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保密是潛伏間諜生存第一鐵則,徐國難受過特工專業培訓,自然一切按照“塔蔔利”性格行事,絕不會輕易救人暴露身份。
他坐在都統府書房,提筆假裝處理文書,腦海不停思索發生在都統府門口的緝捕亂黨事件,嘴角漸漸現出冷笑。
玄水堂群雄雖說來自五湖四海,大多出身江南武林,皮哥說話帶有關外口音,雖然極其細微卻逃不脫經過專業訓練的徐國難耳朵。
滿漢不共戴天,以反清複明爲目标的天地會怎會跑到關外旗人老巢招兵買馬?
既然皮哥身份可疑,修來館探事抓捕天地會亂黨自然就是瑞棟導演的一場好戲,目的在于試探自己身份真假。
眼下試探失敗瑞棟必然還有下步舉措,既然如此不妨陪瑞棟耍耍,各逞手段瞧哪個神通更加高明。
想起殺母仇人徐國難眸光陡地射出寒芒,随即收斂不現異狀。
國難重于家仇,當前最緊要的是實施厄斯計劃挑撥鞑子内鬥,日後再行設法向瑞棟狗賊讨回公道。
徐國難身爲親信幕僚在都統府自有住處,晚飯過後回到歇息的側院,服侍仆役窩力古知道塔蔔利先生喜歡清靜,倒了茶水輕手輕腳回到偏房,不敢發出聲音打擾讀書。
都統府上下都曉得塔蔔利性喜讀書,每日晚飯後雷打不動讀書四個時辰,日後科舉奪魁大有希望,讓粗魯無文的肌肉男哈善極爲佩服,對旗人諸葛亮更加優待。
徐國難端坐桌前,就着明亮燭光細心閱讀書籍,時不時閉目凝神思索,若是有人暗中躲在窗外窺探,必然以爲塔蔔利先生遨遊于知識海洋。
實則徐國難坐在椅上吐納呼吸,暗中修練老爹傳授的太極心法,努力提升精神力量。
由技入神的前提是内功修練達到高深境界,方有機會打破桎梏激發潛能,徐國難隐身旗營冒充文弱書生,不能當衆習練太極刀法惹人注目,假借讀書通過冥想修習太極心法,時日長久居然大有進境。
這一發現讓徐國難又驚又喜,以往修習内功都要盤膝打坐小心翼翼吐納運氣,惟恐走火入魔出現岔子,如今坐在椅上也能修習内功,豈不是随時随地都可修練内功?
内功無影無形,實際是通過吐納呼吸攝取宇宙能量,運行經脈轉化成爲真氣,平時儲存于丹田之中,一旦使出就可以憑借真氣傷人。
隻要能夠達到攝取轉化效果,對練功姿勢并無特殊要求,号稱宗法自然的自然門無論行走坐卧均可修練内功,就是明白了這一道理。
武林各派的内功修練大多要求盤膝打坐,自然有其奧妙,不僅可以屏氣凝神摒棄外物,而且更易把吸收的宇宙能量轉化成爲真氣,确是修練内功的最佳姿式。
徐國難受外界環境所迫,隻能通過冥想修練内功,有意無意運用意識引導内力運行,對提升精神力量進入神道境界大有裨益,實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徐國難端坐椅上通過冥想修練太極心法,漸漸感覺經脈熱氣由細變粗,恍若小蛇遍身遊走好不舒坦,知道内功進境更勝往昔,暗自歡喜加緊練功。
這一練就是四個時辰,待到收功已近二更時分,窗外玉輪西斜銀輝滿地,枝葉搖曳春蟲唧唧,徐國難吐口長氣,放下裝樣子的書籍,剛想吹熄蠟燭上床睡覺,耳朵忽地動了一動,聽到輕微的夜行人掠空聲響。
有刺客!
徐國難擡眼向窗外望去,見銀輝之中一條黑影一閃而過,輕功甚是不凡,瞧奔走方向正是哈善居住的玲珑閣。
心念微動想要尾随探個明白,随即想起自己“弱不禁風”,隻得裝作視而不見,自顧脫衣上床。
徐國難躺在床上凝神傾聽,不一會就聽到遠處響起刀刃碰撞,接着就是侍衛的喝斥怒罵,顯然夜行人行蹤已被值勤侍衛發覺。
徐國難一動不動假裝睡熟,半晌之後刀刃碰撞消失,掠空聲響向側院而來,立即明白又是瑞棟搗鬼試探,暗自冷笑披衣下床,推開窗戶探頭望向玲珑閣方向,似是被嘈雜聲音吵醒。
窩力古也已被驚醒,站在偏房門口踮腳張望,見塔蔔利探頭趕忙叫道:“先生您醒了,好像有刺客潛進都統府。”
這時聲音越發嘈雜,明晃晃火把次第亮起,不時聽到男女驚叫聲音,顯然侍衛持着火把到處搜尋刺客。
徐國難聽到身後微有聲響,知道夜行人悄無聲息竄進房間,點頭道:“瞧模樣确是來了刺客,我添件衣服,一起過去看看。”
說完故意轉過身子,見白天曾經撞見的高瘦漢子捂着摻血胳膊,面色慘白跌坐地上,目光瞬也不瞬望住自己,表情猙獰眼神兇惡。
徐國難假裝“大吃一驚”,退後數步張嘴想要叫喊,皮哥早有防備,明晃晃鋼刀指向徐國難胸口,輕喝道:“莫要叫嚷,否則老子迎頭就是一刀。”
徐國難身子微微抖顫,僵着面孔拱手道:“我與壯士無冤無仇,還請壯士趕緊離去,我當什麽都沒看見。”
嘴裏說話肚裏暗笑,皮哥冒充天地會亂黨不夠敬業,居然連受傷胳膊都舍得不另換,難道不擔心落在“塔利蔔”眼中現出破綻?
