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少年公子是您家裏的晚輩還是?”方彪笑呵呵的打着招呼,也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沒法子,這方彪就是吃這口飯的,什麽人都接觸,都要打聽。
“方總啊,話不可以亂說啊,這是李老師,我請來的鑒賞顧問。”
“噢?如此年輕就是鑒寶顧問了?王總,你總算給我帶來驚喜啊!”
王銳笑笑,不再搭理這個狗皮膏藥般的人,他知道,你要是随着他的話說,那今天就揭不下去了,拍賣會後一定會纏着你去吃飯,給你介紹這個那個的。
方彪也許是今天有目的來的,并沒有真的下勁去黏着王銳。不過在他的眼裏是看不起李凡的,一個年輕人再有本事能有多大的本事?他甚至都沒跟李凡打個招呼,直接就無視了。他也知道這樣的舉動也得罪了王銳,可王家在衆多财神大家族中不過是一個新進興起的,算不得什麽,而且,在方彪看來,王銳太摳,沒多少油水可以被他榨出來。隻不過他習慣使然,見到大老闆都是裝着自來熟。
事實上,這個方彪自己本身也是古董文玩行裏的看字畫的一個行家,雖然自己沒多少錢去玩收藏,可是這不妨礙他幫别人看,畢竟這個方彪早年可是從美術學院畢業的。今天,他就是前來幫他幕後那個人看東西的,那人不好出面,但是可以委托人信得過的人前來競拍,要信得過,還有有一定的眼光,方彪正好合格。
“我跟他不熟,這個人在圈子裏也算是小有名氣,你上次讓我查付萍的事情,這個人就認識付萍,而且最近在扯皮,我特别在旁邊注明了的。”看着離開的方彪背影,王銳小聲的對李凡說道,“不過這小子結交三教九流,也不好得罪。”
“他今天過來,你估計是自己買還是代人買?”李凡也小聲問道。
“自己買?他得有那個财力啊!我估計十有八九是替人出頭,這年月,愛玩古董字畫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未必方便親自來啊。”王銳意味深長的說,“同樣一個‘厚德載物’的條幅,落款不同,挂在辦公室裏的意味也不同啊。”
李凡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了。其實,方彪的資料他早就背下來了,知道方彪曾經就讀于美術學院,對字畫應該是有所研究的,今天保不齊就是沖着那幾幅畫來的。李凡此時就在想,如果撞上了,要不要給對手下下套呢?
方彪昨天在派出所裏本來還想用手機丢了爲由繼續拖欠,口頭答應給錢而已,所以,付萍要多少他就答應多少。隻要出了派出所就準備繼續耍賴。耍賴,對方彪這樣的人來說其實是生活習慣,甚至可以說是生活中的樂趣,他早就習慣了成天被人追債的日子,而他自己其實并不是很差錢,就是沉浸在占人便宜的快樂中。
說你這長期的當老賴,難道說就不怕惹官司嗎?怕,他當然怕了。可是他幹的活大多數是沒有啥憑證的,都是雙方拿嘴一說,而且每次他出預付款的時候格外的爽快,至于尾數,那要看對方的本事和運氣了。其實啊,熟悉方彪這個德性的下家裏,跟他談生意都是加倍開價的,讓方彪付一半的定金,那其實就是全款了,後面的尾數能要回來,那是白賺,要不回來也就拖着,如果不是一錘子買賣,那麽下次合作的時候,方彪就得把原來的尾數結清,這也是他們這行當裏的慣例。
付萍本來也是這樣,就那麽個小單,先拿五萬塊,打發那女學生和那些場漂,整個加起來也不過三萬塊,自己落袋二萬也覺得不錯,剩下的有機會就去要,再接單的時候也能要。可沒想到事情發展到後來失控,超出預算了,付萍算下來不僅沒得賺,怕是自己還要倒貼!以付萍這樣的女人,如何能吃這個虧?現在,大家都鬧進了派出所了,如果方彪再玩不要臉,她也不在乎跟他來個玉石俱焚。所以,當方彪以手機不在身邊,無法轉賬的時候,她就知道方彪還想賴賬。
