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人頭重重扔在地上,哈善猛虎般踞坐在太師椅上,瞪視癱軟地上面無人色的吳義獰聲問道。
瑞棟率軍四處搜索,天地會亂黨如同遊魚入海再也尋不出蹤迹,幹果店鋪滿地都是死屍,沮喪之極的瑞棟到處搜查,随意砍了數顆瞧不順眼的漢蠻人頭,率領旗兵垂頭喪氣返回旗營,剛巧撞上酒醒之後回到旗營的哈善。
徐國難早就知曉訊息,找了個由頭陪伴哈善過來,站在旁邊冷眼旁觀,見到瑞棟也隻是淡淡招呼,顯是上次被瑞棟布局試探餘怒未消。
見到徐國難瑞棟眸裏閃過異芒,他想方設法百般試探,甚至派遣皮哥前往三明暗中調查,始終覓不出破綻,已然認定塔蔔利的旗人身份,然而内心深處總是懷有疑慮。
這不是發現徐國難的破綻,而是情報人員天生的直覺。
見徐國難态度冷淡瑞棟也不生氣,沖徐國難點頭微笑,默不作聲在哈善另一邊站定。
鐵金剛韋德忠是玄水堂知名頭領,爲博取永仇和尚信任曾親手殺過多名清兵,在清廷通緝名單挂有名号,皮哥略一辨認立時認出亂黨身份。
哈善聞報勃然大怒,立即吩咐把關在旗營監獄的吳義提出來,親自進行審訊。
旗營監獄比普通監獄更加暗無天日,吳義剛被關進就被搜剝得一幹二淨,咬牙享受旗兵的“精心伺候”,被折磨得生死不如,躺在牢房稻草堆正在痛苦呻吟,就被哈善吩咐提解出來,不由分說立時招呼一頓殺威棒,打得吳義遍體鱗傷叫苦連天。
眼見吳義不住呻吟氣焰已消,哈善方才扔出韋德忠人頭,要吳義老實招供。
人頭落在地上咚的發出沉悶聲音,彈跳着滾到面無人色的吳義面前。
雖然經過半天已經腐爛變形,吳義依然能夠一眼認出眼前人頭确是修來館探長,化名潛伏玄水堂的赤練蛇劉忠清。
他癱在地上目瞪口呆,似乎已經看到自己的悲慘命運。
天地會亂黨藏匿内院不與外界往來,永仇和尚出入極其小心,怎會突然被旗營密探發現端倪,莫非——
沒等吳義思索明白,就聽哈善獰笑道:“這辰光你小子還在琢磨如何謊言抵賴?再給老子拖下去打上五十軍棍!”
站立兩旁的旗兵答應一聲,兇神惡煞般沖上提起吳義就要大踏步走出廳堂。
吳義吓得渾身一激靈,忙不疊磕頭高叫道:“大人莫要再打,小的老實招供就是。”
哈善冷哼一聲,輕輕擺了擺下巴示意旗兵暫且停手,眯縫眼睛等着吳義招供。
片刻間吳義已想出“供詞”,趴在地上又磕了幾個頭,顫聲禀道:“啓禀都統大人,小的在城裏經營茶葉生意安份守己,亂黨韋德忠是小的表兄,從小頑劣管教不得,殺人放火無法無天,素來不與小的往來,前些日子忽然帶回一批人,說是朋友遭難想要暫時躲避,小的不該豬油蒙了心,一時不察答應了下來……”
沒等聽完哈善早就不耐煩,截住喝道:“鐵證如山莫想胡言抵賴,給老子拖下去重重責打五十軍棍!”
