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武多年六識敏銳,冥冥之中對危險降臨有着莫名直覺,隻是不曉得危險來自哪裏,不由地有些心煩意亂,背着雙手在房間不停走來走去,陰郁面孔現出痛苦神色。
每個人都有不便公開描述的隐私,範天恩的隐私尤其難以啓齒。
外人隻曉得順治三年範天恩接受清廷重金禮聘,隐身皇宮擔任大内侍衛,卻不知名噪關東的範天恩之所以急流勇退甘心退隐皇宮,實是遭遇奇恥大辱迫不得己。
三十年前範天恩是威震關外的鷹爪門第一高手,大力鷹爪手練得出神入化,威名赫赫所向無敵,在鷹爪門中威望卓著,被譽爲不世出的奇才。
若不是師兄兀哈是前任門主兀德的長子,門主寶座鐵定由範天恩繼承,饒是如此範天恩也被立爲副門主,職位僅在兀哈之下。
範天恩自恃武功高強野心勃勃,與門主兀哈面和心不知,有心取而代之,兀哈也是心知肚明,時刻擔心範天恩野心勃勃伺機搶奪門主寶座,暗中想法對付。
鷹爪門總舵位于關東長白山,常年與女真族人打交道,清太祖努爾哈赤崛起赫圖阿拉,不數年就統一關東威名遠震,關東武林門派在威脅利誘下紛紛投效賣命,近在咫尺的鷹爪門自然也被網羅成爲清廷鷹犬,投靠鞑子甘心效命。
這一日兀哈接到清廷緊急傳信,化名潛伏遼陽的錦衣密探首領楊天保竊得絕密情報,闖過重重追殺逃向山海關,想向明廷緊急報訊清軍即将入關消息,吩咐鷹爪門派出高手攔堵圍截。
楊天保江湖贈号神拳無敵,憑借祖傳的楊家神拳屢敗鞑子高手,是錦衣密探赫赫有名的出色人物,武功卓絕最是厲害不過。
兀哈得信大喜,立即派遣範天恩代表鷹爪門前往拿捕,立意兩敗俱傷消除威脅。
範天恩素來自高自大,明知兀哈别有用心還是欣然前往,由清廷派出的密探引路,在山海關外密林堵住易容潛逃的楊天保,施展鷹爪門絕學進行生死大戰。
清廷派遣截殺的都是武功卓絕的江湖高手,楊天保一路奔逃早就精疲力盡,此消彼長難以抵擋十多名鞑子高手的車輪大戰,苦戰良久奮運神功殺死鞑子三人,重傷五人,最後被惱羞成怒的範天恩施展絕技鷹隼搏兔,淩空撲擊把久戰力疲的楊天寶踢下懸崖,粉身碎骨屍體無存。
範天恩立下殊功得到清廷嘉獎,返回鷹爪門卻是意興闌珊,沒過多久主動辭去副門主職位,榮升有職無權的鷹爪門長老隐居遁世,讓暗自警惕的兀哈長松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範天恩整日宅家閉門不出,聲音越來越尖細怪異,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時不時出手傷人,忽有一天不辭而别,留下書信說接受清廷禮聘前往皇宮擔任大内侍衛,要兀哈看在舊日情面幫忙照顧家人。
兀哈雖覺事出意外,除卻心頭大患自是不勝之喜,也就遵言盡力照顧,時日長久與獨居空房守活寡的範徐氏有了一腿,方才曉得範天恩爲何甘願辭去副門主,屈就有職無權的鷹爪門長老。
原來範天恩自視極高,不願與鞑子高手聯手圍攻楊天保,眼見衆多高手紛紛落敗方才上前邀戰。