方彪自以爲自己可以在這裏玩一招“金蟬脫殼”,可是他忘記了這是派出所,他肚子裏的那些牛黃狗寶哪裏瞞得過警察?他們處理這樣的案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許多類似這樣的治安案件本身都是一些人因爲普通的經濟糾紛,讨要無門,最後矛盾激化,搞出更大的治安事件的也不在少數。這些人之所以直接鬧到一起而不去告官,不就是因爲雙方沒有可以拿的出來的“契約”憑證嗎?要是有,誰會不知道去法院起訴?既然這小子今天在這裏了,那麽調解也取得了成效,除了在警察的記錄文件上雙方簽字以外,警察還讓方彪親筆寫了一張欠條給付萍。
有了這兩個文件,方彪要是出去後繼續耍賴,那就對不起了,警察可以管,法院更可以管,還可以把方彪給關起來,直到你付清欠款爲止!還要把方彪你放進不誠信人員的名單裏,給你的誠信打上問号,讓方彪在今後的工作、接洽業務、買賣物品、貸款、信用卡、銀行卡以及各種社交活動中處處受限制,處處遭白眼,處處感到難受,這才是警察調解後的真正殺招。你們原來因爲沒有憑證而搞的鬧出治安問題,給我們警察添了多少麻煩?現在好了,咱們白紙黑字的,我給你們弄一個實打實的憑證出來,以後,你們就直接去法院,無需再去瞎鬧騰了。
付萍拿了方彪寫的欠條還不算完,付萍還得給那些場漂寫欠條,這一環扣着一環,人家警察辦案子……那可是滴水不漏的,不這樣弄,付萍再出幺蛾子那不還是個雷嗎?這一點,人家警察精着呢。于是,付萍又給那些場漂寫欠條。
場漂就沒事了嗎?那不能,該批評的還是得批評,該教育的還是得教育,該罰款的那也是要罰款的,你以爲人家警察是虎頭蛇尾啊?于是,每人出發150元,好在,這個錢都包括在方彪的那張欠條裏了,對此,付萍倒是不含糊,直接把場漂的罰款代繳了。她的這一舉動得到了場漂們的“高度贊賞”,聲言,今後隻要是付姐的生意,一定去捧場,保證按質按量的幹好!可是付萍心裏說了,就你們哥幾個,一個個慫的,打架輸了不說,還沒訛着人家,這該是有多笨啊?要是能夠訛着對方,也不算白幹啊?爲個仨瓜倆棗的就滿世界的漂,這樣的人能信?
要說,這會所的服務還真是不賴,方彪在派出所打了電話,那個電話就在會所門口的一個長青花壇的根部響了起來,看門的門童自然能聽到,接通了,說清楚了,方彪出來後直接就拿到了,一看,啥都在,還有不少新的信息等着他回複呢,其中就有第二天要去拍賣會的信息。隻不過方彪這次不敢跟付萍耍花槍了。玩他這一行的,對法律那可是門清,吃的就是這晚飯,走的就是法律空擋的小道,要是自己被人告到法院,他也就沒法再在圈子裏混了。當即取了錢,把付萍叫了過來,按照欠條上的數額,如數給了付萍,換回了那張剛簽不久的欠條。
“遇上好買賣别忘了照顧姐們,我那邊這次其實幹的不錯,是你那邊的人太慫了,這要不是我們幹那一下子,還不定在場上輸成啥樣呢?是不是有人賭球輸了?輸了不怕,咱們可以繼續啊!”這付萍要說起來,臉皮厚度真是比方彪不差,拿了錢,面孔也變了,“我那邊的實力你也看到了,都挺鐵的,用的時候言語一聲!咱們還是老規矩,您發财,我們喝點湯就行了。”
“好說好說,有買賣我一定照顧呢!”方彪嘴上說的漂亮,可心裏卻是另一番言語,“就你這姑奶奶,我可是不敢再惹了,事情沒辦得,還特麽的進了一次局子,老子是男人,不跟你一般計較,以後啊,咱們白不白了您呐!”
