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望去周圍野草萋萋,垂柳低伏,嘩啦啦嗚咽水聲不時傳入耳中,仿佛與自己一樣正在吞聲飲泣,原來不知不覺來到條無名小溪旁邊。
徐淑媛立定身子,伏在株虬曲蒼勁的老柳樹上,雙拳用力捶打堅硬樹幹,憋了許久的哭聲終于不可遏制響亮起來,直哭得珠淚飛濺聲嘶力竭,俏面慘白神智昏迷。
徐淑媛閑常看多了俠義小說,滿肚皮都是美少女的浪漫天真,一心想要跟随徐國難到福建,偵緝刺探之餘行俠仗義,滿足縱橫江湖快意恩仇的俠女夢想。
哪料徐國難瞧破心思,居然來了個不告而别,把徐大姑娘生生撇在家中。
徐淑媛又氣又怒,俠女夢想更加不可遏制,立意孤身潛入漳州刺探冒險,闖出番事業給大哥瞧瞧真實本領。
拿定主意便到東甯府碼頭找了名英國海商,談好價錢上門雇傭自己充當通譯,隻說前往南洋做生意。
徐淑媛喜愛雜學夷語說得甚是滑溜,被英國海商瞧中雇爲通譯倒也說得通。隻是徐文宏眼光何其毒辣,沒問幾句就發現破綻,客客氣氣送英國海商出門,厲言斥責徐淑媛一頓,要她安心宅家不得胡思亂想。
軟言軟語不見成效,徐大姑娘索性留下書信不告而别,假說跟随英國海商前往南洋散心解悶,玩夠了自然回家,暗地卻是女扮男裝,搭上走私海船秘密前往葡萄牙占據的澳門,經過廣東直奔福建,憑借一身武功和機靈謹慎,居然有驚無險來到漳州。
隻是人海茫茫哪裏找得到大哥徐國難,徐淑媛轉遍漳州連察言司秘探影子都找不到一個,氣悶之下索性當成出門遊玩散心,在漳州城内外亂轉閑逛,連大名鼎鼎的漳州土樓和靈通山慈雲寺都跑去玩過幾回,不期然在城隍廟集市碰着施世軒這個前世冤家。
她與施世軒初次見面,原本不可能這麽快就牽動情絲,隻是男女情事最是朦胧難言,徐淑媛性格爽朗面目嬌俏,待人爽朗熱情大方,在台灣就是出了名的東安坊一朵花,整日都有英俊少年圍着追求表白,卻一個都瞧不上眼。
與施世軒雖隻短短交往近半時辰,兩人脾氣愛好無一不合,又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徐淑媛雖不迷信神佛,卻也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加上施世軒相貌英俊舉止潇灑,言行透出成熟男性氣息,正是懷春少女最爲理想的白馬王子。
因緣巧合之下徐淑媛終于情難自抑,一縷情絲牢牢系在施世軒身上。
她雖強行抑制主動離開施世軒,内心深處始終難以忘懷,感覺又是憋悶又是氣惱,想要發作卻不知該向何人出手,伏在老柳樹上哭泣一陣,仔細琢磨施世軒最後言語,暗想自己脾氣急躁了些,施世軒雖是施氏族人未必與鐵杆漢奸施琅有密切關系,就算有關系說不定也隻是普通族人,日後兩人遠走高飛躲着施琅便是。
隐隐感覺這想法隻是一廂情願,施世軒無論穿着打扮還是談吐見識,都不可能出身平民家庭,極有可能就是施琅親族,卻極力克制自己不再深想,任憑少女美夢在遐思中幻想留連。
正自面紅耳赤心潮澎湃,溪邊草叢忽然隐隐傳來低微聲響,似乎有人不小心動了一下。
徐淑媛練武多年六識敏銳,立時從遐思中清醒過來,以爲不小心碰上溪邊垂釣漁夫,生怕被窺破少女心思先自暈紅面頰。
擡眼循聲望去,見一胖一瘦兩名中年男子伏在草叢中,目光炯炯偷窺自己。
徐淑媛雖然江湖經驗不足,卻也曉得潛伏偷窺多半是别有用心的鼠輩小人,兼之兩名中年男子滿臉橫肉兇睛厲目,身上佩帶武器,一瞧就知不是善茬,連忙退後數步,伸手握住腰間暗藏的青霜劍柄,嗔目嬌斥道:“你們兩個是誰,爲啥躲在草叢中鬼鬼祟祟偷瞧姑娘?”
兩名中年男子見被窺破行藏,相互使個眼色,大咧咧從草叢中站起,不住上下打量徐淑媛,眸裏現出色迷神色。
徐淑媛幾時被人如此瞧過,心頭冒火剛要出言斥罵,就聽肥胖男子笑眯眯道:“姑娘不用擔心,我們兄弟不是歹人,伏在草叢中隻是生怕姑娘一時想不開,發生不測以便救護。”
徐淑媛面頰微紅,搶白道:“哪個想不開,用得着你們瞎操心。”
忽地俏面生寒,嗆啷一聲拔出青霜,厲聲喝道:“你們從城隍廟一路跟蹤過來,有什麽歹意?”
肥胖男子滞了滞,灰黃眼珠骨碌碌亂轉,想要虛言掩飾。
幹瘦男子有些不耐煩,踏前一步森然道:“姑娘好聰明,居然瞧破俺們從城隍廟一路跟蹤過來。既然如此,就跟俺們兄弟走上一趟。”
徐淑媛怔了一怔,問道:“跟你們上哪兒?”
心想兩人莫非是黃三派來,強逼自己前往海澄公府,獻給勞什子哈善都統。
幹瘦男子仰天打個哈哈,道:“你與施統領那麽親熱,難道還不曉得俺們是啥子身份,幹嘛要明知故問?”
徐淑媛腦裏一陣昏暈,扶住老柳樹澀聲問道:“你們說的施統領,是不是就是施世軒?”
幹瘦男子與肥胖男子對望一眼,微覺奇怪。
他們都是修來館探事,奉主事黃性震之命暗中跟蹤監視施世軒,親眼瞧見徐淑媛與施世軒神态親密宛若戀人,心想徐淑媛必是施世軒的心上人,如若“請去”就能借機要挾,甚至可以從徐淑媛口中套得偵緝處機密,因此一路跟蹤而來,萬料不到徐淑媛與施世軒也是剛剛認識,甚至還不曉得對方真實身份。
肥胖男子見徐淑媛俏面慘白聲音幹澀,眉眼隐蘊怒火,與自己想象似有出入,不由蹙眉沉思,琢磨哪裏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