楊天保武功高出範天恩甚多,隻是輪番激鬥内力枯竭,抵不住範天恩苦練多年的大力鷹爪手,你來我往對攻六十多招,最後被範天恩施展隼鷹搏兔絕技踢下懸崖,爲國捐軀。
隻是楊天保神拳無敵名号果非幸緻,範天恩雖然僥幸勝出一招,卻被臨死反擊的楊天保施展神拳擊中小腹,腎髒受到嚴重損傷。
範天恩感覺劇痛難當卻也不太在意,服下丹藥慢慢調養,以爲過些時日就能恢複如初。
哪料楊家神拳另有門道,回到鷹爪門範天恩與範徐氏興緻勃勃想要施雲布雨,發現竟然已經喪失了人道能力,忙碌半夜一事無成。
他是位高權重的鷹爪門副門主,這種羞恥事兒哪能說得出口,暗中想法設法覓方診治,卻是毫無功效。
數日後範天恩半夜睡醒,陡見枕邊落滿黑須,聲音也漸漸變得尖聲細氣,居然成了事實上的太監。
堂堂鷹爪王哪有臉面暴露太監身份,範天恩無奈之下每日戴上假須裝模作樣,吩咐範徐氏人前人後幫助遮掩,終日提心吊臉生怕不小心被瞧出破綻。
鷹爪門彼此知根知底,時日長久必定有人瞧出端倪,範天恩左思右想萬般無奈,隻得辭去副門主假稱閉關隐居鑽研高深武功,再也不與範徐氏同房居住。
饒是如此範天恩還是感覺同門都在暗中嘲笑自己,每日半夜都夢見被楊天保追殺,醒後忍不住想要出手殺人。
範天恩知道日久必定出事,無奈之下索性接受清廷禮聘,遁入皇宮充當大内侍衛。
大内侍衛來自五湖四海彼此陌生,對滿腮胡須性情古怪的範天恩自然察覺不到怪異。
皇宮之内最不缺的就是太監,範天恩見得多了心神漸漸甯靜,安心宅在皇宮當起大内侍衛。
範徐氏虎狼之年守了活寡,兀哈相貌英俊有心勾搭,你情我願自然一試即成,通過言語交流兀哈方才明白乍回事,不由仰天長笑得意非凡,狂喜之下更加折騰得範徐氏欲死欲仙,神魂颠倒。
太監侍衛範天恩隐居皇宮無欲無求,一心一意鑽研武功,鷹爪門功夫日益精純,成爲大内侍衛中的一流高手。
對導緻自己失去人道的楊天保範天恩自是恨之入骨,隻是楊天保早已身死無處報仇,痛定思痛悟出行事絕不可大意,自己之所以勝券在握卻誤中楊家神拳,就在于自高自大不小心讓楊天保抓住破綻,最終毀了終生幸福。
如今自己奉旨保護賜匾欽差,要時刻牢記謹慎行事,切莫不小心誤了皇上大計。
憶起恥辱舊事範天恩面孔扭曲,低吼一聲五指成爪,堅硬檀木桌面被巨力捏成粉碎,良久方才漸漸平靜呼吸,沉思半晌換了套便衫,緩步走出欽差行轅。
欽差大臣住進黃家花園等待賜匾賀壽,護衛南來的骁騎營官兵閑着無事,整日出門遊逛敲詐勒索,就連負有貼身護衛職責的大内侍衛也是不甘寂寞,稍有閑暇就找借口外出尋歡作樂,肆意享受江南美妞的風流滋味。
範天恩性情古怪從不漁色,因此極少有人敢來喚他一起出門潇灑。
他是侍衛領班可以随意出門,守門士兵自然不敢阻擋,笑嘻嘻殷勤放行。
走出老遠範天恩隐隐聽到守門士兵擠眉弄眼說着各種黃色笑話,暗自搖頭加快腳步。
清廷占據中原多年承平日久,昔年骁勇善戰的八旗官兵早就沒有先輩卧血吞冰鐵血縱橫的厮殺漢本色,懶懶散散毫無軍紀,吃喝嫖财無所不爲。
範天恩隻是一介大内侍衛,自然不能越疱代俎嚴肅軍紀,隻得恍若不聞行走如飛,不一會就沒入街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