兩名膀大腰圓的旗兵高聲答應,拖起吳義往堂外重重一扔,拎起粗重軍棍噼裏啪啦打将起來。
吳義知道已到生死關頭,咬牙忍痛呻吟不止,無論哈善如何用刑都不肯再行改口。
他已經想得明白,自己這條性命九成九喪在哈善手中,既然如此不如把一切都包攬下來,寄望黃性震瞧在忠心份上,大度饒過家人平安。
修來館紀律嚴苛,凡是背叛組織必定滿門抄斬,吳義深知黃性震心狠手辣,焉敢如實招供洩露機密。
哈善審了半天,見吳義酷刑之下幾度昏暈,心情有些煩悶,取過放在旁邊的酒壺咕噜噜猛灌一氣,瞪着銅鈴大眼重重喘氣,一時倒也無計可施。
瑞棟瞧在眼裏,心中好笑擡眼向徐國難望去,見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似乎也想不出高明主意。
心中得意剛想開口,堂外登登登快步跑進一名旗兵,見都統大人正在審訊犯人,欲進不進面現遲疑。
瑞棟心中打了個突,剛要迎将過去,徐國難已搶出廳堂,與旗兵輕聲對答幾句,接過大疊厚厚資料快步轉回,湊近哈善輕聲嘀咕,瞧向吳義的目光充滿玩味。
瑞棟見狀有些狐疑,目光在哈善和徐國難面上轉來轉去,最後落在情報資料上面。
漫不經心拿過資料翻了幾頁,哈善突地發出得意狂笑,笑得癱在地上的吳義面色如土。
瑞棟偷眼細瞧,忍不住輕聲問道:“都統大人,怎麽啦?”
哈善沒有回答,目光如同瞧死豬般落在吳義身上,掂起一張紙片高聲念将起來,“吳義原名吳富貴,綽号花蝴蝶,福建甯德人氏,曾在妓院争風殺死嫖客三人,托庇修來館充當密探,假借茶商暗中刺探鄭逆情報……”
聽到情報資料瑞棟也是大吃一驚,他雖料知吳義身份絕不簡單,卻想不到居然是修來館潛伏密探,莫非天地會亂黨與黃性震也有關聯?
一時間疑窦叢生百思難解,徐國難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腦海深處不住盤旋,面色青白極爲難看。
徐國難表情平靜古井不波,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落在瑞棟眼裏成了神秘莫測,對旗人諸葛亮不知不覺多出些許敬畏。
沒等聽完吳義翻着白眼昏暈過去,哈善使了個眼色,一名胖大旗兵拎過桶冷水嘩啦潑在頭上,吳義打了個冷顫醒轉過來,就聽哈善厲聲喝問,“兀那小子,招還是不招?”
吳義的精神完全崩潰,掙紮着爬起磕頭,哭叫道:“大人莫要再打,小的全都如實招供。”
黃性震在簽押房不停轉圈,咬牙瞪眼卻是無計可施。
修來館探事雖然無事不偵,卻不敢把魔手伸進旗營,對哈善審訊情況一無所知,提供不了有用情報。
想不到老子竟然陰溝翻船栽在小小吳義身上,黃性震雙目赤紅,原本悅心賞目的古董玩物落入眼中隻覺礙眼,伸手從博古架取過塊卵狀翡翠,喘着粗氣就要重重砸摔地上,陡聽門外傳來得意笑聲,生死對頭姚國泰昂首闊步走将進來,眯眼瞧着無瑕翡翠,高聲問道:“黃主事,火氣咋這麽大?”
見到姚國泰黃性震如同澆了盆涼水反倒冷靜下來,慢慢把翡翠放回博古架,坐回椅上若無其事道:“翡翠沾了些灰塵,本官随便擦了擦——姚都事,有事嗎?”
姚國泰鼻裏重重一哼,轉着眼珠道:“聽說奉命潛伏亂黨的劉忠清出了事,還牽連到秘密據點,這是咋回事?”
暗中指使玄水堂群雄刺殺施琅由黃性震親自負責,除姚啓聖外無人得知,就是吳義劉忠清也以爲黃性震隻是指使亂黨行刺,到時一舉擒獲向施琅賣好,以便姚啓聖向施琅市恩,哪料到黃性震本意竟是假戲真做,竟然試圖利用亂黨刺殺地方大員。
如此抄家滅族的機密要事黃性震當然不會說出,随口敷衍道:“似乎有這回事,目前本官正想派人進行調查,姚都事有沒有空,要不就由你牽頭負責。”
姚國泰滞了滞,僵着面孔應付幾句,轉身大踏步走出。
瞧着姚國泰遠去背影,黃性震嘴角現出不屑冷笑,随即變得愁容滿面,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