其實這也怪皮哥不得,白天爲試探徐國難狠心在胳膊戳了一刀,如果另換豈不是又多了個傷口,平白無故遭受苦痛。
皮哥不知徐國難早就瞧出破綻,靠着闆壁急喘了幾口氣,壓低嗓門道:“俺是天地會的好漢,奉令潛入都統府刺殺鞑子頭目哈善,不幸被狗侍衛發覺受傷,暫借相公屋子藏身,等下自會離開,相公莫要擔心。”
邊說邊觀察徐國難表情變化,見驚惶中微帶憤恨,瞧不出是啥心思。
徐國難沉吟片刻剛要說話,院外忽地響起腳步聲響,緊接着火把通明,七八名侍衛快步走進側院,其中一人高叫道:“塔蔔利先生,沒事嗎?”
窩力古迎将上去,低聲道:“先生正在換衣服,等會過去探望都統大人。”
好奇問道:“府裏真地鬧刺客,來了幾人,殺死幾個?”
一名胖大侍衛粗聲道:“就來了一名刺客,功夫着實不錯,弟兄們蜂擁而上還是讓他跑了,正在到處搜尋,找到了老子就把刺客抽筋剝皮,瞧以後哪個膽肥敢到都統府找死。”
聽到這話皮哥面色微變,雪白刀尖指向徐國難胸口,輕聲道:“請相公看在受苦受難百姓面上,救俺一救,日後必有重謝!”
徐國難遲疑片刻,點頭道:“我先打發侍衛離開,其他事情等會再說。”
不等皮哥說話,走到窗前高叫道:“我沒事,你們快些去搜查刺客,小心還有反賊同黨。”
嘴裏說話雙手在窗沿微一用力,猛地翻身滾出窗戶,指着房間急聲道:“刺客就躲在房裏,快些進去拿捕。”
遍尋不着的刺客居然近在眼前,衆侍衛都是大喜過望,忙不疊抽出兵刃搶進房間,團團把皮哥圍在中央。
皮哥冒充反賊潛入行刺機密異常,除瑞棟哈善無人知曉,見衆侍衛刀槍并舉面色不善,生怕若是反抗就是幾刀戳将下來,趕忙把鋼刀扔在地上擺出服輸投降架勢,饒是如此還是被侍衛重重在身上踢了幾腳。
衆侍衛七手八腳把皮哥捆成麻球,拳打腳踢牽出房外,向徐國難謝道:“多虧先生機靈,否則走脫刺客哪個都吃罪不起。”
見皮哥目光兇狠瞪視自己,徐國難微笑道:“捉拿反賊人人有責,塔蔔利受都統大人厚待,自然不會放過反賊。”
指着皮哥道:“反賊自稱是天地會亂黨,深夜潛入想要刺殺都統大人,說要把旗人殺得一幹二淨,還稱弟兄們爲狗侍衛,大家夥莫要客氣,讓反賊多吃些苦頭。”
聽到這話衆侍衛勃然大怒,拳腳相加罵不絕口,下手狠辣之極,不一會就把皮哥打得遍體鱗傷,差點昏死過去。
皮哥吃痛不過想要開口辨白,隻是這辰光哪有人聽他饒舌,拳腳更是重了幾分。
徐國難冷眼旁觀暗自稱快,在侍衛簇擁下押着皮哥來到廳堂,見十多名侍衛前後巡邏戒備森嚴,哈善闆着面孔坐在中間太師椅,瑞棟端坐側旁椅子,時不時擡頭向廳外張望,神色有些怔忡。
見衆侍衛推着遍身鮮血的皮哥走進廳堂,瑞棟面色微變,站起問道:“你們把刺客怎麽了?”
胖大侍衛搶前把搜查經過述說了一遍,大大贊了塔蔔利一番,瑞棟有苦說不出,面部表情精彩紛呈,難看之極。
哈善本就不贊同瑞棟指使皮哥冒充亂黨行刺,借機試探塔蔔利,見弄巧成拙自讨苦吃,面皮更能刮下一層冷霜,指着皮哥對瑞棟冷哼道:“這名刺客你帶回去下力氣審訊,搞明白爲啥入府行刺。”
瑞棟暗歎口氣,偷眼瞟視徐國難,見他面帶微笑渾若無事,表情古井不波,不似瞧破自己搗鬼模樣,心中疑慮稍解,拱手道:“末将尊令。”
剛要吩咐侍衛帶走皮哥,徐國難嘴噙冷笑,插嘴道:“刺客自稱是天地會亂黨,瑞棟将軍可要好生審訊,說不定能夠查出亂黨線索。”
瑞棟滞了滞,僵着臉道:“多謝先生出言指點,瑞棟日後必有所報。”
瞧着瑞棟垂頭喪氣帶着皮哥灰溜溜離去,哈善嘴角微撇,轉頭向徐國難笑道:“先生受驚了,請回去好生歇息,哈善記住先生功勞,日後必有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