全地産的那塊地本來是在上邊統一安排下,規劃的一個逐步漸進的地産計劃。可是沒想到,新來的鎮長卻是個對古鎮文化很有興趣的年輕人,他當時提出要修橋的構思其實也就是心血來潮,想看看對方如何應對,沒想到獲得了旅遊方面的認可,于是,就出台了一個意見,讓宸全地産必須要修築一座“古色古香”的仿古橋梁,具體什麽是古代橋梁,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換言之,這也是另一種暗示,能不能明白,看個人的道行。
對方的心思錢宸其實是明白的,李凡也明白,可李凡看了資料後覺得不能那樣順着對方,一旦搞成了習慣,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許多豆腐渣工程是怎麽來的?不就是發包方吃拿卡要太多了,承包方爲了降低成本,爲了把損失找補回來而搞的偷工減料嗎?最後苦是還是最終用戶和國家。就算是把相關當事人都抓起來了,可那豆腐渣工程的損失肯定是撈不回來了。
李凡不願意表叔搞的第一個開發最後成爲豆腐渣工程,原本就不看好的回報率到時候恐怕根本就沒有回報了,那時,擺在表叔面前的要麽是自己賠本去幹,要麽跟那些黑心開發商一樣,也去搞豆腐渣工程,這兩樣,哪一樣都不可以接受。所以,李凡用大面上的各種新觀念刺激了表叔,然後推出了自己的一系列手段,目的,就是把事情完全擺到明面上,給對方畫一個美好的藍圖,至于修築那種古橋,對現代工業和建築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隻有這樣才能讓宸全地産一炮打紅,從籍籍無名的小公司成爲古建築開發商行業裏的翹楚,賺個盆滿缽滿。
“現在,你們讓人家修建了古橋,人家照辦了,不僅修的好,還影響深遠。你們也是根據這個起因動起了開發古鎮的腦筋,可現在怎麽就畏縮不前了呢?由于你們在下面的不配合,人家就拿出這個來當條件跟我們談,這讓我們幾乎是無言以對!你們想過沒有,如果能夠把這個項目搞上去,你們鎮裏等于是憑空的引進了200億的發展資金,這樣的好事你們去那裏能找到?還猶豫什麽呢?”
如果不是還有其他主管在,二把手怕是要怒吼了。來到這裏不久的他,遇到如此機會,心裏本來是很興奮的,可就是因爲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現在生生的卡殼了,他不惱火才怪!可是惱火歸惱火,已經是騎在虎背上了,下不來啊。
“虞恰覺同志,你說說自己的意見。”一直沒有開口的一把手發話了。
虞恰覺,烏蓬小鎮的扛把子,在這裏土生土長,已經年屆五十了,實話說,這也是他最後一任任期了。對于烏蓬小鎮的開發和修新如舊的事情,他一開始并沒有重視,也沒有去阻攔,他隻想平穩的過度,最後到機關裏去混一個閑差,然後就退休了。鎮二把手陳翔夫被宸全地産的遠景規劃設計激發了,非要把全面開發烏蓬小鎮的事情推上去,直到現在,虞恰覺仍然覺得那是“空中樓閣”和不切實際。可經過陳翔夫上蹿下跳的把事情捅大了以後,他才發現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是個什麽機會呢?虞恰覺對此可是有着一番深思熟慮的。工作搞的好,他的将來未必就是去幹閑職了,沒準因此而被重用也說不定,畢竟成績擺在那裏嘛,這是正面的想法。如果宸全地産這邊的工作沒有幹好,在旁邊觊觎項目而蠢蠢欲動的投機老闆們難道就不需要自己這個内應嗎?項目是一個,難道說就不應該多準備幾手嗎?至于說私下裏的好處,這個誰都明白,至少,出格的不能幹,不出格的幹幹也很平常。所以,現在的虞恰覺其實是兩面都要應付,兩邊都得保持聯系。一方面他得大力支持宸全地産的開發項目和發展思路,一方面他又要求嚴格審核承包方的信用能力,他不希望在他的手裏出現工程爛尾的情況。
爲什麽河對岸的對接路面沒有落實呢?理由也簡單,那裏的路面對接在鎮裏今年本來就沒有計劃,沒有計劃自然也就沒有撥款。人家不是說可以墊付和代替鎮裏修嗎?那不行,如果什麽事情都讓宸全地産幹了,叫老百姓如何看他們?再說了,你宸全地産甯可去自己掏錢修路就不跟給我們這些土地爺上香?太過了吧!
