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難立此大功卻不如何興奮,經過突擊審訊,他發現自己網住的确實都是小魚小蝦,擒獲的普通教徒面對察言司酷刑,雖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媽祖神教核心機密卻知之極少,還不如自己掌握的詳密。
媽祖神教是流傳生蕃部族的邪教組織,表面治病救人勸人行善,實則倡言殺光漢人搶回土蕃田地,意欲重建媽祖太平世界,在仇視漢人的生蕃部族教徒衆多,極具影響力。
生蕃部族僻居深山,依仗天險對抗明鄭,一旦發現特工就是刀槍伺候,察言司雖然布局良久,依舊極少有特工能夠成功潛伏生番部族,對邪惡冷血的媽祖神教更是一無所知。
要不是媽祖神教勢力擴大,逐步向熟蕃區域傳教,徐國難無意之中聽得談論言語,恐怕到現在還不曉得殺光漢人重建媽祖太平世界的陰險圖謀。
他審了半天有些氣悶,吩咐樓傑軍接替審訊,自己轉身進入後院探望徐台生,想要獲些偵緝線索。
沒走進院門就聽到徐淑媛的銀鈴歡笑,笑聲極其響亮,充滿興奮愉悅。
徐國難不曉得何事讓徐淑媛如此高興,忙快步走進,見徐淑媛陪徐台生坐在院裏曬太陽。
徐淑媛俏臉紅撲撲的,仿佛剛摘下來的阿克蘇蘋果,說不出的嬌俏動人,見到徐國難跳起叫道:“大哥,台生終于承認我是姐姐。哈哈,以後我就是姐姐,台生快叫二姐讓大哥聽聽。”
邊說邊拍手嘻笑,神情極其得意。
徐台生渾身傷痕累累,全都包紮了白布,躺在椅上動彈不得仿佛木乃伊。
他嘴裏咕哝一句,聽不清說些什麽,随即轉頭望向徐國難,“大哥,邪教教徒審得怎樣,邪教教主躲在哪裏?老子要親手宰了那些蠱惑人心的惡徒!”
惡狠狠擰眉瞪眼,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徐淑媛站在旁邊不住催促,“快叫二姐,大聲些!”
她與徐台生争奪姐弟名次多年,徐台生終于服軟低頭,心情愉悅實不可用言語描述。
徐台生瞪眼道:“我敬你救了性命,才肯把哥哥位置讓出,莫要得寸進尺,擔心老子馬上翻臉不認。”
徐淑媛雙手叉腰,惡顔惡色擺出茶壺形狀,“你敢反悔!小心我把你當祭品擺上供桌的醜态宣揚出去,瞧你以後還讨不讨媳婦。”
姐弟倆你一言我一語吵個不休。
徐國難見緊要關頭兩人還如此不知輕重,感覺有些頭痛,用力咳嗽道:“莫要吵鬧!”
轉頭問徐台生,“你如何被邪教教徒捉去當——”
滞了一滞,祭品兩字強忍沒說出來。
徐台生自認英雄了得,向來隻敬佩爹爹和大哥,如今在大哥面前丢了如此大醜,面紅耳赤呐呐說不出話。
徐淑媛搶着道:“三弟不好意思,二姐替他說——”
得意洋洋瞄了眼怒目瞪視的徐台生,“剛才二姐特意問過,三弟奉令參與偵緝媽祖邪教,自認爲聰明伶俐換了便裝上街打探消息,結果被邪教教徒用迷藥迷倒擒住,擡到天後洞當了祭品。幸虧二姐提前卧底劍法高超,否則……”
她口口聲聲三弟二姐,氣得徐台生鼻孔冒煙怒目圓睜,險些又與徐淑媛争吵起來。
徐國難用嚴厲眼神止住徐淑媛的滔滔不絕,轉頭問徐台生道:“你說如何被邪教教徒迷倒。”
徐台生明白這是偵緝關竅,不敢輕忽,裝作沒瞧見徐淑媛的擠眉弄眼,回憶道:“樓站長生怕人手不足,親自到鐵騎營請求官兵支援,劉參将問清緣由,吩咐張總旗帶領弟兄前往配合,務必把邪教教徒一網打盡。”
“到了站裏樓站長沒分配任務,讓弟兄先行休息等候命令。我感覺有些氣悶,早飯後就換了便裝上街閑逛,想要探出些邪教線索。”
徐國難明白鐵騎營官兵強項在于戰場厮殺,除少數專業斥候外,對偵緝刺探大多似懂非懂,出動偵緝反而會壞了大事,樓傑軍的處置無可厚非。
他若有所思,聽徐台生續道:“我在街上轉了幾圈,到茶館喝了壺悶茶,始終沒發現可疑人物。正想回站休息,忽聽街上有人大聲叫嚷,說小偷偷竊錢包。”
徐淑媛忍不住翻白眼道:“這是釣魚手法,最尋常的邪教騙人伎倆,三弟居然瞧不出,真是笨蛋。”
徐台生與徐淑媛從小拌嘴,早已習慣成自然,隻當沒聽見,自顧說道:“我聽到小偷偷竊錢包,自然要飛奔過去見義勇爲。哪料被他引着左彎右繞,最後拐進條死胡同。”
“我想小偷這下跑不了,大踏步過去一把揪住,那小偷忽地回頭詭秘一笑,我剛好瞧見他的眼睛,不知怎地腦袋轟隆一聲仿佛被迷了心智,迷瞪瞪隻是聽令行事,啥都不能自作主張。”
聽到這裏徐國難臉色微變,沉吟問道:“瞧了一眼就如同被迷了心智,行屍走肉般隻能聽令行事?”