方彪了結了那邊的事情,就急着去應付這新的事情。還别說,他的眼光跟李凡還真是看到一起去了,那幾幅畫,看上去的确不錯,是好畫,可是這近代的好畫要是沒有名家的落款,或者說沒有名家的鑒賞印,那還是賣不起價來。聽說許老頭那幅畫最後賣出去了,可是人家看中的是畫軸,不是畫本身。當然,如果這幾幅畫起拍的價錢不貴,買回去玩玩也不是不可以。就看到時有沒有誰跟自己競價了。方彪如是想,李凡亦如是想,在看畫一道,兩人居然殊途同歸。
所有的拍賣會都會将最好的壓軸,次好的打頭,而排在前十的除了開始的那三件以外基本上都是或真或假的物件,能拍個什麽價沒人知道。今天第一件拍品就是一個難得一見的清前期的和田山子,這個可是不得了啦。起拍價就過了三千萬,随後是一路競拍,最後以一億五千萬成交。
山子,是玉石行裏的一個稱呼,實際上就是依照玉石原石的特點,利用原石上的各種色彩和造型,通過人爲雕琢,把瑕疵變成了裝飾後做出來的擺件。由于特殊的原因,岫岩玉、藍田玉、雞血石、壽山石等制作山子的不在少數,有些原料做裝飾品啥的不合适,可是利用天然的色彩差異做出來的山子就别有韻味,使原石增值不少,著名的山子流傳下來那也是價值連城。
與其他玉石不一樣的是,和田玉做山子的情況很少見,這一來是和田玉向來以色澤純淨爲主,别管是什麽顔色的和田玉,基本上都是純色的,很難碰到雜色混合在一起。沒有色差的基礎,做出來的山子就顯得呆闆,當然,也有制作的,但遠不如由各種顔色搭配雕琢出來的山子名貴。第二個原因是和田玉到了清晚期的時候就已經接近資源枯竭了,人們能夠看到的大多數是小個頭的鴿卵石那樣的,人們無奈的管這個叫“籽玉”,籽玉個頭小,能做微雕還差不多,如何做山子?所以,今天第一件拍品肯定是熱門啊,太難得看到了。
其實,最大的一塊和田玉山子就在故宮裏,叫着《大禹治水圖》的巨型玉山子,整個高度超過了2。2米,寬超過了0。9米,整個重量超過了5噸。由于太重,經曆了幾百年,那個山子始終沒有動窩,不管是清朝滅亡還是軍閥混戰,亦或是外辱進犯,誰都想把那寶貝弄走,可都沒能實現,那個巨大的,超重的山子一直擺放在樂壽堂裏,據說,那是乾隆八十大壽的賀禮。
前三樣很快就使競拍白熱化,不到這裏來,還真是不知道國人多有錢。
等到第四件,拿出來的就是李凡留意的那幾幅畫裏的一幅,拍賣師在那裏給大家介紹着,“這是一幅民國初年的山水畫作,落款是阿芝習作,用的印是渭清,有人認爲這是齊白石先生早年的畫作,從畫法上看,與後來的齊白石筆法有九成相似,我們都知道,齊白石先生早年名純芝,小名阿芝,所以,也有鑒賞家認爲此畫系白石先生早年之作,筆法生澀一些也符合常理……這幅畫是一幅中堂,滿幅尺寸爲9尺,起拍底價爲8萬元,每次加價1000元,哪位有興趣……”
剛才熱烈的場面頓時變的冷清了,竟然沒有人出價,王銳小聲的問李凡,“這個畫沒幾個錢,咱們拿下來吧。說不定畫軸裏也有乾坤呢?”李凡搖搖頭,“再等一會,我樹一根手指你加一次價,沒有人叫價咱們也不叫,那幅畫是假的。”
王銳驚愕了,都沒有親自上去看,怎麽就能斷定那幅畫是假的?
“你看看那個落款上的日期,壬戌年,按照推算應該是在1922年,那個時候齊白石已經58歲了,早已成名,其在廣州賣畫的時候就已經用白石的落款了,能夠在1922年還用自己小時候的名字嗎?這幅畫應該是當年的一些學生冒做的,不敢落白石先生的名号,耍了個小花樣。畫是不錯的,可惜,僞畫和仿畫之間的價值差異是天壤之别的。如果上面署名是白石先生某某弟子仿作,這幅畫的價值至少要翻上十番,可是僞作曆來都被人不恥,畫的再好也終歸不被接受。”
李凡這個解釋讓王銳茅塞頓開,終于明白了僞作和仿作之間的差異。這裏也有一個故事。說張大千早年混迹于上海的時候,僞作了不少石濤的畫作,拿出來騙錢,最後,他自己出名了,不再僞作了,可是那些畫的非常好的僞作也很難在市場上站住腳,哪怕是有張大千背書,還是不行,人們可以原諒你年輕時的生活窘迫,但是,絕對不接受你拿來騙人的東西,這就是圈裏諸多玩家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