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陸同德察覺異狀前來救護?
宛若溺水抓着救命稻草,範天恩睜開眼睛,眸子射出喜悅光芒。
年老仆人聽到腳步微怔了怔,伸手迅速點了八處大穴,使力把動彈不得的範天恩推入床下,自己盤腿端坐床上仿佛吐納練功。
片刻之後聽到陸同德拍門叫道:“好香,好香!範大哥太不地道,不肯與兄弟們喝酒吃肉,偷偷摸摸躲在房裏吃喝,瞧不起兄弟們咋的。”
範天恩啞穴被制,耳目依舊清明,聽出陸同德聲音心中大喜,陸同德綽号追魂奪命劍,七十二招追魂劍法精妙陰狠快捷無倫,論武功在大内侍衛中隻比自己略遜一籌。
内心深處陡地生起希望:陸同德武藝高強爲人精明,自己隻要稍微發出動靜,必能瞧破端倪出手救人。
隻是全身要穴被制,想要略微動彈都無可能,哪有法子示訊報警,隻能寄望年老仆人面目與自己不同,陸同德能夠瞧出破綻動手厮殺。
他躺在床底眼不視物,自然瞧不見年老仆人骨骼一陣抖動憑空長出尺餘,黑暗之中光瞧體形與範天恩仿佛相似,看不出異狀。
範天恩成爲太監侍衛心理大變,總是疑心侍衛暗地嘲笑自己,爲了遮瞞盡力減少接觸,對大内侍衛聲稱一旦運勁練功便不能開口說話,如今做法自閉,倒給假扮年老仆人出其不意拿下鷹爪王的永仇和尚冒充機會。
永仇和尚暗中跟蹤範天恩多日,對他的習性脾氣都摸得一清二楚,當下盤膝而坐裝模作樣打坐,目光眯成一線窺視站在門外的陸同德。
陸同德解決生理問題本想趕着回西廂房吃喝,半途忽地聞到濃郁酒肉奇香,遁迹覓蹤竟是從範天恩窗戶飄出,心中大喜便想取而食之,隻是曉得範天恩脾性怪異,不敢輕易進門招惹厭煩,站在門口陪笑道:“範大哥,一個人喝寡酒有啥樂子,不如與弟兄們聚一塊喝酒賭博,耍個痛快。”
嘴裏說話,試探着推開房門,房門并未關緊,自然一推就開。
房間沒有點燃蠟燭,黑魆魆隻能瞧清大概,陸同德一眼望見永仇和尚端坐床上打坐,心裏立時恍然大悟:怪不得鷹爪王不開口接話,原來正在練功來着。
習練内功最忌打擾滋生心魔,明白情由陸同德不敢多嘴多舌,隻是實在舍不得放在桌上的酒菜,幹咽饞涎不曉得該如何想法子端走。
吃喝半天酒肉差不多一幹二淨,如果能夠添加何其妙哉。
範天恩躲在床底,見陸同德近在咫尺卻是視而不見,不由氣得發昏:你小子趕緊點燃蠟燭,燭光之下難道瞧不出西貝貨。
他忘記換位思考,即使自己是陸同德也不敢随意點燃燭火滋攏練功,這可是犯了江湖漢子的大忌。
永仇和尚這才知道是端在手上做樣子的酒菜引來饞鬼,心中暗自好笑,微微點頭示意陸同德端走。
陸同德把永仇和尚點頭動作瞧得清楚,略一思忖明白過來,喜滋滋拱手道:“既然範大哥練功兄弟也不多打擾,這就告辭!”
