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最易從内部攻破,察言司倘若潛伏鞑子老鼠,自然是對間諜特工的最大威脅,不曉得盧澤都事秘密開展的内部調查有沒有結果。
徐國難心亂如麻,表面竭力假裝若無其事,見哈善目光望過來,眯着眼睛思索片刻,沉聲問道:“黃主事,聽你的研判,不能百分百确定旗營是否出現奸細。”
見徐國難一語中的,黃性震大感佩服,點頭道:“大人說得不錯,情報洩露渠道極多,旗營是否有鄭逆間諜化名潛伏,需要調查之後方能得出結論排除可能。”
徐國難微笑道:“塔蔔利對情報偵緝一套不通,黃主事計劃如何下手偵緝?”
黃性震略感猶豫,把目光轉向瑞棟,見他微微點頭,輕聲道:“下官與瑞棟将軍商議,計劃内外兼顧,一方面,瑞棟将軍在旗營逐個盤查有機會接觸機密情報的洩秘之人,篩選懷疑對象;另一方面,下官帶人偵緝察言司漳州站,想法子從中找到情報線索,雙鼓齊下一舉破獲潛伏間諜。”
瞧了瞧哈善陰沉面色,猶豫片刻補充道:“下官查明,察言司軍務處佥事徐國難化名劉昌福暗中潛伏漳州,他是察言司的情報主官,若能捕到這條大魚,必可了解旗營情報洩露真相,抓獲潛伏間諜。”
徐國難聽得暗自吃驚,黃性震不愧是修來館主事,果然有兩把刷子,居然把自己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同時也放下心來,自己身份極其隐秘,每次與漳州站密探接觸都是化裝易容,接頭地點也是随是更換,無人曉得自己化名潛伏旗營,短時間哪能查探明白。
隻是——潛伏間諜谛聽必須設法清除,否則必成大患。
徐國難拿定主意,故意皺眉道:“兩個法子聽起來都很不錯,不過恐怕不是旦夕之功。塔蔔利想得更便捷的法子,不知黃主事做不做得到。”
“願聞其詳。”黃性震急忙拱手,一臉谄媚。
“塔蔔利以爲,情報洩露必有源頭。黃主事如果能獲知洩露的都是哪些機密情報,偵緝範圍必可大大縮小。”
聽到此言四人眼睛都是一亮,覺得确實可行。
黃性震思索片刻,苦着臉道:“察言司内部戒備森嚴,恐怕不容易。”
徐國難嘿嘿笑道:“黃主事隻說不容易,卻沒說難以辦到。隻要付出些代價,想必可以把洩露的機密情報弄到手。”
“塔蔔利說得很有道理,你吩咐燭陰,叫那個啥子谛聽想法子弄清楚洩露了哪些機密情報,老子可以吩咐查出哪個王八蛋故意洩露。還有那個啥子徐國難,也早些想法子給老子逮住。”
哈善用不容置疑的口氣斷然道:“隻要把這些事辦好,老子保證你平安無事,誰也動不了半根毫毛。”
黃性震得哈善接納承諾,驚喜交加起身長揖,沒口子稱謝,緊繃的心終于寬松下來。
徐國難嘴角噙着笑意,隻要潛伏間諜有所行動,就有被發現蹤迹的可能,谛聽也不例外。
間諜潛伏首要避免洩露真實身份。徐國難事事謹慎小心,當然不會傻乎乎直接去問潛伏間諜的姓名代号,日後交往過程中,自可讓黃性震神不知鬼不覺主動說出。
這是高難度的情報偵緝,挑戰性不在厄斯計劃之下,很值得一試。
瑞棟把衆人表情都瞧在眼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哈善按照徐國難的建議,對黃性震揉捏搓打,許下無數空口諾言,正式接受了他的賣身投靠。
衆人商量了些情報偵緝細節,哈善見太陽漸漸偏西,想起夜晚還要陪同勒保前往百花館找牡丹女沈鳳蓮尋快活,當即打了個哈欠端茶送客,瑞棟明白他的意思,連忙起身告辭,帶着黃性震離開。
塔蔔利表現正常,可瑞棟心頭還是卡着根刺,總覺得前些時日塔蔔利出現在都統府,不久之後旗營就出現情報洩露,兩者未免太過巧合。
思忖半天,決定還是派皮哥暗中跟蹤監視塔蔔利,若是果真無可懷疑,日後就是情報征緝的絕大助力。
要不要親自往赫圖阿拉跑上一趟?
瑞棟有些猶豫,忽地懷念起關外廣闊無垠的澄清蒼穹,飲毛茹血的自由歲月,眼神現出癡迷。
冷眼瞅着瑞棟帶領黃性震離開,哈善默然片刻,端起茶杯咕噜噜灌了一大口,伸袖抹了下嘴巴,問徐國難道:“塔蔔利,你覺得黃性震咋樣,值不值得老子花力氣收服?”
徐國難目光閃爍不知想些什麽,聽哈善問起,皺着眉頭想了想,道:“情報能力還可以,肚裏油水也是不少,若能真心投靠用心辦事,日後攻取台灣防備作亂必有用處。”
沒等哈善喜上眉梢,轉口道:“隻是此人忠心大成問題。他既能背叛姚總督前來投靠,說不定以後也會被人收買做三姓家奴,甚至不排除爲了功名利祿假裝投靠大人借機獲取情報信息。”
哈善愕了一愕,覺得徐國難說得大有道理。他雖然從不讀書學文,日常閑暇卻喜聽三國評書,知道三姓家奴呂布反複無常,見奶就是娘,是個十足十的卑鄙小人。
黃性震神情谄媚,見着自己一個勁拍馬屁,一眼就可以瞧出毫無氣節風骨,讓生性豪爽敬佩英雄的哈善更加看他不起。
哈善本就看不起懦弱漢人,對賣身投靠的黃性震也是信不過,沉吟半晌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派人給俺好好盯着這小子,若有異動就宰他奶奶的。”
徐國難心中暗喜,故意搖頭道:“塔蔔利不懂情報偵緝,這事還是交給瑞棟将軍處理,他是情報老手,手下弟兄衆多,辦事方便。”
哈善聽出話意,笑罵道:“情報偵緝哪個天生就會,瑞棟當初也是拉驢子上架,老子硬逼着掌管情報偵緝,過了好些年才摸到些許皮毛。”
拍了拍徐國難肩膀道:“你用心去做,老子給你派足人手撥足經費,憑你的旗人諸葛亮,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瑞棟到時隻能給你當下手。”
居然說出句漢人成語,哈善自覺很了不起,粗眉笑得抖成一團。
舉杯又喝了口茶,正待繼續搜腸刮肚說出些成語賣弄文采,廳外蹬蹬蹬響起急促腳步,白胖旗兵慘白着臉砰的一聲跌撞進來,跪倒地上高聲禀道:“大人不好,黃主事被歹人殺死在府門!”
哈善聞言大吃一驚,騰地一聲縱身彈起,捧在手裏的茶杯當啷啷摔碎在地上。
徐國難也很感覺意外,瞧着神情驚惶的白胖旗兵,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