爲了今後的發展,李凡是堅決規定不許搞違法亂紀的事情,也不許玩被要挾就服軟的事情。别人怎麽幹他管不了,但是,起碼要獨善其身,要潔身自好。而且他很清楚,企業越是做的大,越是做出名,歪門邪道就越是不能搞,也不用搞。所以,這次宸全地産是擺明着裝糊塗,什麽神仙菩薩都不去上香上貢。
錢宸和林家全在李江那邊住了一個多月,心中已經是完全有了底,根本就不在乎誰會難爲他們,大不了就是打回原形,即便是将來那快開發的小區最後被一些經銷商中飽私囊了,那也不能是宸全地産經手去辦,這一點,李江對錢宸這個表侄子可是說的一清二楚。而且,李江還告訴了錢宸,自己的兒子在醫學上是個奇葩,孫子在雜學上也是一個奇葩,聽他們不會錯。後來,錢宸也了解到了兒子搞的那個設計公司和文化公司的後台老闆其實都是李凡,這就讓他心服口服了。
鎮裏的兩個老大是這樣的心思,那更上一級的老大呢?其實,在本質上差不多。可問題是,上面的老大跟他們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一把手上任不到二年,也想有個突出的政績讓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二把手今年剛來的,一來就碰上了這樣的機會,能不上心才怪。要不然在上面,這個項目也不會被審批的這麽快。可上面的勁頭來了,下面卻是在使絆子,打橫炮,這讓兩個老大如何受得了?帶着各級主管到烏蓬小鎮來開現場會就是一個必然,他們想把事情弄弄清楚。
“我吧,文化水平不高,許多現代經濟管理的道理也說不上來,可我就是擔心一件事,萬一這個宸全地産把工程幹了半拉子就垮了,我們這個小鎮該怎麽辦?我聽縣裏的一些同志說,先簽意向性合同,可以給他們一個籌集資金的緩沖期,可是他們不接受,這就加大了我的懷疑。我還聽說,說這意向性合同價值不高,賣不了幾個錢,可要是正式合同,那就可以找許多企業和單位去抵押了,不知道這個說法是不是真的。我在想啊,這宸全地産會不會是在我們這裏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啊?所以,我在鎮裏會議上的表态是謹慎,慎重,責任重大啊!我們肩負着鎮裏二萬多居民的重擔,加上周邊的農村,我們這個轄區可是有五萬多人口呢,不謹慎慎重能行嗎?問我的意見,我認爲承包方至少要拿出讓我們信得過的擔保來。宸全地産原來不過是從林家全的建築公司的起家的,他那個建築公司在市裏也算不上是頂尖的,不過是在我們當地有點小名氣而已,他們一下子要幹這超過二百億的工程項目,哦,還是開發不是單純的建築,我十分懷疑他們的實力啊!”
虞恰覺慢條斯理的一邊抽煙一邊說出自己的道理,還真是讓兩個老大無話可說,那些打橫炮下絆子的人真恨不得要給虞恰覺點贊打勾了。
“可是有實力的大企業不是玩不轉這古建築的修新如舊嗎?再說了,把項目交給宸全地産可是上面的決定,難道這也不靠譜嗎?”陳翔夫出聲反駁道。
“上面的領導是把握大方向上的事情,最後落實到具體的工作還是看我們,幹好了,做對了是我們的本分,可要是失誤了呢?再說了,上面領導有說讓我們不去核實和考察承包方的資金實力嗎?沒有。這就是把這種把關的事情交給了我們,我們不能盲目的認爲這是上面在給宸全地産開綠燈,更不能誤解上級的指示精神,你現在這樣認爲,可将來出事了,你如何解釋呢?”