徐台生點頭道:“那時我心裏有些明白,隻是行動不能自主,确實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想起當時身不由主任人擺布不禁面色微變,額頭涔涔滲出冷汗,燦爛陽光仿佛灰暗了起來。
徐淑媛聽出不對,嘴角笑容逐漸凝固,插嘴問道:“台生,你是不是中了靈降?”
靈降是南洋降頭師施展的知名巫術,據說憑借精神控制就能讓受害者迷失自主意識,在降頭師控制下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異常舉動。
徐淑媛閑時喜歡觀看靈異小說,曉得降頭術是苗疆蠱術流傳至南洋後變異形成,邪惡詭異殺人于無形,芳心深處頗感畏懼,情不自禁跳開數步,生怕徐台生真地被降頭師控制,突發狂性出手傷人。
徐國難受過專業訓練,知道靈降傳得神乎其神,其實類似中原的攝心術,巫師通過精神法術控制受害者一舉一動。
徐台生猝不及防才着了道兒,若是事先有所防備,隻要凝神守魂就能不被法術迷惑,設法脫離對方掌控。
媽祖神教既然有人懂得靈降,教徒極可能有來自南洋的降頭師,日後行動倒要多加防備。
不期然想起老爹施展的迷魂心法,與靈降倒有幾分類似。不過小偷隻是邪教無名小卒,絕無可能由技入神進入神道境界,還是粗通靈降巫術可能性居多。
不過也有可能小偷施展的不是靈降,而是某種不知名的迷魂心法,日後遇到要小心謹慎,切莫着了道兒。
徐淑媛對南洋降頭術頗感興趣,翹着嘴又要妄加評論,徐國難冷瞪了她一眼,徐淑媛便不敢開口。
徐國難回想樓傑軍彙報确實提過有官兵無故失蹤,當時不曉得是徐台生,否則必定方寸大亂,沉吟問道:“你有沒有瞧清小偷何等模樣?”
徐台生皺眉道:“我當時腦中迷迷糊糊,隻記得小偷個子矮小臉蛋白嫩,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笑聲甚是狐媚勾人,其他啥都想不起來。”
他中了靈降宛若行屍走肉,神智全然迷糊,清醒過來已被豬羊般捆在天後洞,全然憶不起當時場景。
聽了徐台生描述,徐淑媛腦中靈光一閃,脫口叫道:“大哥,那小偷會不會女扮男裝,要不怎能狐媚勾人。”
說到狐媚勾人眸光瞄向徐台生,嘴角不自禁現出古怪笑意。
徐國難點頭沉吟,覺得徐淑媛言語甚是有理,又問了徐台生幾句,見實在提供不出有效線索,隻得安慰幾句,讓徐淑媛好生陪伴徐台生,自己重新走向審訊室,想從教徒身上再撬出些邪教情報。
媽祖神教與大肚國有何聯系,蕭垅社爲何約土蕃部族五月初十在關武嶺比武競技,吳清這辰光趕到平埔社有何用意,野蠻奇到底被何人暗殺身亡?
團團迷霧在徐國難腦裏剪不斷理還亂,宛若纏成亂麻的蛛網,徐國難感覺自己隐約可以瞧見隐在暗處的蛛王,數不清的層層蛛網宛若迷霧蒙蔽了他的視野。
生蕃部族陰謀造反已無疑義,必須盡快趕回東甯府,禀報盧澤都事早些想出法子對付,免得日後明鄭内外交困,四面受敵,立亡可待。
徐國難邊走邊暗自下定決心,腦海不期然現出老師陳永華憂國憂民的憂郁面容,心情愈發沉重。