伸手從桌上端過漆盤,快手快腳轉身出房,還不忘輕輕關上房門。
房門咚的一聲輕響,躺在床底的範天恩立時面無人色,曉得自己死期已至。
他趁此良機自然拚命運功沖穴,隻是永仇和尚武功尚在範天恩之上,親手點中的穴道哪有這麽容易沖開。
範天恩沖了半天毫無效果,心中絕望剛想換法另試,床闆微彈輕了一輕,接着就有一隻大手伸進床底,将動彈不得的自己拖将出來。
今晚——必是自己死期,望着永仇和尚的冷漠面孔,太監侍衛範天恩下身開始淋漓,倒是不受穴道被制影響。
明日就是施琅的六十二壽誕,施家三兄弟都已趕回府中聚在一起,人人都是喜笑顔開,興高采烈議論姚啓聖私通亂黨張惶失措的糗樣。
施世軒最是年輕性急,搶先道:“天地會亂黨也算做了件好事,硬生生把勾結亂黨陰謀作亂的帽子死扣在姚啓聖頭上,據密探禀報吳義在旗營監獄被毒殺,瑞棟至今還找不出兇手嫌犯,誰料藏得好好的供詞也會莫名消失,哈善氣得暴跳如雷,把帳全都算到姚啓聖頭上,若不是瑞棟拼命攔着,早就出兵拿捕姚老兒。”
見施世軒滿臉幸災樂禍,施世綸深沉一笑,道:“明人不說暗語,姚啓聖勾結亂黨企圖刺殺爹爹或許有之,陰謀作亂反清複明絕不可能。眼下大清一統,鄭逆盤踞台灣苟延殘喘,稍有見識都知必将滅亡。姚啓聖又不是傻子,會在這時飛蛾撲火自蹈死地,況且他任福建總督多年雙手沾滿亂黨鮮血,鄭逆恨不能生食其肉,哪會與他勾連作亂。”
施世軒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二哥見事明白,哈善那隻粗魯狗熊卻窺不破關竅,況且從施家角度,巴不得姚啓聖多出些妖娥,也能爲爹爹專征台灣立功封侯當墊腳石。”
眼神忽地微黯,想起專征台灣必将荼毒生靈,不曉得徐淑媛會不會因之恨施家入骨。
特别台灣是大明最後一塊領土,施世綸從小受到施安思想熏陶,想起華夏江山從此盡歸滿族也不禁有些惘然。
施世綸點頭不語,腦中不期然憶起元代詩人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家國難道難以兩全,爲了家族利益就可以不顧百姓死活,戰火連天生靈塗炭?
見兩名兄弟臉現異色,施世骝面沉如水,敲着桌子輕喝道:“莫要替别人瞎操心,有時間還不如想想明日壽誕如何安然度過。”
施世綸施世軒沉浸在傷感情緒中,一時不太明白話意,有些愣怔瞧向施世骝。
施世骝冷笑一聲,道:“外面傳言姚啓聖勾結亂黨企圖刺殺爹爹,雖然不知真假卻也要早做防備,确保爹爹與欽差安全。”
施世軒統領偵緝處熟悉形勢,胸有成竹道:“大哥擔心亂黨趁着爹爹壽誕作亂?小弟早就布置妥當,探事暗中把提督府圍得水桶不透,亂黨絕無法子潛入刺殺。”
“莫要太過戒備森嚴吓退亂黨,明日要内緊外松,創造機會讓亂黨進府刺殺老夫!”
随着話音,緊閉房門推開施琅走了進來,穿着喜慶吉祥的壽翁服色,顯是排演接駕剛剛結束。
康熙親筆題匾賀壽,對施家來說是不得了的榮寵,施琅自然要好生排演避免出現差錯,衆目睽睽之下鬧笑話。
兩名戈什哈肅立門口,手按腰刀昂然不動。
施家三兄弟見施琅到來,趕忙迎将上去行禮如儀,施世骝擔心道:“亂黨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爹爹還是多加留神,莫要——”
不想說出觸黴頭話語,閉上嘴巴不再開口。
施世綸跟着道:“鬥倒姚啓聖也不在乎一時半刻,還是爹爹安全最是要緊,切莫身蹈險境出了差錯。”
施世軒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欲言又止。
施琅卻是毫不在乎,輕笑道:“亂黨兇頑老夫自有萬全之策,世軒撤去警戒,隻留下些許裝樣子,老夫要請君入甕,讓亂黨有機會出手行刺,否則欽差大臣如何能夠瞧破姚老兒的真實面目。”
目光深沉望向北方,暗自估量康熙曉得堂堂福建總督指使亂黨刺殺地方大員又會如何反應。
至少——姚老兒勾結亂黨必定抄家滅族,專征台灣非己莫屬,爲了功名富貴冒刺殺危險,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