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面色陰狠的矮胖漢子坐着不動,擡眼瞟視踏進房門的王四,沉聲問道:“怎樣,魚兒有沒有入網?”
王四向矮胖漢子打了個千,輕聲回道:“禀都事大人,魚兒已經順利入網。”
想了想添了一句,“眼下魚兒正在喝茶,想必等會就能中藥暈迷。”
矮胖漢子正是修來館都事姚國泰,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太白酒館,聽到魚兒順利入網眸現得意,點頭道:“差使辦得很好,回去之後老子重重有賞。你等會捧酒菜進去伺候,瞧塔蔔利有沒有暈迷,倘若沒有就勸他多喝些加料閩南春,即使是頭老虎也能大功告成。”
說到大功告成姚國泰嘴角陡現獰笑,手掌在桌面重重一拍,面孔扭曲表情猙獰。
王四聽到塔蔔利三字心頭微顫,姚國泰通過多方偵緝刺探,結合諸多證據終于确定塔蔔利是察言司軍務處佥事徐國難化名假冒,特意率領親信探事前來秘密捕拿,然而王四當慣了走狗聽到旗人名字還是不自禁心驚肉跳,定了定神輕聲答應,慌裏慌張退将出去。
站在姚國泰身後的胖頭陀見王四慌張失措微微皺眉,低聲道:“都事大人,倘若徐國難沒有被迷藥迷暈,王四這副慌張失措模樣會不會被瞧出破綻壞了大事?”
倒了杯茶咕噜噜大口喝盡,姚國泰抹了抹嘴巴冷笑道:“就是瞧破又乍樣,酒館内外已被老子布置成銅牆鐵壁,魚兒既入了網哪有那麽容易溜将出去——”
擡眼環視神情有些忐忑的便衫壯漢,姚國泰獰聲道:“察言司軍務處佥事徐國難化名塔蔔利潛伏旗營,如今洩露身份倉惶出逃,隻要逮着人人都可以升官發财,弟兄們等會都給老子賣足力氣逮活的,否則休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語氣冷硬如同冰粒,跟随姚國泰過來的都是信得過的親信手下,自然知道老大性格狠厲無情,忙不疊齊聲答應,握緊短铳隻待動手厮殺。
姚國泰卻是渾不在意,一杯杯隻管往嘴裏灌茶,依舊感覺遍身燥熱興奮不已,他從韓富貴被滅口開始懷疑塔蔔利身份,暗中派遣胖頭陀秘密調查,彙集了多方面的資料信息,終于确信塔蔔利就是察言司特工徐國難化名潛伏,怪不得廈門漏網之後一直杳無蹤迹。
然而徐國難深得都統哈泰信任,姚國泰雖然查明身份卻不敢上門拿捕,生怕被徐國難反咬一口倒足大黴,況且施世軒私下密會徐國難,說不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勾當,姚國泰如今已經恨透施世軒,立意等徐國難離城再設法秘捕,酷刑逼供趁機攀咬施世軒,出足投閑置散的窩囊憋悶。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修來館的酷刑花樣翻新千奇百怪,烹煮抽腸灌鉛梳洗,無論哪樣都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姚國泰絕不相信徐國難能夠經受得住,到時予取予求無願不遂,自然能夠順利攀扯施世軒,說不定還可以把堂堂福建水師提督施琅老兒順勢拿下,重新執掌修來館報了一箭之仇。
想得興奮姚國泰起身推開窗戶,任由熱辣辣陽光混着江風灑将進來,在地闆拖出扭曲變形的長長鬼影。
王四遵照姚國泰吩咐,前往廚房囑咐廚師炒好菜,特地到酒館門口給黃骠馬喂食精料,候了半刻鍾方才端起加料閩南春送進二樓雅間。
黃骠馬膘肥體健雄駿異常,姚國泰站在窗口一眼瞧見,想到拿捕徐國難黃骠馬自然而然歸了自己,到時衣錦還鄉騎着招搖過市,必能在鄉鄰面前大出風頭,不由地目光愈發熾熱,嘴角獰笑更加狠厲了幾分。
這時已是午飯時分,太白酒館一樓坐滿各色衣衫的食客,談笑風生杯盤交錯,生意甚是火熱,十多名兇神惡煞般的精壯漢子占據樓梯口的兩張八仙桌,邊喝酒吃菜邊不時擡眼望向二樓,有些食不知味心不在焉。
這些精壯漢子都是姚國泰私下調遣的修來館探事,施世軒掌控修來館時間太短,調整了機要位置沒來得及對普通探事下手,姚國泰趁修來館人心惶惶暗中許願拉攏,籠絡了不少失意探事,借口偵緝刺探全都秘密派遣出來,決意拿捕徐國難借機向施世軒發難。
徐國難再厲害也隻是孤家寡人,姚國泰不相信二十多名精壯探事拿他不下,因此對秘密緝捕信心十足。
王四托着紅漆托盤探頭探腦走進雅間,見徐國難負手站在牆前欣賞字畫,眸裏微現失望神色,笑嘻嘻把酒菜布到桌上,随口奉承道:“客官真是雅人,居然看得懂山水字畫,小的在太白酒館幹了十多年,每天擡眼就能瞧見字畫,可一點也看不出啥子門道。”
邊擺酒布菜邊順手提起茶壺放到旁邊,感覺茶壺輕便知道徐國難至少喝了半壺,心中大定換了隻酒杯斟滿閩南春。
徐國難聽到奉承微微一笑,轉身回到桌前坐下,見酒液香醇知道至少窯藏十年,吸了吸鼻子贊道:“果然是好酒。”
王四臉有得色,接口道:“小店的閩南春鼎鼎有名,一壺酒至少要二兩銀子,不瞞客官小的每天給客官遞酒送菜,還沒有親口嘗過閩南春味道。”
徐國難舉酒仰脖作勢欲飲,聞言失笑道:“你就這麽老實,端酒時從沒有偷偷喝上一口?”
王四雙手亂搖道:“小的是出了名的王老實,哪會幹這等對不起客官的勾當。”
嘴裏說話鼠眼瞬也不瞬瞧向徐國難舉在半空的酒杯,恨不得上前大口灌下。
閩南春摻了修來館的秘制迷藥,加上已被喝下肚的加料茶水,徐國難内功再是深厚必被迷暈,到時候老子就能升官發财飛黃騰達。
王四眼前金光閃耀,定了定神陪笑道:“閩南春專門用溫水燙過,客官還是抓緊喝下,等會涼了可就沒那麽香醇。”
徐國難點了點頭,順手把酒杯遞到王四面前,輕笑道:“你說得好生可憐,這杯酒就賞你喝,賬全算在我的頭上。”
王四慌忙搖頭,幹笑道:“小的天生不會飲酒,客官恕罪——”
話未說完感覺腰間微麻,半邊身子已不能動彈,瞪大鼠眼說不出話來。
徐國難提起酒壺咕噜噜全都灌進王四嘴裏,冷笑道:“好好請你喝酒偏生推三阻四,真是敬酒不吃硬吃罰酒。”
加料閩南春入腹火熱,王四腦海立時一陣暈迷,曉得迷藥即将發作,昏暈之前隻在反複思索:徐國難到底從哪裏瞧出破綻,竟然搶先對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