姜還是老的辣,虞恰覺的話不僅說的陳翔夫啞口無言,就連縣裏兩個老大也是陷入了沉思,他們也感覺到虞恰覺的話說的話很有道理。
“是啊,一旦這裏的改造全面鋪開,然後又爛尾了,影響了二萬多居民的衣食住行,到那個時候,引發的各種後遺症不是我們現在就能都想到的。”縣裏另一位主管領導也趁機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我覺得虞書記說的話很有點意思,不如我們要求在簽約前讓對方出具實力擔保證明來,這樣我們就簽,否則,就隻能簽意向性合同,大家都相互給對方留一點緩沖的空隙,這樣才好談嘛!”
“我現在就是搞不明白,爲什麽要堅持簽署意向性合同呢?人家錢宸董事長時候的很明白,要麽玩真的,要麽他們就不參合,難道說這裏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嗎?我請那位主管通知明說,不要搞這樣不明确的玄機。”新來的二把手目光犀利的看着剛才發言的主管,“烏蓬小鎮的開發和改造,是代表着我們這裏正在進行的一個新的增長試點,其重要意義不言而喻。在這個項目上我們隻能進不能退。這如同逆水行舟,爲了本地的經濟發展,爲了廣大民衆的福祉,我們該說的要說,該幹的要幹,該妥協的也要妥協,隻要對本地有利,我們就可以去幹。”
“嗯,這個話說在點子上了,我們已經把項目報到了上去,也得到了上面的批準和支持,各級主要領導對這個事情都很關心,可以說,我們沒有退路了。今天在這裏開會,就是要把事情搞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在卡脖子,到底是誰在陽奉陰違,如果是說得通的理由,我們想法與對方溝通,如果有漏洞,我們大家想法子提前彌補,可如果是一些端不上台面的理由……大家也知道當前的政治空氣,我告誡大家,千萬不要誤入歧途,不要被别人當槍使了還不自知。同志們,這是很危險的!”一把手随即表态支持二把手的意見,同時也撂下了狠話。
那個剛才說話的主管領導微笑了一下,卻是不再開口了。其實,他心裏明鏡似的,隻能進不能退是你們,關我們這些人屁事?有了成績,你們前途光明,可我們還不是要在原地打轉?混的好你能給個啥?自己年齡到位了,再幹上幾年也該退休了,憑啥要跟着你們一起去冒險?自己沒說的含義其實誰不明白?不就是要對方的技術訣竅嗎,這是社會常态。哪個企業不挖空心思去搞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在本地,類似烏蓬小鎮這樣的古鎮至少還有三個,難道說你烏蓬小鎮搞了,其他的小鎮就不能搞嗎?如果這裏出了爛攤子,那其他的小鎮還怎麽發展?一旦承包方拍屁股走了,收拾爛攤子的不還是本地人?這個虧不能這樣吃,至少要弄到宸全地産的技術資料和設計構想,哪怕是将來另起爐竈不也是有一個基礎嗎!
遇事,做兩手或多手準備,這絕對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眼下,宸全地産手上掌握着修新如舊的技術和訣竅,他們設計和建造的疊梁拱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在這附近的各個古鎮中,這樣的古橋八十歲以上的老人都見過,可至少已經有半個世紀沒有誰能修建了。而在那個已經開發的地塊上,宸全地産的設計思路也是讓許多人耳目一新。這樣的優勢,如果能夠通過一些合同合約的方式獲得,那對今後防止爛尾收拾殘局不是更有把握了嗎?那個分管主管提出的“意向性合同”其實暗示的就是這個意思,可他沒有直接點明,就看兩位老大的悟性了。
大家都不說話,一把手也清楚,許多事情許多話是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說的,其實那個分管主管不說來,他心裏也是明白。如果說後悔,也是因爲當初腦袋一熱就跟着二把手沖了上去,現在,騎虎難下,可那也要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